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莫的獨白:
我那天看不清,夏洛克到底落在了哪裏,他的眼睛落在哪裏。他的眼睛那麽美麗,可是已經回想不起來。
從報紙上看到夏洛克的死訊,沒有葬禮,夏洛克死亡的報紙被燒毀,我再也不會看見。
我重新回到那天的樓頂,站在同樣的地方,我不明白,腳下的樓層不是那麽高,好像一下子就能到達地面,腳尖一下子就能從樓頂戳到地面,這樣下樓好像也不是特別難,風有一點大,樓下的車很小,我看見手上的鮮血,晃了晃腦袋,是幻覺嗎?有人把我拉了下來,是嗎?我在床上,我在自己的床上。我很喜歡的床單,有一點潮濕的枕套,英國也有梅雨季節嗎。
哈德森太太和華生來了,“有好一點嗎?”我眨了眨幹澀的眼睛,華生好像老了,我睡了很久嗎?
華生有胡子了,真難看,我不會這樣說的。我看向窗外,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窗外的陽光那麽燦爛,刺眼。
窗花更是刺眼,華生和哈德森太太走了,我覺得我很好,從床上爬出來,給自己倒一杯水,把窗子的窗花撕下來扔到垃圾桶。
看見鏡子裏的自己,頭發怎麽這麽柔順,沒有一根頭發不服帖,都乖乖得待在自己的位置,我揉了揉頭發想讓它們站起來,嗯失敗了,我喝了一口水。
我站在窗邊,有人打電話來,媽媽已經很久沒有打電話來了,“嗯……嗯……嗯……好。”坐在窗邊機械得回答。我看見行李箱裏的紅色舞蹈服,紅色太刺眼了和陽光一樣。我走過去,把它拎出來,又塞回去,轉身看了看鏡子,輕盈,真是合适,合适的心情、合适的狀态、合适的衣服。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我去了劇場,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安慰我,我告訴他們我有新的舞蹈,我在劇場一直待着,虞姬虞姬何所欲。
春夏秋冬之間變換,行軍鐵戈不止,戰馬嘶鳴,帳中或是歡慶或是嚴肅,虞姬總是在斟酒,擡頭看向桌邊的霸王,“我的霸王永遠永遠不會失敗。”月光下,虞姬着紅衣,輕盈而下,音樂是古琴,也是飲酒和項羽将士們的歡慶。
持劍而出,長劍在空氣中劃出破空之聲,長發在腰間環繞,擡眼看向項羽,項羽豪爽大笑。最後一次打仗前,虞姬穿了白衣依偎在霸王懷裏,一點一點觸摸項羽的胡須,嘴角一點點勾起,戰鼓聲響起,項羽帶着士兵離開奔赴戰場。
虞姬在帳中,回到琴前,在琴前舞蹈,霸王的铠甲已不在架上,燈光變幻跟随,沒有了劍卻依然有破空之聲,轉頭看向霸王的位置,莞爾一笑,旋轉又跌落在地上,裙子像牡丹一樣盛開,沒有人扶她起來,項羽不在。虞姬站了起來,走到項羽的位旁,伏在椅上。
雪花落到了琴上,雪花怎麽會落到琴上,原來是項羽敗了,項羽敗了。有人來帳中領虞姬去,身上的雪落下到虞姬到琴上。虞姬站起來走去,舞臺在荒地和雪地之間變換,屍體和鮮血顯露在雪地。
這個倒在荒地雪地上的人虞姬曾見過,他不是霸王,周圍層層包圍着人,敵軍的那人虞姬曾見過,虞姬只看見在中間的項羽,長劍已經支撐不住的身軀跪倒在地上,那人大喊“項羽,虞姬可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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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姬想要走到項羽身邊卻又被攔住,脫下身上的毛氈鬥篷,轉身面向那人,挽了挽耳邊的頭發,“這世間唯有我虞姬,能讓項王死而瞑目。”虞姬一步一步向項羽走去,“項王,虞姬來了。”
腳印一個一個被留在雪地上,踩着的也許是項羽的鮮血,白色的衣裙看得鮮豔。項羽轟然倒在虞姬的頸懷中,氣息沉沉,手中的劍也跌落在雪地。“虞姬……虞姬……你可怎麽辦。”
虞姬懷抱着項王,四目相對,虞姬眼中沒有惋惜,“項王,虞姬不知道怎麽辦,虞姬不知道。”淚水從眼角溢出,項羽伸出手想要抹淨,卻只在虞姬的臉上留下了一抹紅色的鮮血。“項王,虞姬不知道……項王,是不是我錯了。”虞姬伸出手從地上捏起一抹雪,擦淨項王眼上的污血,項王搖搖頭。
虞姬從袖中滑出短刃,“項王,我們回江東吧。”虞姬倒在項王懷裏,一起倒在荒地的雪上,雪好像變厚了。
項羽的演員将莫拉起,緊緊擁抱着莫,莫掙開了他,拍了拍他的肩。從舞臺上離開,腳步有些發軟,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助。面對着鏡子,莫的手指輕輕抹過自己的眉毛,留下的紅色的印記,白色的衣裙上沾染了紅色,好像真的是從戰場上回來。是不是不要堅持,後退至少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仰頭靠在座椅背上,舉起自己的手,那天也是這樣沾上血,有什麽不一樣呢,血、血、血……莫閉上了眼睛,脖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有一抹紅色。
公寓窗邊的桌子上有反光的物體,是小提琴
莫不再去跳《霸王虞姬》,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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