56 可為之 豈曰無衣?
第56章 可為之 豈曰無衣?
火堆燒得旺, 時不時噼啪一響,焰光在柴間流淌。
“大師兄,”不楊師兄壓低嗓門, 伸手指了指廊下的洛洛, “你要不要把小師妹挪到床榻去睡?”
“是啊是啊。”一位師姐小心翼翼捧着酒壇子,啜了一小口, “随便弄出點動靜都怕吵醒她。”
李照夜回頭望了洛洛一眼,笑出聲, 揚手用自己的酒壇撞了撞對方的酒壇。
咚一聲輕響。
“沒事,喝酒!”他道,“聽着我們聲音她更好睡。”
旁人:“喔……”
雖然對這位重新認識過的大師兄的為人很不放心,但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他對洛洛的了解。
他說更好睡,那一定就更好睡。
于是大夥兒略微放開了點手腳, 碰一碰碗, 添一添柴, 聊一聊陳年的雞毛蒜皮。
李照夜偶爾偏頭看一眼。
她沒皺眉頭,唇角彎着傻乎乎的笑。
腦袋後面塞了靠枕,左邊毛毯滑落了些。
他很不耐煩地輕啧一聲, 懶洋洋擡起手,挑根封印線, 幫她把毛毯拽上肩頭, 整個裹得嚴嚴實實。
衆人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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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道:“大師兄,你眼珠子都粘小師妹身上了, 幹嘛不幹脆過去陪她?”
李照夜不服氣:“扯淡, 我就是給她蓋下被子。”
旁人一陣無語。
不到一盞茶功夫,這被子都蓋十八回了。
就剛剛,那毛毯大概滑出了一根頭發絲這麽遠, 他也要動手給她扯一下。
李照夜漫不經心擺了擺手:“有必要随時黏在一起?沒出息。”
衆人:“……啊對對對。”
*
洛洛睡夢裏都是溫暖的火光和笑語。
好奇怪,人多的時候,好像聊什麽都特別有趣。
她聽着他們說往事,夢見自己也坐到篝火邊,身邊便是李照夜。
兩個人的胳膊時不時碰在一起,她更用力地笑,不讓別人發現她在偷偷臉紅。
夜漸深。
火堆漸漸暗下去,沉積了太多灰燼,再添柴也燒不旺了。
大夥東倒西歪就近找個地方睡下,靠着廊柱、倚着雕欄,很快就有鼾聲此起彼伏。
一對彼此意動的師兄師姐藏到花樹後面親吻。
李照夜摸到斜廊一處能看見洛洛的銅檐上,抱着後腦勺懶懶一倚,半睡半醒做起夢來。
夢見洛洛不理他,一個勁兒往前走。
“哎——哎!”他大聲叫她,“給我站住,聽見沒?”
她不理他,要死。
他一個激靈醒過來,順腳踹飛了檐上的銅瓦片。
瓦片落地之前,他及時瞬移,蹲身接住。
好險沒讓它發出響動來。
擡眼一看,見她在乖乖睡覺,半點沒有不理人的樣子,啧一聲,幫她蓋緊了毯子。
*
下半夜,洛洛忽然驚醒。
沒來由地,心髒跳得飛快,骨子裏一陣陣發冷。
驀地睜開眼睛,只見火堆已經熄滅,月光落在庭院,照出清晰的影,衆人睡得四仰八叉。
一只大手懶洋洋摁住她腦袋。
“怎麽了?”
聽到他的聲音,洛洛懸起來的心髒稍微往下放了放。
她忍不住向他确認:“是天一亮就走嗎?”
他俯身,緩緩把臉從她肩旁探出來。
月光下的黑白側顏冷不丁晃到了她的眼。
他挑眉道:“現在走也行,我叫他們起來。”
洛洛猶豫了一下:“嗯。我感覺不太好。”
李照夜:“行。”
廊下打坐的徐君竹驀地睜開雙眼。
她心中也莫名有些焦慮,只是事先說好了明日出發,洛洛傷重又睡得沉,便強行按捺住了不安。
此刻聽見洛洛的話,徐君竹不禁沖她微微颔首,眸中隐有幾分感激之意。
衣袂翻飛,二人掠過回廊,迅速将衆人喚醒。
“嘶——偷雞被發現了嗎?”趙煜連滾帶爬,“快快快跑啊!”
徐君竹:“……”
“也好也好,”不楊師兄起身出門,“天道門和重星宗的老狗們指不定還憋着什麽壞,說好明日走,咱們半夜逃,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衆人罵道:“過了子時便是‘明日’,哪裏逃了!”
不楊師兄笑着摸腦袋:“對對對。咱就是正常撤退,正常撤退!”
他一邊說,一邊大步踏出門檻。
随身東西都在乾坤袋裏,衆人也沒什麽要帶,拂拂衣袍上的折痕,呼啦啦準備返程。
正要湧出庭院,忽見不楊師兄倒走一步,踏了回來。
“等——外面……很不對勁。”
不楊師兄嗓音微緊,微偏着頭,示意衆人退後。
“什麽?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衆人紛紛緊張起來。
洛洛剛被李照夜連人帶輪椅抱下廊階。
她悄悄嘆了好長一口氣:“……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徐君竹皺眉:“當着天下人的面,難道他們要是動手?柏毅,外面什麽情況?”
柏毅匆匆回了下頭:“院子外面變成陰府了。”
洛洛:“!”
原來不楊師兄姓柏。
說話間,半空亮了起來。
灰暗濃雲之間,浮起一道又一道金光陣紋。
旁人認不出,洛洛卻迅速擡頭望了李照夜一眼。
糟糕。
這是神宮的八卦陣。他們終究是來了!
下一瞬,只聞一道威嚴的女子嗓音響徹夜空:“恭請神主歸位!”
層層疊疊,反反複複。
磅礴的金戈之音在天地之間嗡嗡鳴震回旋,洛洛胸口一悶,噗地吐出一口血。
“小師妹!”“小師妹!”
那道聲音再度震天撼地:“無關人等停留原地,性命可保!”
李照夜唇角勾起笑容,比了個手勢,示意衆人後退。
衆人着急:“大師兄!”“大師兄!”
只見李照夜行出幾步,眼底易容物緩緩裂開,露出那兩道邪異的赤紅刻痕,以及……一對陰郁的黑眼圈。
趙煜低聲驚呼:“嗄?!大師兄是神主?!大師兄居然是神主!”
徐君蘭翻了個白眼:“那不然洛洛會跟他睡?”
雖然此刻很不是時候,洛洛還是忍不住解釋了一句:“沒睡。”
要不然能爆這麽好的元嬰?
李照夜拿這些家夥沒辦法,輕啧一聲,偏了偏頭,指指點點:“看好她,等我回。”
他氣定神閑走向院外,途經衆人,随手把不長眼的、擋道的家夥一個接一個撥開。
“嚣張啊大師兄……嚣張!”
*
封神殿。
泠雪真君拼着重傷,以最快速度斬殺掉三只上古妖魔。
震天的咆哮聲戛然而止,耳畔只餘滴答聲。
“滴答、滴答……”
血液墜落,敲擊地面,在一重重殿壁之間反複回響。
這一場淅淅瀝瀝的紅雨,仿佛要下到地老天荒。
她來不及查驗傷勢,疾疾用冰霜封住自身氣息,拖着重傷之軀,遁向黑暗深處——此地的動靜,很快就會引來更多妖魔。
神念匆匆一掃而過。
封神殿中究竟是何景象,世人從來無緣得知。
如今深入此間,只覺震撼難言。
大殿遠比想象中更加壯闊,雕梁畫棟,宮闕重重,宛如迷陣。
長明燈深嵌在牆壁之中,照出幽幽的影。
擡頭幾乎望不見殿頂,只見一座座詭異的雕像頂天立地。
泠雪飛掠一程,只見殿外仍是殿,重重疊疊,無休無止。四壁堅固,遠非人力可以傾覆。沒有出路,沒有盡頭——慶幸的是,也沒有撞見新的妖魔。
泠雪輕輕呼出一口氣,查驗過周圍,盤膝坐在一座雕像下,準備入定療傷。
片刻,心神仍然不穩。
她怔怔睜眼,心頭浮起一絲悔恨——應該向清虛讨要一個承諾的。
宗門弟子礙不着他的事,他若能應允不傷害他們,必會做到。
那個人啊,究竟藏着什麽秘密,她不清楚。
但她知道他從來不會輕易許諾。
也許其中有什麽因果力量,讓他不得不遵從……泠雪微微苦笑。
當年只差一點,他就答應與她天長地久。
他沒答應,所以他也沒有做到。
可惜了,今日事發突然,沒來得及問他要一個承諾,保下宗門弟子。說不定,看在她必死的份上,他會應允。
泠雪懊悔不疊。
思緒浮動間,她察覺到了異樣。
有什麽東西……注視着她。
旋即,一道又一道恐怖的氣息在她身邊複蘇。
泠雪倒吸一口涼氣:“……雕像!”
密密麻麻的雕像,每一只,都是妖魔。
*
建木。
李照夜出門不久,頭頂八卦法印的金光轟然爆開,照亮了庭院裏每一張憂慮重重的臉。
旋即,可怕的震蕩一波接一波來襲。
腳下的玄銅地層起伏湧動,須臾之間,庭院外傳來了恐怖至極的咆哮。
似野獸,不似人聲。
洛洛抿緊了嘴唇,手指在毛毯上攥出兩只大漩渦。
她知道,自己若要出去,大家一定不會置之不理。
可是對上神宮,這裏的人沒有一絲勝算。
洛洛不怕死,卻怕連累別人。
“啪。”
肩膀上落下一只手。
徐君竹環視四下,朗聲道:“諸位,宗規第七條是什麽,都還記得?”
衆人神色紛紛一振!
趙煜跳起來搶答:“一人有難,大夥兒同當!”
徐君竹:“……”
雖然九個字背錯了八個,但大致意思沒問題。
徐君蘭早已摩拳擦掌:“見死不救者,逐出宗門!”
徐君竹:“……”
這個更離譜,居然一個字也不對!
“大師兄打架,我等又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青羽峰吃了十五個雞屁股的師兄怒而拔劍,“管它什麽神宮鬼宮的,大師兄是什麽人咱能不清楚?走,跟他們拼了!”
“對,拼了!”
“拼了!”
放眼望去,庭院衆人熱血沸騰,竟無一人退縮。
“好!”徐君竹笑道,“我太玄宗人,自當有如此氣魄!徐君蘭,你看護洛洛,其餘諸人,随我打頭陣!”
“是!”“好!”
一柄柄長劍铿锵出鞘,衆人無視神宮警告,接連掠出庭院,越過紅線。
徐君蘭不情不願推着洛洛出門。
她撇嘴道:“要不是有你這個拖油瓶,說不定我就能第一個救下大師兄,讓他棄暗投明!”
洛洛默默擡起手指。
努力片刻,“呼嗡”一聲輕響,明熾熾的火焰靈力在她指尖跳躍。
洛洛:“看見沒有,我這個,才叫明。”
徐君蘭氣急敗壞:“什麽?!你元嬰了!哼,會使道法有什麽了不起,像你這種着急忙慌結的嬰,定是個破爛嬰!”
洛洛很大方地擡起腕脈:“你自己摸摸。”
徐君蘭一手把輪椅拎過門檻,另一手捏她腕脈,蕩入靈力。
半晌,愣愣吐出兩個字。
“草啊!”
又吐兩個字。
“我恨!”
至于洛洛一言不合就能把至關重要的腕脈交到她手裏這件事,她沒提,她也沒提。
*
出了門,外間景象便撞入視野。
這一方陰府禁域并非建木,不知是世間哪一座城。
遠處依稀可見宮廷,近處是一排排橫平豎直的坊道,百丈之內只剩殘垣斷壁。
金光法印像一只巨碗倒扣,巫謝主持陣法,神宮衆人在她兩側一字排開,口中不停地誦出光芒閃爍的符咒。
法印正中,李照夜渾身淌血,脊背佝偻,垂着雙臂,口中發出陣陣低吼。
金光“碗壁”上處處是血,顯然他已經撞了好多次,卻撞不破。
他的腳下全是散開的封印線,長天劍也躺在他腳邊。
“李照夜!”洛洛叫他。
李照夜沒有反應。
真圖廣袖微動,瞬移擋下太玄宗衆人。
這位聖女厲聲呵斥道:“此刻回頭,還可饒爾等一命!”
徐君竹踏前一步:“聖女,李照夜乃是我們太玄宗的大師兄,其中恐怕有什麽誤會,可否停下來說清楚?”
真圖溫聲冷笑:“再敢糾纏,只怕你們自身難保。”
徐君竹拱手堅持:“若是大師兄有錯,請神宮與宗門長輩交涉才是。”
真圖不耐煩:“再不離去,休怪我無情。”
徐君竹:“即便是死……”
真圖哈地笑出聲:“蝼蟻之死,一文不值!”
她身形一閃,一掌拍中徐君竹胸口。
徐君竹吐血倒飛,上前接她的兩位師姐也被撞得連接吐出血來。
修為差距太大,真圖可以輕易殺死這裏所有的人。
洛洛只盯着李照夜。
她看出來了,此刻禁锢他的,不是封印。
相反,那些深深嵌入他血肉的封印已盡數散落腳下。
神宮拆掉封印,釋放出這具身體裏面的惡魔。
用祂來對付李照夜。
洛洛咬牙:“無……恥……”
真圖轉頭望向她,視線相觸,勾起唇角:“看出來了?”
洛洛一字一頓:“看出來了。”
解除封印之後,主宰這具身軀的,是祂。
那個毫無人性的神主。
再過一會兒,祂恐怕會在地上爬。
真圖像揮趕蒼蠅那樣,極其輕蔑地揮了揮手:“所以立刻帶這些人走,若叫他們也曉得這個秘密,那這裏的人,每一個都得死。”
洛洛抿唇沉默片刻,啞聲開口:“大師姐,你帶他們離……”
一只手重重落上她的肩膀。
“來都來了!今日我等,必要讨還大師兄!”徐君竹擡袖抹掉唇角血漬,冷笑出聲:“宗規最後一條是什麽——若行正道,明知不可為,可為之!”
洛洛心神微震。
大師姐果然和她師父一樣,像個宗規成精啊。
衆人齊聲喝道:“明知不可為,可為之!”
真圖不禁冷笑出聲:“就憑你們這些劣等的金丹元嬰?我殺你們,輕而易舉。”
“是麽?”徐君竹沉聲低喝,“諸君,聽我號令!結陣——無衣!”
衆人大笑:“來嘞!”
衆人紛紛掐訣,将魂血渡入陣心。
只聞長劍铿锵作響,頃刻間,寒光交錯,靈脈流轉。衆多弟子,渾然一人。
一聲清越劍鳴直入雲層,戰意熾沸九天。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無衣劍陣一出,陣中諸人靈力互通,傷痛同擔,生死與共。
真圖瞬移,一掌拍下。
“轟!”
靈力如巨浪,轟然砸中劍陣。
只聽“嗡”一聲震鳴,衆人臉色齊齊一白,共同分擔了這一擊之力。然後衆人身軀後旋,環劍過肩,緩收,轟然刺出!
“铮!”
一道龐大劍氣憑空生成,直斬真圖!
真圖側身避過,臉色微沉。
此陣一出,殺雞儆猴已無可能,也做不到各個擊破。
“轟!”
那道劍氣斬在了八卦金印上。
主持陣法的巫謝大怒:“真圖你在幹什麽!”
真圖隐怒:“這些小兒,螳臂當車,愚不可及。”
洛洛吸了吸氣,大聲向巫謝喊話。
“巫謝!”她告訴她,“李照夜就是你重孫,當年你把他放進神水河……”
巫謝淡淡瞥過來一眼:“你真的認為我有那麽在意?”
她告訴洛洛,“你以為放進神水河是給他生路?錯了。神水河下,嬰骨密布——神宮中每一個私通生下的孽障,都會扔進神水河——不是放在籃子裏,只是扔進去罷了。”
洛洛愕然:“可是李照夜活下來了。”
巫謝渾不在意點點頭:“他确實命大。在腹中時,便沒有被祂吃掉,呵。真是他父親的好兒子!只不過,他的命,今日到頭了。”
洛洛皺眉,一個念頭呼之欲出。
那一邊,真圖連續蕩出數道法力,轟隆隆擊中無衣劍陣。
衆人唇角不斷溢血,整個陣形一寸寸向後移動,仿佛被推上沙灘的浪。
他們吐着血高聲唱。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秦風·無衣]
激昂歌聲蕩起,衆人提步上前,狠狠撞上真圖。
“噗!”
為首的徐君竹噴出一口潋滟心頭血。
洛洛用力推動輪椅,靠近巫謝。
“你們給孕母下胎蠱?!”她質問道,“幫助‘祂’吞噬掉嬰孩本身的魂魄,是不是!”
巫謝眼皮不動。
洛洛知道自己猜對了。
“你們需要的,正是這樣一個沒有神智,易于操縱的寄生蟲!巫雅懷了雙胎,‘祂’吃掉了李照夜兄弟的魂魄,卻沒能成功吃掉李照夜!”洛洛心髒在胸腔裏激烈顫抖,“我們李照夜好厲害!嬰兒的時候就那麽厲害!”
巫謝嘴角終于動了下,“那是一個失誤。”
洛洛敏銳地察覺到,她說的不是李照夜,而是他父親。
李照夜的父親,是第一個沒有被“祂”徹底吞噬殆盡,仍然頑強掙紮于世的魂魄。
巫雅的愛喚醒了他,遺憾的是他們終究敗在了神宮的手上。
今日,他們又用同樣的招術對付李照夜。
洛洛用力推動輪椅靠近。
金光法印之中,漸漸漫起了無邊春色。
那是極其濃郁的欲浮生。
法陣四角各出現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身上只着薄紗,眼神逐漸迷離。
沒有神智的神主受欲浮生操縱,很快便會獸性大發,淩-虐這些女子,将世代相傳的“詛咒”傳承下去,留下一具可供獻祭的軀殼。
“小師妹,千萬別讓她們得逞!”
無衣劍陣飛速運轉,傾盡全力阻止真圖靠近洛洛。
真圖大怒,反手祭出了本命法器。
“區區蝼蟻,以為當真可以阻攔本座?”
法器砸落的瞬間,靈力幾乎将整個陰府禁域照亮。劍陣無法躲避,只能硬撼。
“轟——轟!”
每一柄劍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彎折聲。
衆人身軀一震,噴出漫天血霧。
若不是性命共擔,此刻已然屍橫遍地。
他們已直不起腰來,每一個人摁着同樣的姿勢,躬身揚劍,将洛洛擋在身後。
“除非……殺光……我們……每一個!”
洛洛并劍指,艱難召出秋水。
她氣喘籲籲,渾身都在戰栗,只有握劍的手依舊穩穩當當。
元嬰在丹田內輕顫,迫出每一縷火焰靈力,緩緩向着掌心彙聚。
巫謝主持陣法不敢亂動,怒道:“真圖,速速解決她!”
真圖揚起法器。
在她身後,靈力凝成遮天蔽日的法器形狀,光芒令人不敢逼視。
還未轟下來,劍陣中衆人已感覺到滅頂的威能。
‘死定了……’
心尖顫抖,一柄又一柄劍也顫抖。
但它們仍然直立了起來,以劍尖,對準那磅礴浩瀚,勢不可擋的大道法。
“誅!”
“轟——嗡——”
仿佛一方天地向着劍陣砸落。
洛洛手中劍上,火焰一點點燃起。
快,快,快。
巫謝領教過她的劍,急道:“你壞了法陣又能怎樣!放祂出來,你們都要死!”
洛洛眉眼壓低,一瞬不瞬盯着陣中那個人。
沒有人性,只有獸性,眼看祂就要勾下腰去,在地上亂爬,然後受欲浮生驅使,撕碎或是強迫那幾個精心為祂準備的孕母。
但。
他的右手掌心裏,穩穩抓着一個東西。
李照夜,他還在。
身軀俯下之時,只見赤紅的蜘蛛幽女電光石火般探出口器,猛然紮入他的額心。
“吼——吼!”
野獸般的神主發出驚天怒吼。
洛洛眉眼一沉,驀然出劍!
她就知道,李照夜的字典裏,永遠沒有放棄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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