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馬球

第44章 馬球

因為這次賜婚的旨意下得匆忙，所以內務府來不及為幾位公主修築在京的府邸，只能匆匆改建了幾間前朝官員留下來的院落，權當應急之用。至于為公主們準備的嫁妝，也只能在大面上湊個數，看上去不那麽難看罷了。當然，幾位公主郡主的各宮長輩如果另有補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賜婚的旨意是中秋下的，幾位額驸匆匆進了京，與公主郡主們行過大禮，喝過宴席，就各自領着尊貴的公主回到自己的領地。

策棱和莫日根是喀爾喀蒙古的臺吉，各自都有自己需要管轄的區域。但因為和敦多布多爾濟的關系好，所以常年駐紮庫倫城，協助他管理整個土謝圖汗部的事務。如今兩人尚了公主，自然要回到自己的駐地，履行自己身為蒙古臺吉的責任。

九月，漠北。

公主府尚未修建好，草原上其實并不利于修築房屋，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像歸化城那樣的大城。

草原上刮着大風，一片枯黃。策棱進了蒙古包，繞過屏風看着躺在床上的純悫公主。這位公主嬌滴滴的，來到草原的第二天就起了低燒。

他伸手摸了摸純悫公主的額頭，燒已經退了，只是些微還有些發燙。

純悫公主的眉毛輕輕顫了顫，睜開眼看着眼前的男子，聲音有些虛弱：“額驸……”

策棱心裏輕微觸動了一下，他比純悫公主年長十多歲，公主對他來說只是個小姑娘罷了。

他對着純悫公主輕輕笑了一聲，安慰道：“漠北太冷了，等公主病好些了，我送您去歸化城養病吧。”

純悫公主愣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露出幸福的笑容：“好——”

策棱心裏稍微有些寬慰，幸好純悫公主的性子單純可愛，惹人憐愛，不像恪靖公主那般強硬，令人生畏。其實從純悫公主的封號和出嫁的年齡也能看出康熙皇帝對她的疼愛。“純”是單純，“悫”是誠實，和純悫公主的性子很像。康熙皇帝讓她二十二歲才出嫁，這對大多數公主來說已經是大齡了，可見純悫公主在康熙皇帝心裏還是受寵的。可是那又用什麽用呢？這位單純可愛的公主還不是被皇帝嫁到了漠北，嫁給他這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

用最寵愛的公主來收攏他這個在征戰準噶爾中立功最大的臺吉，這就是帝王。

策棱心裏嘲諷，面上卻不顯。不管怎麽說，眼前的小姑娘是無辜的，好好對待她吧。他正打算回大帳處理公務，卻被人扯住了袖子。

“額驸……”純悫公主的聲音甜甜軟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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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棱嘴角浮起笑容：“公主想要什麽？”

純悫公主呆呆地看着策棱，嘴上說不出來。她有點害怕，雖然帳子裏還有內務府分來的嬷嬷和宮女，但是她還是害怕。眼前的男人是她的額驸，是小時候會幫她把受傷的小鳥放回樹上的小哥哥，那是深宮裏她感受到的少見的溫暖。雖然已經過了那麽多年，可是她還是記得小哥哥爽朗的笑容……

“罷了，”策棱囑咐手下把公務送進來，轉頭看向純悫公主笑道：“我陪公主待一會兒，好嗎？”

純悫公主立刻笑了，軟軟地點了點頭。

……

歸化城，恪靖公主府。

自從賜婚的消息傳來，恪靖公主就一直處于悶悶不樂之中，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待在屋裏。

屋外，格桑抱住敦多布多爾濟的小腿，聲音糯糯地問她家阿布：“阿布，額吉是不是不開心啊？”

敦多布多爾濟揉了揉女兒柔軟的發絲，蹲下來平視着格桑，勉強地笑道：“格桑進屋陪一陪額吉，抱一抱額吉好不好？”

小格桑歪着頭：“阿布為什麽不自己去安慰額吉呢？”

敦多布多爾濟苦笑了一下：“你額吉她現在可能不是很想見到我吧……”

“那好吧。”小格桑蹬蹬地跑進了屋子。

敦多布多爾濟不太敢見恪靖公主，盡管他們之間彼此相愛，但他對于公主來說除了是丈夫和孩子的父親，還意味着恪靖公主屈從于皇權的命運。恪靖公主見到他，應該會很難受吧，敦多布多爾濟想。

伴着清脆的腳步聲，小格桑又蹬蹬地跑了出來，她讓敦多布多爾濟蹲下，小手合着在他耳邊悄聲道：“阿布，額吉讓你進去哦！”

敦多布多爾濟親了親古靈精怪的小姑娘，一把将她抱起，邁着大步進了屋。

“宜爾哈……”

恪靖公主擡頭，就見格桑在敦多布多爾濟懷裏拼命掙紮。她笑着把女兒抱下來放到地上：“格桑，出去讓你的奶哥哥們陪你玩。”

小家夥兒會看人眼色，立刻溜了出去。

敦多布多爾濟在恪靖公主身邊坐下，開口：“宜爾哈，你還好嗎？”

恪靖公主的表情說不出的落寞：“我沒事……我只是……只是有點難過……我這些年做了這麽多，明明喀爾喀已經平和，卻依舊改變不了妹妹們撫蒙的命運。我這些年做的這一切，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敦多布多爾濟知道賜婚這件事可能會對恪靖公主産生影響，但沒想到會直接打擊恪靖公主的鬥志。他慌亂地開口：“你做的這些事怎麽會沒有意義呢？至少在歸化城，大部分女孩們都生活得很幸福，她們有自由讀書的權利，有選擇自己工作職業的能力。這一切都是公主帶來的啊！”

恪靖公主笑道：“可是也只有歸化城了，最多輻射到漠北。就連漠南的有些臺吉，都接受不了我的舉措。在整個大清，我又能影響多少？我甚至決定不了幾個妹妹們的命運。”

敦多布多爾濟靜靜地聽恪靖公主說，他知道妻子現在需要的是傾聽。

“你知道我看到你抱着格桑走進來的時候，我想到了什麽嗎？”

“我看到我的小格桑被汗阿瑪賜婚，嫁給了一個她不喜歡的、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她哭着喊着不想走，卻還是被人拖進了婚車……”

敦多布多爾濟心裏一驚：“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恪靖公主笑了一下：“可是這就是她将來的命運啊。她是我和你的女兒，是漠北蒙古土謝圖部汗王的貴女。她将來的丈夫人選，應該就是京裏我的那幾個侄子吧。會是誰呢？是三阿哥的孩子還是四阿哥的孩子？”

敦多布多爾濟緊緊握住恪靖公主的手，咬牙道：“不會的，不會的，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宜爾哈，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們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格桑，她會是這草原上的王——”

恪靖公主抱住敦多布多爾濟：“我不要讓我的女兒像我一樣嫁給她不熟悉、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我不要她嫁人……”

敦多布多爾濟輕聲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格桑是我的繼承人，皇帝不會讓她嫁人的。宜爾哈，振作起來——”

他一下一下撫摸着恪靖公主柔順的頭發：“策棱傳信給我，打算讓純悫公主到歸化城過冬。”

恪靖公主輕輕應了一聲：“這樣也好。”

“準噶爾部打下之後，我派了人駐守。皇上雖然派了官員前往，但掌控那裏的還是我手下的人。”

“嗯。”

“對了，附近幾個臺吉送來的格格們已經陸陸續續到了歸化城，除了上學，公主還還打算讓她們做什麽？”

恪靖公主愣了一下，原來人已經送來了嗎？

她突然又有了信心，就算她無法一次性改變這個世界，還是這麽多女孩子們呢。

她笑道：“先來一場馬球賽吧。”

馬球，一種在馬背上進行的運動，盛行于唐宋時期，在盛唐貴女們之間極為流行。草原上的詐馬、什榜、布庫、教跳都是男人之間的游戲，經常在宴會上進行表演，但女子就只剩下歌舞，何其不公。

草原上的女孩似乎天生就能歌善舞，樂觀開朗。幾位蒙古格格對于恪靖公主想要組建馬球隊的提議，欣然認同。

她們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打馬球對于她們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最重要的是注意隊友之間的配合。

馬球場上，幾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打完一場馬球，滿頭大汗地跑到恪靖公主身邊叽叽喳喳：“公主，我們打得好嗎？”

十幾歲的小姑娘，聲音清脆，活潑可愛。

恪靖公主一下子就喜歡上了：“你們是最厲害的。”

另一隊輸了的小姑娘委屈的地嘟起嘴：“公主，下一場我們一定會贏的。”

“好，我在旁邊給你們加油。”恪靖公主笑道。

兩隊小姑娘都争相在恪靖公主面前展示自己高超的球技，争取贏得恪靖公主的寵愛。在小姑娘們心裏，恪靖公主是草原上最厲害的女兒，就連她們的阿布也要乖乖聽公主的話。恪靖公主一封信，阿布就乖乖地把她們送到了歸化城。

敦多布多爾濟看着為女孩子們大聲加油的恪靖公主，心情放松，公主終于恢複了往日的神采，真是太好了。

城外，策棱護送純悫公主經過馬球場，純悫公主立刻被男孩女孩們興奮的笑聲感染。她掀起馬車的簾子，禁不住露出笑容，原來這就是歸化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