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嚴在溪開車抵達喜洋洋婚慶店門前已經是二十五分鐘後的事情了。

他将車在路邊停穩,滑下車窗望向趙錢錢的方向。

趙錢錢穿了一條淺粉的長裙,搬了張矮凳,正翹腿坐在門前抽煙。她抽的煙不細,出來的煙霧就十分明顯,輕而易舉讓人聯想到嗆舌的尼古丁的氣味。

嚴在溪下意識摸了下耳後,把早晨接過來的那支煙夾在手指間,他低下了臉,靜靜看了一會兒。

“想什麽呢?”趙錢錢反而注意到停靠在店前的豪車,提着塑料袋走過來,靠在車門上往裏看。

嚴在溪冷不防縮了下手,才把手裏的煙随手放在一旁,笑着說:“錢姐你差點把你唯一一個員工吓死。”

趙錢錢笑罵他膽小如鼠,從車尾繞過去,上了副駕。

窸窸窣窣的薄塑料響了幾下。

嚴在溪打着方向盤朝她那邊一看,笑出聲來:“錢姐,你還真買二鍋頭。”

趙錢錢含着煙,細白的手靠在窗邊,聞言淡轉過臉頰,紅又軟的嘴唇咬了下煙味:“不敢喝啊。”

車轉向并入流線,嚴在溪淡淡一笑,搖了搖頭:“老板都喝了,那我肯定要陪一個。”

過了幾十分鐘,他們在嘉青空曠的海岸邊停了下來。

太陽輝煌,在蒼白的天際高懸,潮水漲起來了,将近乎一半的沙灘吞吃。

趙錢錢讓嚴在溪拿上相機,她想檢查今天拍攝的成果。

嚴在溪下車的時候,把相機拎在手上,趙錢錢提着四瓶二鍋頭,脫了腳上的高跟鞋跟在他身後。

嚴在溪有點擔心,他說:“這裏好打車嗎?我今晚把車停在這裏。”

趙錢錢聳了下肩,勾着紅唇燦然一笑:“誰知道呢。”

她說着,從袋子裏拿了兩瓶二鍋頭出來,遞給嚴在溪一瓶,又自己開了一瓶,和他手裏的瓶子一碰,含了一口。

酒精辛辣刺鼻,剌得嗓子發癢,趙錢錢揚手示意:“慶祝小嚴新員工入職。”

嚴在溪和她對視三秒,随即垂下眼,舉起手臂,目光放在酒瓶上:“其實我已經戒酒三年了。”

趙錢錢笑:“你才多大,就戒酒三年。”

嚴在溪未置多言,跟着咧嘴笑了下,利落把瓶子擰開,猛然喝了一口。

嗆得他連連咳嗽,把趙錢錢逗得掩唇大笑。

嚴在溪沒想到二鍋頭這麽烈,嗓子直冒煙,喉管裏殘留着酒精劃過灼燒的溫度,他的聲音啞了一些,吐出嫩紅的舌尖,皺起臉:“好辣!”

“我以為你多能喝,”趙錢錢連連搖頭,“太菜了。”

嚴在溪呵呵傻笑,兩人在微微發潮的沙灘上席地而坐。

趙錢錢從他手中接過相機,安靜翻看着今天的照片;嚴在溪單手撐在身後,五指陷入被太陽曬得滾燙的軟沙中,無數細小顆粒從指縫中穿梭而過,沉得更深。

碧藍,一望無邊際的海面在眼前起起伏伏,白浪翻湧又在陽光下消逝,每時每刻湧入新的河流。

這片海已經與十年前,大不一樣了。

“錢姐,”嚴在溪不由自主地問趙錢錢,“你會游泳嗎?”

趙錢錢翻看着照片,把垂下耳畔的長發撩至而耳後,分神地敷衍了一聲。

嚴在溪沒有在意,他喝了口酒,辣的哈了口氣,視線仍舊随着海面的波濤翻湧,嗓音帶笑,說:“我小時候很怕水,但又總想在大海裏游泳,有了條件後就拼命地學,後來還考過了一級,我就想着總該克服恐懼的方法就是面對恐懼,我總該成功了。”

趙錢錢的目光凝視在他拍攝的照片上,眼睛眨動變得緩慢,難堪地咬着嘴唇,牙齒上沾上口紅的痕跡。

“但我還是不行,”嚴在溪苦笑着搖頭,又喝了一些酒,“我差點被海淹死,還好被我哥及時發現,救了我一命。”

他笑着扭頭看着趙錢錢的方向,卻又好像是看着她身後,喃喃自語:“那之後我明白了,克服恐懼更好的方法,其實是遠離它,跑得遠遠的,不要再靠近。”

“小嚴……”

趙錢錢緩慢地擡起頭,面露悔意:“你去找其他工作吧。”

嚴在溪愣了一下,清醒了點,看了眼她手裏的相機:“怎麽了?是我哪裏拍的不好嗎?”

“不是,”趙錢錢難得溫柔笑起來,聲音也很柔軟:“你拍的很好,對不起,我騙了你。”

嚴在溪有些錯愕地看着她:“錢姐……怎麽了?”

“工作室後面的那片舊小區要拆遷了,我找不到比那裏更好的地方,也沒有再接新的打算,今天你拍的領證照是工作室剩下的掃尾,其實我堅持不到合同上讓你工作三個月的時長。”

趙錢錢把相機放回他懷中,抿了口清酒:“我一開始以為你可能就是想玩玩,在這裏呆不久,但是我發現我錯了,你技術這麽好,我不應該耽誤你,會有更多正規的、能培養你的大企業要你。”

“可我——”

“你還是可以住進來,工資我也會照發給你。”

嚴在溪抿了下嘴唇,問她:“還剩多長時間?”

“一個多月,不到兩個月吧,”趙錢錢莞爾一笑,說:“只是我想你這期間可以去投投其他公司,如果有公司明天要你,我不會攔着,還八擡大轎給你送過去。”

嚴在溪噗嗤笑出聲,問她:“那要是我明天真走了,後面的活兒怎麽辦?”

趙錢錢無奈地擰了下長發:“我再找別的攝影師幫幫忙呗,婚慶攝影這東西臨時脫手也不好給客戶交代。”

玻璃相撞,發出脆響。

嚴在溪舉起二鍋頭和她碰杯:“一個月就夠了錢姐,我呆不久的。”

他對着趙錢錢眨了下好看的眼睛,“我簽合同的時候還想,到時候提前離職要怎麽跟你說呢。”

趙錢錢似乎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明顯地怔了下,表情才稍緩和:“那就好,我怕耽誤了你。”

她很有分寸地沒有去問原因,喝下嚴在溪碰過杯的酒。

“不會的,”嚴在溪看着她的眼睛。

他有一雙漂亮又多情的狹長眼睛,裏面藏着趙錢錢看不明白,卻又懵懂感知到的一些情緒,明亮但沒有焦點。

嚴在溪用被酒醉過的嗓音,一字一句說:“我沒有什麽好耽誤的,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好,我反而要謝謝你願意收留我。”

海風吹了起來,氣溫變得有些冷。

鷗鳥展翅低掠過水面,沾起幾點水花,又朝高空而去。

嚴懷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眼底閃過飛鳥的殘影,沒有多少情緒,舉着手機,問:“他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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