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長點心 思念她

第77章 長點心 思念她。

殿中燈火燭影微晃, 桃花熏香裏隐隐伴随着欲浮生甜膩的味道。

顧夢咬住唇，淚水大顆大顆滾落。

她作勢想要傷心地轉身跑走，又擔心萬一李大哥不來追自己怎麽辦？

一時躊躇在原地。

洛洛道：“你扶我起來, 我走。”

顧夢驀地轉頭：“你裝什麽柔弱呢？惡不惡心！”

洛洛：“……”

顧夢氣道：“你一個女子, 為何這般不懂自重自愛？他心裏沒有你，你到底明不明白？你以為使用下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就能把他搶走嗎？”

洛洛：“……”

這樣一個本該傷心絕望的夜晚, 莫名就感覺十分荒誕。

顧夢銀牙緊咬，一字一句：“你別做夢了, 我絕不會讓你得逞！有我在，你休想玷污李大哥清白！”

洛洛：“……”

清白的陳玄一此刻垂着頭，背着光，臉上神情晦暗不明，周身萦繞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死氣。

“李大哥！”顧夢轉向他, 淚眼汪汪道, “你再不開口解釋, 我真的要生氣了！我若生氣，可不會輕易原諒你！”

她上前拽他胳膊，“你說話！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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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夢這一番狂風暴雨的攻勢似乎把陳玄一給打懵了。

他眼眶微微痙攣, 抿緊雙唇，沉默不語。

洛洛知道時間緊迫, 清虛随時都有可能回來, 心下不禁焦灼。

她本來就不擅長跟人打交道，遇到顧夢之後, “病症”就更重了——每次說話都是雞同鴨講, 難以溝通。

她忽然想起李照夜。

那個家夥有時候陰陽怪氣說反話，反倒有奇效。

洛洛心神一定，劍走偏鋒：“我和李照夜本來就是未婚夫妻, 只要睡一覺，誰也別想再拆散我們。”

顧夢冷笑：“好哇，你終于不裝了，終于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洛洛道：“你有宗主做靠山，那又怎麽樣，我和李照夜的事，她又管不着。”

顧夢氣得嬌軀微顫：“你……你給我起來！現在就到宗主面前說清楚！你做出這種下三濫的事，我不信宗主不管你！”

洛洛道：“我有師父撐腰，才不怕她。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顧夢大步上前，直接動手拉扯洛洛，“起來，你給我起來！”

洛洛：“！！！”

成了！居然成了！

果然是溝通方式出了問題，她就知道！

哪有無法溝通的人嘛。

順着顧夢的力道，洛洛成功坐了起來。她身軀綿軟，頭重腳輕，腦袋裏暈乎乎的，像是糊了厚厚的灰。

陳玄一目光陰鸷，擡手想要攔。

顧夢凄厲地沖他喊道：“李大哥！你說過你對她沒有男女之情！說好解了契就娶我！你還要跟她牽扯什麽！”

她一掌推開他，拽着洛洛往外走。

洛洛回頭去望，看見陳玄一身軀僵硬，腳步微微踉跄，好像一個怨氣深重的男鬼。他擡起一只手，想追，卻挪不動大步。

洛洛心下微訝：‘我在欲浮生幻夢裏，把他傷成了這樣嗎？’

仔細想想，确實是挺掏心掏肺的。

洛洛默默點了點頭，出聲催促顧夢：“……師父，師父，師父你在哪？師父你快回來啊！”

顧夢神色一凜，果然用上更大的力氣，猛猛拽着洛洛往外沖。

“師父救我……”

洛洛虛弱無助。

顧夢龍精虎猛。

*

踏出問心殿時，洛洛不禁心髒高懸，身軀緊繃。

她知道了所有的秘密，那個人又怎麽可能輕易放她出去呢？

這殿裏殿外，不知設下多少重禁制……

念頭剛起，就見殿門禁制微微一晃，如流水退開，任顧夢穿行。

洛洛：“？！”

顧夢用力把洛洛拽出門檻：“裝什麽柔弱呢，走！”

洛洛：“……”

離開問心殿，一路穿過三重門。

她驚奇地發現，竟然沒有任何一道門禁和封印能夠擋得住顧夢。

‘你才是他的親徒弟吧……’

洛洛震撼地想。

今日月色極好，太玄十三峰氤氲着薄霧，月色遍灑霧間，仿佛一整層輕透的銀紗。

光紗之間破開一道長痕，從鏡雙峰逶迤至後山——那一年的桃花。

清虛去了那裏。

洛洛隐隐有種感覺，陳玄一雖是清虛的師尊，但在兩個人的關系中，清虛仿佛才是上位者。

她腦袋昏沉，心口也木木的，倒是感覺不到太大的痛苦。

她任顧夢拉扯着，跌跌撞撞離開鏡雙峰，成功到達宗主所在的主峰。

這一路沒停沒歇，洛洛累到大喘氣。

顧夢卻依舊生龍活虎。

洛洛：“……”

她一直以為顧夢弱唧唧的，風吹就倒，沒想到竟然這麽健壯。

這一夜，洛洛沒能見到泠雪真君。

她偷用欲浮生，害神宮那位神主發了情，泠雪真君忙着應付神宮聖女去了。

一位不知名的師兄悄聲說道：“幸虧大師姐有本事，連欲浮生這種東西都能連夜搞來，要不然可沒法交差喽。”

洛洛下意識點頭：“大師姐，富可敵國，威武霸氣！”

顧夢不屑地撇撇嘴。

她與徐氏姐妹最是不對付。

不知名的師兄聽着洛洛誇徐君竹，心中高興，袖口一挽，引洛洛二人走進青女殿。

“叮、叮、叮。”

洛洛擡頭望向那些不再挂着冰棱的檐角。

好奇怪，她分明剛從這裏離開（牽制泠雪，方便清虛偷東西），心底卻感覺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見過泠雪師伯了，遠到仿佛隔着生與死。

洛洛被自己的念頭吓了一跳。

她緊張地叫住領路的師兄：“宗主師伯她，不會被神宮的聖女打死吧？”

師兄：“……”

這小師妹，平時聽不見她說話，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

師兄沒好氣：“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打死吧。”

洛洛：“……”

師兄和善微笑：“偷欲浮生是吧，跑都跑了，還敢回來。我覺得宗主見到你呀，一定很‘開心’。”

洛洛：“……”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就有一股極其強烈的情愫湧上心頭，蓋過了心虛和恐懼。

她莫名好想哭。

她下意識呢喃道：“我見到宗主，也很開心啊。”

眼眶發熱，鼻子發酸。

眨了下眼睛，撲簌掉下一串眼淚來。

“哎，哎，”師兄倒吸一口涼氣，“你別哭啊，別哭啊，我也沒說什麽吧？你那個什麽，宗主她其實刀子嘴豆腐心，你好好認個錯，她也不會怎麽你，別哭，別哭啊！”

他一邊勸，一邊看着洛洛眼睛裏水霧越漫越多。

“嘶……不是，不是，”師兄手足無措，“要不然我替你給師父求求情好吧，你別哭，真別哭了。”

像小師妹這樣的食人花、霸王花，哭起鼻子來是真的很吓人啊！

師兄手忙腳亂，胡言亂語：“大師兄知道我把你惹哭，不得把我挂起來做成火腿幹？”

顧夢一聽就急了：“李大哥他才、才不會那樣！”

師兄很不耐煩：“你懂什麽，你認識大師兄幾天？”

顧夢呆呆看着他，一雙鹿眼迅速湧出眼淚來：“秦師兄，你怎麽能這樣對我……是、是徐師姐她們跟你說了什麽嗎？”

師兄更加不耐煩：“你別瞎碰瓷啊！大師姐跟你不一樣，沒空在背後胡亂嚼人舌根！”

顧夢臉色青一陣紅一陣，難堪地咬住嘴唇。

洛洛這會兒感激她都來不及，連忙站出來打圓場：“呵呵，呵呵，師兄你別怪顧姑娘，要不是她帶我過來，我還被關在問心殿呢。”

師兄恨不得拿手戳她額頭：“傻師妹！她安的是好心嗎！”

洛洛用力點頭：“是好心啊！”

師兄扶額長嘆，心累無比：“師妹啊，你可長點心吧！”

傻乎乎的，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哪！

說話間，青女殿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

師兄頭疼地望出去，只見烏泱泱一群人找上門來，哪個峰的都有。

“這都什麽日子，怎麽全來了？！哎，哎哎——幹嘛呢幹嘛呢？你們幹嘛呢？有什麽事啊？”

帶頭跳過門檻的趙煜哈哈笑道：“沒事，也沒幹嘛，就，就是大夥突然都想來看看宗主，想在一塊兒了都！”

在他身後，柏毅等人齊齊點頭。

“對對，沒事，就是想給宗主師伯問個好！”

“就特別想見一見師伯。”

“求見宗主也不需要特別挑日子吧？”

“就是就是，見一面怎麽了？”

師兄一臉無語：“醒醒，這是大半夜。”

衆人面面相觑。

半晌，趙煜撓頭笑道：“那……那就給宗主道個晚安？”

洛洛瘋狂點頭。

師兄心累又滄桑，偏頭兇她：“你點個什麽頭？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洛洛弱弱縮回去：“哦。”

“都是來給你求情的吧？”師兄冷笑，“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要逼宮。怎麽的，幹脆再舞刀弄劍，整點腥風血雨？”

“哎呀！我就說這麽重的血腥味瞞不住吧？”青羽峰的兩位南宮師姐站了出來，笑吟吟提了提手裏拔過毛、去掉內髒的兩串靈雞，“師兄高見，我倆帶了雞來！殺過了！”

師兄：“……”

他無語地望向衆人，只見衆人齊齊點頭。

“也不知道為啥，就很想讓宗主也嘗嘗烤雞……”

“是啊是啊！一想到宗主都沒吃過烤雞，我就特別想哭。”

“怪了，我也一樣！”

師兄摁住突突亂跳的額頭，餘光一瞥，果然看見洛洛又站在那裏瘋狂點頭。

師兄喃喃：“你們……怕不是中邪了……”

徐君蘭打着呵欠走出來。

師兄仿佛見到救兵，趕緊把這個潑辣貨拽了過來：“徐師妹，你給他們打發一下，這夥人不對勁，一個賽一個抽瘋！”

徐君蘭懶懶瞥過一眼：“怎麽了？”

師兄壓低嗓門：“這些人，突然拎着雞找上門來，說要烤給師尊吃！”

徐君蘭愣住。

師兄嘴角微抽，心有餘悸：“你說這大半夜的，吓不吓人哪？”

徐君蘭緩緩轉頭，雙眼忽地亮起來，把手一拍：“好啊！安排上安排上，快快快！”

師兄：“……”

完了，完了，全瘋了。

烏泱泱一群人湧進了青女殿，在庭院樹下刨坑、埋雞、生篝火。

老君峰的幾個從乾坤袋裏掏出伏陵師叔珍藏的女兒紅，整整齊齊排在樹底下。

“就等宗主師伯回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又激動，又緊張！”

“宗主師伯什麽時候才回來啊？”

“這……這……”主峰師兄用力拍了拍自己腦門，如墜夢中，“我到底是睡過了還是起猛了？”

這些人，當宗規是死的嗎，當宗主是死的嗎？

真是反了天了。

火堆很快就升了起來，熱熱鬧鬧映紅衆人的臉。

“小師妹！”有人招呼洛洛，“大師兄呢？”

洛洛：“他……”

顧夢忍不住站了出來：“李大哥才沒功夫跟你們一樣胡鬧！”

衆人望向她，目光都迷茫了起來。

“哦……大師兄他失憶了。失憶了？”

“不對啊，大師兄怎麽可能是那種失憶就移情別戀的人？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就是，大師兄跟小師妹最好。”

顧夢着急：“李大哥與我相情相悅，感情不是可以用時間來衡量的！”

“嗤！”徐君蘭冷笑，“他要是能看上你，我都看不起他！”

顧夢：“你！”

環視一圈，找到平日熟悉的趙煜幾個。

“趙師兄……”顧夢小步上前，輕輕拽着趙煜衣袖搖了搖，“你看徐師姐她……”

趙煜轉頭看見她，眉頭下意識皺了起來。

他迷糊道：“……我怎麽瞧你這麽不順眼呢？”

顧夢錯愕：“趙師兄你在說什麽呢，我、我做錯什麽了嗎？”

“沒有诶。”趙煜也納悶，“就單純看你不爽。”

顧夢強笑：“趙師兄，你不是最喜歡吃棗糕嗎？要不，我現在去做？”

趙煜冷笑：“不，我不配。你別挨我，也別挨小師妹。”

顧夢：“……”

洛洛傻乎乎望着這一群人。

她想：師父錯了，大家都相信我呢，大家跟我一樣，相信李照夜不是那種人。

心口漲漲的，感動之餘，她沒忘記幫顧夢說話：“顧姑娘她今晚幫了我好大的忙，要不是她，我都來不了這裏。”

衆人無語之至：“你可長點心吧！”

洛洛：“……”

她果然還是不太會跟人溝通。明明事實就是這樣，旁人看她卻像在看傻子。

好難。

烤雞的香味漸漸從土層裏溢散出來時，一身寒霜的泠雪真君終于回來了。

“宗主回來了！”

衆人霎時蹦了起來，一個個屏住呼吸，目光炯炯。

洛洛也睜大雙眼，看着那道身影走近。

踏過門檻，經過檐廊，踏入庭院。

看清眼前景象，泠雪真君蹙了蹙眉，臉上浮起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衆人飛快地對視一眼，把徐君蘭推了出去。

面對師尊冰冷的壓迫感，徐君蘭難免頭皮緊繃：“師尊，大夥就是，覺得您辛苦了，想請您……吃個雞。”

“對對，宗主吃雞，吃雞。”

泠雪真君額角青筋微跳。

這種場面顯然太過超出認知，她的視線緩緩掃過這群人，眸光不禁淺淺一動。

不少人已經慫了。

但是當泠雪真君望過來時，誰的目光都沒有回避。

盯着她，眼眶陸續發熱，視線一道接一道變得模糊。

泠雪真君：“……”

“不是。”跟進來的主峰師兄忍無可忍，“你們這些孝子賢孫送葬一樣的表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誰孝子……”徐君蘭話一出口就察覺自己聲音哽咽，狼狽地閉上嘴，擡起衣袖抹眼睛。

洛洛捧出一只荷葉雞，笑着笑着，啪嗒掉下兩顆眼淚：“宗主師伯，這是你蓮池裏面偷的荷葉包的！烤都烤了，快嘗嘗！”

泠雪真君：“……”

她拂了拂廣袖，冷着臉走近。

衆人大氣不敢出。

到了近前，泠雪席地落坐，颔首：“坐吧。”

“呼——”

衆人如蒙大赦，噗通噗通落坐滿地。

“宗主，嘗嘗我師尊藏的酒！”

“我師尊的開胃丹！”

“嘿嘿俺們炎峰沒什麽好偷的，我把師尊爐子裏的靈柴扛來生火了！”

泠雪真君：“……”

想開口訓斥兩句，又見這一個一個眼巴巴的樣子，實在不忍拂他們的心意。

罷，烤都烤了。

咬一口，還挺香，不愧是自己心愛的荷葉包出來的叫花雞。

趙煜與柏毅悄悄咬耳朵。

“看宗主吃咱的雞，怎麽感覺像是看見祖宗顯靈吃供品？”

“呃……實不相瞞，我也覺得。”

“是吧是吧！”

時不時就有一兩個弟子莫名其妙掉眼淚。

雞肉咬在嘴裏，香香的，酸酸的。

“師尊……”

徐君蘭終于忍不住，通紅着眼睛和鼻子，像個兔子似的撲到泠雪真君腿上。

“師尊師尊……我好想你……”

她這麽一哭，洛洛幾個也鼻眼酸澀。

泠雪真君哭笑不得：“你才幾個時辰沒見着我？說吧，你們這些人，究竟闖了什麽禍？”

衆人都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沒沒沒！”

泠雪真君盯向洛洛。

“呵呵……”洛洛憨笑，“師伯罰我，我都認。”

泠雪真君扶額：“你呀！”

洛洛懇求她：“師伯，我在欲浮生幻夢裏看到那個人啦，他真的不是李照夜。我會找到證據的，你能不能不要讓他們把我抓走啊？”

泠雪真君微微垂眸：“你不想回清虛那裏？”

洛洛點頭：“對！”

“宗主宗主，”趙煜忍不住幫腔，“你是不知道，失憶的大師兄，真是半點兒也不像大師兄，我随便在路上遇到一個魚都比他更像大師兄！”

徐君蘭贊同：“我對他一點沒感覺！”

有人揮了揮手：“這蚊子好兇，蚊子都像大師兄！”

泠雪真君心很累：“……”

說話間，又有人被蚊子咬了，怒而起身，在院中來回追殺。

“我堂堂修士還打不死你區區一個蚊子了？！”

好一陣大笑。

“你們……你們……”顧夢氣結，“李大哥喜歡我，是犯了天條嗎，你們怎麽能這樣侮辱他！”

“那不會。”趙煜道，“李照夜就算死了，也只能喜歡洛洛一個人。”

衆人整齊點頭。

泠雪真君皺眉問：“你們都這樣想？”

“對！”

“大師兄小師妹，天生一對！”

“再沒有比他們更配的了！”

洛洛看看這個，望望那個，視線留在泠雪真君身上舍不得移走。

顧夢忍不住還想說話：“李大哥他……”

洛洛飛快地拎起一只雞腿，塞到她嘴裏。

“唔！”

手動禁言。

正是歡聲笑語時，洛洛忽然感覺後背一陣發寒。

她不必回頭都知道，門口有人來了。

一絲一縷寒意順着尾椎爬上後腦勺，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個人半張臉隐在殿檐的陰影下，只露出一雙微笑的唇。

“他來了。”

泠雪真君放下手中的酒壇子，轉過頭。

“清虛。”

那個人一步一步從陰影下踏出。

“泠雪。”清虛微笑，“時候不早了，我來帶我徒弟回家。”

泠雪真君蹙眉，起身，與他遙遙相對。

“你要攔我麽？”清虛偏頭問。

泠雪真君面色沉冷：“竊取欲浮生的事情，我還未找你清算。漫說帶走洛洛，你既來了，也不必走。”

清虛哈一下笑出聲來：“你呀，總是這麽一板一拍。啧，你這形象在我心裏，真是根深蒂固。不過……”

他望向地上的殘火、荷葉、酒壇、雞骨頭，笑，“我還真沒想到你居然也能偷吃青羽峰的雞。”

泠雪真君：“……我身為宗主，自會加倍領罰。”

清虛低低笑了起來，笑得雙肩抖動。

“你啊你，你的存在，真是處處給我添麻煩。”他擡眸輕瞥她一眼，“死了也不讓人安生。”

此言一出，衆人俱是一震。

“什……什麽意思？”

泠雪真君也蹙起眉心。

“阿雪。”清虛擡起臉，一步步向她靠近，“沒想到，我還有機會第二次和你道別。”

“他這是什麽意思啊？”衆人面面相觑，“說得叫人心裏毛毛的。”

“铮。”

泠雪真君身前憑空凝出一柄霜劍，直指清虛。

清虛自問：“記憶中的阿雪，殺掉也沒有關系吧？”

清虛自答：“你都害死她本人了，還假惺惺幹什麽！”

清虛微笑：“好吧，那就速戰速決，今夜還有得忙。”

篝火最後的光芒照在他臉上。

半明半昧，似人似魔。

他擡手的瞬間，泠雪真君的本命神劍青女竟在衆人眼前寸寸碎裂。

“嘶——”

“他這麽強？！”

“怎麽可能！”

一片驚呼聲中，清虛穿過碎劍裂片，站在了泠雪真君面前。

他擡起一只手，五指成爪，抓向她的臉——捏碎她，讓這張臉永遠消失在記憶裏。

“宗主師伯！”“師尊！”

衆人想要上前阻攔，卻發現靈力盡失，身重如泥。泠雪真君也身陷泥沼，一動也不得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清虛的手指越來越近，冷冰冰握住她的臉。

骨骼在指尖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下一瞬，她的頭顱便要在他掌下四分五裂！

“嗡……嗡……”

場間忽然響起密密麻麻的振翅聲。

清虛動作一頓，難以置信地皺起眉頭。

一大群蚊蟲聚上來，從他掌下帶走了泠雪。

“挺有趣。”一道靜淡出塵的嗓音悠悠萦繞在庭院，“化身萬千生靈，回來找尋一個人。”

洛洛感覺自己聽過這個聲音。

聖人繼續說道：“如此良夜，就不要打擾他們了。”

清虛瞳仁收縮，身軀不自覺開始後退。

不僅是他。

庭院中的一切都在飛速回退，宛如時光倒流。

“唰——唰——唰！”

清虛退出庭院，退出門檻。

衆人的動作也在不斷回退，清虛闖進來的記憶也随之消失，終于，場間景象定格在洛洛把雞腿塞進顧夢嘴裏的那一霎。

手動禁言。

洛洛短暫愣了一下，然後愉快地彎起眼睛：“吃！”

顧夢：“唔！”

真香。

青女殿外，清虛瞳仁震顫，頭皮發麻。

他緊盯着眼前這群蚊蟲。

它們漸漸聚成了一個人的形狀，“祂”頗為好奇地觀察庭院中歡樂的景象，就像在看一陣風，一片雲，一棵樹，一朵花。

“生者和死者的相聚，多麽難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