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鬼宅’靜候 洛州,天一樓

第2章 ‘鬼宅’靜候 洛州,天一樓

女君的軟劍握在手,氣勢如虹,姿态更加游刃有餘,軟劍所過處劍光凜冽,宛如龍吟,似蛇一般游走在殺手們的命門間,頃刻倒下一片。

劍勢起,劍勢落,閑庭漫步于紛紛倒下的屍體間,血花擦身飛落,片衣不沾,獨她風姿特秀。

場面一時寂靜極了,所見者屏息而望,在最後一個殺手倒下後,不知是誰叫了聲好,茶鋪一瞬便又如水沸般,喧嘩起來。

恭維者有之,懼怕者有之,敬畏者紛紛有意結交。

梁宣玉在一片謝聲中,款款将軟劍收回腰間,踱步到茶桌前。

“郎君。”

侍兒們終于心神大定,手忙腳亂的扶起主子。

阮言卿鳳眼幽幽的垂下眸,任由侍兒動作,整理儀容。

“小郎君,不打算說些什麽?”

梁宣玉在被侍兒們簇擁着的小郎君跟前站定,抱起胳膊,戲谑。

“多謝。”

阮言卿言簡意赅,幂籬下,他擡眸,透過皂紗,神情顯而易見的露着探究與警惕。

梁宣玉第一次見到這般少言的小郎君,自她懂事起,無論是矜持也好,清冷也罷,在她跟前,那些小郎君就會像換了副性子,總是絞盡心思的與她攀談,少有需要她刻意引着說話的。

這回出門在外,來到乾國,還是頭一回在小郎君跟前受到冷落。

她微微的挑了下眉,笑意有絲興味,“小郎君可是怪我有意試探?”

“女君何出此言?”

阮言卿側了下頭,在侍兒耳間耳語幾句。

梁宣玉眸光微動,指敲在胳膊側,若有所思的看着侍兒領命去了茶鋪外,捧着個蓋着紅布的案板送到了她眼前。

“這是我家郎君賞給女君的,權當做謝女君的謝禮。”

侍兒奉上案板,擱在茶桌上,退下。

梁宣玉笑意微散,看了眼戴着幂籬的小郎君,擡指去挑紅布。

只見整整齊齊的十來塊金磚疊在一起,頗是豐厚。

“小郎君,出手可真大方。”

梁宣玉掃了眼,漫不經心的收回手,說不上生氣,但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被人這麽急着拿錢打發,她看向阮言卿,緩緩踱起步子,逼近幾步。

随着她的靠近,侍衛們神情緊張,侍兒們眼睛一錯不錯,緊緊的看着。

只等着主子下令。

梁宣玉掃了眼戒備起來的一行人,獨獨阮言卿絲毫不見慌亂,有一瞬的對這樣膽大的小郎君起了些興趣,她緩緩擡起手。

幂籬下,阮言卿鳳眸升起些許寒意,衣袖微動,指尖銀針隐約閃爍着一絲詭異的藍紫光澤,依舊不動的,任由女君繼續靠近。

梁宣玉眉眼彎起,“小郎君鎮定如斯,真不怕我做些什麽?”

女君的笑意響在耳邊,手卻偏到了幂籬側,徑直取下木窗木框上釘着暗器的長劍。

寒光透過幂籬射進阮言卿眸間,讓他下意識想起方才千鈞一發的剎那,喉間微緊,後退了半步。

梁宣玉未覺,用帕子包着,将暗器把玩在手,“這暗器江湖上倒不少見,但勝在抹的毒稀奇,小郎君,看來要殺你的人似乎挺忌憚你。”

“這就不勞女君操心了。”

阮言卿看着那暗器上的沉暗光澤,眼底劃過絲幽光。

“哦?”

梁宣玉把玩的動作頓住,偏頭側了眼戴幂籬的小郎君,一時興致散了,“那便交給小郎君自己處置了。”

将暗器包了,扔進離得近的侍衛懷裏,梁宣玉眸底浮着些許好笑。

“放心,我梁宣玉可不是挾恩以報之人,小郎君,既防備與我,我就不拒絕小郎君給的這份謝禮了,告辭。”

梁宣玉收劍,抱了抱拳,當着衆人的面,拿紅布将金塊包了,走過一臉豔羨的小二眼前時,從紅布裏拿出了一塊金塊扔進她的懷裏。

“這是付那壞了的桌椅茶碗的錢,不必找了,女君我今日高興。”

“多謝客官,客官慢走!”

小二喜極,哈腰谄笑,歡送梁宣玉離開。

馬蹄聲疾,女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衆人眼前。

茶鋪內,侍衛捧着那帕子包的暗器,送到阮言卿面前,“郎君。”

“收好它。”

阮言卿看了眼,淡道。

“諾”,侍衛捧着暗器,退了下去。

“郎君,馬車修好了。”

一個侍兒走進茶鋪,向主子回禀。

阮言卿戴着幂籬,掃了眼一片狼藉的地面,緩步出了茶鋪,扶着侍兒的手,進了車廂。

車隊很快動了起來,往南邊的官道行去。

車廂內,阮言卿戴着幂籬,落着棋子,不知為何想到方才驚心動魄的一幕,捏着棋子,忽然放回了白玉棋盒。

“去查查梁宣玉。”

車廂裏,主子突然下令。

外頭即刻便有馬蹄聲離開。

侍兒們添香沏茶,各做着手裏的差事,一點都未曾有一絲停頓。

...

洛州,天一樓。

乾國水系最發達的城鎮,來來往往的船只舟舫幾乎布滿河道。

天一樓屹立在洛河之上,廊橋淩空而建,上橋者非富即貴,皆遞牌而上,由專人翻看無誤後放行。

梁宣玉在馄饨攤上坐了有半晌,向攤主打聽天一樓今日是什麽日子。

攤主招呼了新客,回過身來,看了眼塞進手裏的金子,左右看看,才矮下身來,悄聲道,“客官有所不知,今日是百人榜挂榜的日子。”

梁宣玉微微揚眉,低道,“百人榜?”

“是,就是……”,攤主還未說完,忽然擡頭,“哎!客官随便坐,想吃什麽,小的這锟饨,小食管夠。”

梁宣玉拿劍壓了攤主的後腰,又塞了一塊金子到了她手上,“何謂百人榜?”

“多謝客官!”

攤主笑嘻嘻的塞進懷裏,幹脆坐到了梁宣玉手邊,将椅子挪近,“女君有所不知,小的在這河岸邊擺攤三十年,這滿洛州就沒比小的更清楚天一樓的勾當,小的和你說……”

原來,所謂百人榜,是天一樓替豪門權貴掃清麻煩事的一個噱頭。

百人榜所載皆是即将枉死的人命,前來圍觀的無非三種,一是為了買人命的,二出錢要人命的,三受賞金吸引來接榜的。

天一樓,誰的錢都賺,王侯權臣之下,誰都敢殺,只要你出的起錢,只要你出的價高,要殺的人可以又殺又救,上榜未曾接出榜的人命花錢也能撤,至于來接榜的,官憑路引還能幫着僞造,武器任挑,毒藥更是應有盡有,只要你最後接下榜的人命你能取來。

梁宣玉聽到這,指叩了叩案,道,“那接下榜的人取了賞金,就不怕麻煩事找上她們?”

攤主擺手,不以為意道,“客官想多了,接下榜,就是與天一樓結了契,她們的生死自有天一樓拿捏在手,豈容她人越俎代庖?”

“天一樓的能耐這般大,朝廷竟也放任它藐視律法?”

梁宣玉挑眉,語氣帶着不信,故意道,“既如此,那百人榜豈不是人人争搶着接榜,僧多粥少,那些垂涎賞金的人,會不給天一樓鬧出亂子?”

“這客官就不知道了吧,小的與客官明說吧,這天一樓可是……”

攤主指指天,擠眉弄眼,“罩着呢,別說鬧事,誰敢挑釁一下,就得洗幹淨脖子,等着天一樓的奪命刀吧,其實客官初來乍到,不知這裏的規矩也正常,其實裏頭的門道……”

攤主兩指搓了搓,眉眼露着精光,意思不言而喻。

梁宣玉勾起抹笑,掏出一塊金子拍進攤主懷裏,“說清楚,什麽門道?”

“客官真是上道!”

攤主忙接了金塊,又塞進懷裏,聲音更加低了,幾乎湊到梁宣玉耳旁,用氣音說道,“客官有所不知,招攬江湖人,就得用江湖的規矩,天一樓之所以大張旗鼓敢這麽幹,無非是替……”

攤主再次指了指天,臉色神秘的說道,“招攬人才呢,所以官府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敢插手這裏頭的人命買賣,至于得用的人才最後去了哪兒……”

攤主又頓了頓,留意了下四周後,才道,“聽說全送到钰國去了。”

“钰國?”

梁宣玉心神一緊,神色不變,看着天一樓的方向,語氣擔憂道,“那萬一是钰國派來的細作,她們再送去钰國,那些辛苦布下的暗樁豈不是要雞飛蛋打?朝廷不是白費功夫了嗎?”

“哎呀,客官,你以為天一樓裏都是什麽良善之輩嗎?那裏彙聚招攬的全是窮兇極惡,刀口舔血的小人惡徒,管束她們,天一樓自然也不會用一般的法子,這事幾乎江湖人都知道,但仗不住有膽大,肯拿命求財的,你瞧這往橋那頭去的,衣着一般的,不都是奔着錢來的天一樓嗎?客官,不是小的多嘴,你打聽這個,莫非也是為了……”

攤主摸摸懷裏的金塊,再瞧梁宣玉的氣度,有些摸不透她的目的,幾分試探的指指天一樓。

“客官,你是打算上天一樓嗎?”

梁宣玉笑了笑,又掏出一塊金塊放在攤主手裏,“若是,你可有法子讓我混進去?”

攤主手抖了下,嘿嘿笑了聲,縮脖子道,“客官真會說笑,能去天一樓的,不是有人引薦,就是王侯權貴,小的就是一個賣锟饨小食的,哪來的這門路替……”

攤主還未說完,話音戛然而止。

梁宣玉長劍微微出鞘,抵在她的腹間,挑眉,“你拿了四五塊金子,就打算辦這點事?”

涼涼的話音落下。

攤主身子抖了下,哆嗦着哽了脖子,“客官手下留情,小的想起來了這幾日一直謠傳一位大來頭的人物要來天一樓坐鎮,所以今次的百人榜聲勢才會如此緊張,唯恐錯漏……”

“那大來頭的人物在何處落腳?生的什麽模樣?可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梁宣玉看了眼四周,撣撣攤主衣襟,眸下威脅之色十足。

攤主額上一頭冷汗,連連搖頭,“小的只聽說那位是個冷清的性子,不喜熱鬧,深居簡出,至于生的什麽樣貌,無人知曉,只知道那位喜愛豢養美侍,尤其是少言恬靜的美侍。”

梁宣玉眸光微動,少言恬靜?美侍?

一個身影浮現在腦海。

梁宣玉收回了劍,拍了拍攤主的肩,“閉緊你的嘴。”

攤主抹着冷汗,險些從椅子上跌下來,“知……知道,客官慢走,客官慢走……”

是夜,梁宣玉翻進了一個號稱‘鬼宅’的宅子,趴在牆頭窺伺。

不喜熱鬧,深居簡出。

沒有比人人避之不及的‘鬼宅’,更适合那位的喜好了。

梁宣玉抱着劍,微微打了哈欠。

且守在這一夜,看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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