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第 21 章
下午晚些時候,有個穿了職業裝的女人敲響喜洋洋婚慶的玻璃門。
嚴在溪手上都是顏料,趙錢錢只好從櫃臺前站起身走過去。
門被女人推開的時候把一旁玻璃窗擺着的相框裝下來,碎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相框放了很長的時間,玻璃由邊緣開始泛黃,一個角碎了,蛛網一樣的裂紋向上蜿蜒。
女人吓了一跳,趙錢錢趕在她彎腰之前把相框扶起來,笑着說:“沒事兒沒事兒。”
女人歉意地看了她一眼,但顯然是來找人的,徑直把目光放在被動靜吸引注意,偏過頭來看他們的嚴在溪臉上。
嚴在溪沒見過她,但看到她的小西裝,若有所覺地眨了下眼,把手裏的畫具放在一旁,拿挂着的抹布擦了下手,走過來。
“嚴先生,”女人勾着弧度恰好的職業微笑,把手裏的袋子遞到他面前,說:“嚴總讓我給您送個東西。”
嚴在溪怔忪一下,反應過來後道了聲謝,從她手裏把袋子接過來。
女人沒有久留,把東西帶到就離開了。
趙錢錢把空畫框收進雜物間,出來後看到被嚴在溪随手放在腳旁的袋子頓了一下,納悶兒地走過去,眼睛垂着朝裏面瞟了眼,問:“你哥給你送的什麽高檔東西啊?”
嚴在溪背身握筆在畫布上落下最後幾筆。
趙錢錢看到嚴在溪不以為意地聳了下肩:“筆記本電腦。”
她彎腰朝袋子裏看了一眼,認出最近在電視上常出現廣告的牌子,頗震驚地擡頭看他:“少爺你這兩個字說的太輕飄了吧,今天什麽日子啊?還是你們有錢人都不調日子開心就送臺五位數的禮物?”
“明天是我生日。”嚴在溪漫不經心地回答。
“啊?”趙錢錢直起身,“怎麽不早點跟姐說,想吃點啥?明天姐請客。”
剛說完,她又補充道:“別整什麽鮑魚海參魚翅啊,這個請不起。”
嚴在溪伸長的細長手臂垂落,他轉了下手上的畫筆,有一滴墨色的顏料随即滴落在地。
趙錢錢還在感嘆着這臺剛剛被送來上市還不出三天的最新款電腦,讓他快點把這麽貴重的東西收好,店裏人來人往不小心碰到或丢了就不好了。
“沒事兒,”嚴在溪不在意地洗着筆刷,“丢了就丢了吧。”
趙錢錢“啧”一聲,唉唉嘆息:“真他媽少爺命啊你,這麽貴的東西拆都不稀得拆。”
嚴在溪背影頓了一下,發出很淡的一聲笑,又甩掉筆尖稠着的水:“不是我想要的,送什麽就都一樣了。”
“你想要啥啊?不離譜的話,錢姐給你買單了。”趙錢錢拍胸脯幫他提着電腦收回帶鎖的櫃子裏去。
嚴在溪提了收起的畫架靠上一旁的牆壁,他站在假得明顯的布景牆下,動作緩慢地仰頭。
正對着的,是一堵已經開始掉漆的牆,牆上貼了婚禮宣誓的褪色壁紙,一根脫離膠帶的綠藤垂在他眼前。
嚴在溪聲音含笑,話說得很慢,像是每個字都用了很大力氣才能成形,才能脫離唇齒而出:“我想要我哥送我一臺相機。”
趙錢錢瞪他,覺得他嘴裏就會跑馬車,甩了下手:“去去去!”
她一邊說一邊又坐回電腦前:“懶得搭理你。”
嚴在溪揚起瘦削的下巴,他的眼淚靜靜地流淌着,極力控制了面頰全部的肌肉,嘴角隐隐抽搐起來,抿緊嘴唇不讓一絲痛啜流出口腔。
小游戲角色死亡的音效聲跳躍着從揚聲器響起,發出game over低沉的配樂。
趙錢錢撐着臉,無聊地嘟着嘴點了重新開始。
嚴在溪卻突然從洗手間接了一盆水走出來,嘩啦——一聲潑在剛畫好的畫上。
“我操!”趙錢錢是在潑水聲響起後才注意到的,驚了一下,從凳子上跳起來,她看着比嚴在溪還要心疼,急忙抽了幾張紙跑過去,想擦不敢擦,舉着手臂驚愕地看着他:“好好的幹嘛呀?辛辛苦苦熬這麽久畫這麽一副,你不心疼畫,我還心疼你畫畫用的水電呢!”
“畫出來就是要潑水的。”
嚴在溪挂着分外認真的神色,趙錢錢嘴邊地字頓住,她只在嚴在溪拍照時見過他這麽正經的樣子。
嚴在溪拿起一旁早已準備好的膠卷相機,趙錢錢認出那臺造型與尋常相機截然不同的長方形黑盒子模樣的相機。
她曾出于新奇問過,嚴在溪說這是臺祿萊相機,是他哥送他的第一臺相機,也是第一次生日禮物,自那之後的每一次生日,他大哥都會送給他一臺相機。
嚴在溪不需要找角度或準備光影,他想象了這幅畫,就要延續下去,用想象去完成這幅畫的拍攝。
他的一切都是構建在想象之上的,只有徒勞的虛妄支撐起嚴在溪的生命。
“咔嚓——”
閃光燈快速且短暫地閃爍,猛然照亮水珠顫巍的平面。
趙錢錢跟他帶了這段時間,好歹受到點藝術熏陶,靠過來點着下巴,問:“大師,這幅作品叫什麽名字?”
嚴在溪同她講過,一副真正的作品只有被賜予了姓名,才是完整的,有意義、有了生命。
未曾想,嚴在溪淡笑了一下,極快地看她一眼:“沒想過。”
“你前幾天不還跟我說你在想作品名字嗎?”趙錢錢愣了下。
嚴在溪說:“有名字的是它。”
他舉了下手裏的相機。
趙錢錢似懂非懂地看了眼他手裏的相機。
“《地下海》。”
嚴在溪靜靜地注視着他手裏那臺算不上沉,但也并不算輕的黑色長條盒子機器:“這是我最後一張風光照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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