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第 22 章

趙錢錢沒有追問,她笑了下,緩解古怪的氣氛:“行了,快點收拾你的東西,理解不了你們搞藝術的腦回路。”

嚴在溪反手蹭了下臉頰,回頭朝她嘿嘿一笑。

那副被潑了水的畫像被一層透明的薄膜包封,瑩潤的水珠正一粒粒繞過嶙峋的顏料墜落。

他把東西都歸位,打開雜物間的門看到角落擺着的幾幅空畫框,扭頭問前臺坐着的趙錢錢:“錢姐,原先展示畫框怎麽都沒放照片?”

趙錢錢不在意地說“哦”了一聲,說:“都是我前夫拍的啦,人死了不吉利就都收起來了。”

嚴在溪關門的動作微頓,有些游離地看她一眼,突然問:“錢姐,再也見不到你愛的人,是不是很難過?”

“還好吧,”趙錢錢無所謂地點着鼠标,操控着手下的游戲角色,動了下嘴唇:“沒什麽感覺。”

她說完,似乎是覺得太過安靜,擡起頭瞥了嚴在溪一眼,朝他擺手:“你不是要去醫院接nico嗎?”

nico昨天夜裏忽然嘔吐,嚴在溪擔心它病情加重,連夜将nico送去了嘉青最大的寵物醫院。

夜裏的寵物醫院急診沒有能診治寵物腫瘤的醫生,嚴在溪趕去的時候,護士被他眼眶裏的紅血絲吓到,又聞到嚴在溪身上殘留的酒精味,戰戰兢兢叫了保安,才給回家的醫生打了電話。

嚴在溪說:“醫生今早打過電話,說它情況不太好,可能還要住在醫院觀察一段時間。”

趙錢錢擔心地皺眉:“怎麽會長腫瘤啊,小可憐兒。”

“這個品種就是很容易患癌,”嚴在溪嘴角松弛地笑着說,“在國外的時候醫生就診斷出來了,但手術風險太大,我就選擇了保守治療。沒想到留不住的,終歸是留不住。”

“本來坐長途飛機可能會有影響,但它的主治醫生說nico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我一意孤行地把它帶回來了。也許是這個原因吧,病情突然發作了。”

嚴在溪看了下手裏握着洗淨的畫筆,他蹲下身去,修長的手臂環抱着曲起的膝蓋,停在垃圾桶旁,艱澀又短促地笑,語氣平靜:“或許一開始,我就不該把它留下。”

他把手裏的畫筆扔了,站起身用毛巾擦幹被水打濕的小臂,偏轉過臉,一半落在光亮下的俊秀面龐翹起不羁的笑容,對趙錢錢道:“錢姐,我明天請半天假,和師妹有個約,下午直接去拍郊區那對老夫妻的婚禮,中午就不回來了。”

前一秒還在感傷nico的趙錢錢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就去泡妹了啊。”

嚴在溪笑了一會兒,好整以暇地問她:“我在你眼裏就這麽個樣啊?”

趙錢錢哼哼兩下挑着眼睛看他,一副“明知故問”的表情。

嚴在溪朝她豎了個中指,趙錢錢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徐念茹和嚴在溪約在一家嘉青市中心新開的咖啡店見面。

在去之前徐念茹就同嚴在溪講過謝呈也會來,嚴在溪沒有多想,謝呈來得正巧,他需要專業人士的多方建議。

隔天一早,嚴在溪就抱着那臺昨晚剛說過“丢就丢了吧”的電腦去了咖啡廳。

謝呈比嚴在溪和徐念茹到得都要早,他這段時間在雜志社磨煉得很好,受到了不少業內專業人士的贊譽與培養,人要更加自信,走路肩膀也挺得更開,俨然攝影精英的派頭。

他抱着攢了大半年的錢買來的筆記本電腦在修圖,服務員送咖啡來的時候謝呈擡頭接過,餘光瞟到剛進門的嚴在溪,敲了敲桌面,嚴在溪回頭看過來,謝呈保持着恰到好處的微笑:“這邊。”

嚴在溪腳步頓了一下,看到他的狀态困惑了下,不過沒有表現出來,邁着步子走過去。

謝呈一邊問他要喝點什麽,一邊擡手喚來服務員點單。

嚴在溪把包放下,點了杯多糖拿鐵,謝呈挑着眉毛努了下嘴,可能是覺得他的口味太庸俗,端起自己的冷萃抿了一口。

嚴在溪百無聊賴地捏着餐紙,想起一件事,便問他:“你之前說要買的相機買了嗎?”

“你什麽意思?我都跟你道歉了,你還想怎麽樣?”謝呈修圖的手在桌上一拍,嗓門兒有點大,好在工作日這個時間段咖啡廳的人并不算多,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嚴在溪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誤會了,脾氣很好地說:“你誤會了,我是想說我的相機不用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送給你。”

謝呈抱臂冷哼:“不必了,我還沒窮到需要你的施舍。”

嚴在溪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無語地看他一眼,不再說話。

嚴在溪的拿鐵剛上沒一會兒,徐念茹就背着挎包,提了一個電腦包姍姍趕來。

“念茹!”嚴在溪叫了下找人的徐念茹,徐念茹轉過頭看到他,眼前一亮,笑着走過來:“師兄!好久不見啦。”

嚴在溪笑着和她開玩笑:“不是前天才打過電話嗎?怎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徐念茹臉稍紅,吐了下舌尖,解釋道:“我是說沒見面啦。”

謝呈狀不經心瞥他們一眼,眼神裏閃過有一絲陰沉。

桌子是四人位,嚴在溪與謝呈旁各有一個空位。

徐念茹沒有絲毫糾結,整理了裙擺在嚴在溪身邊坐下,她苦惱地皺了皺看起來軟又白皙的臉,說:“師兄,我前段時間去拍了一次,但是總覺得光影和海浪把控的不夠好。”

嚴在溪笑着從包裏拿出電腦,說:“我幫你看看呗。”

徐念茹愁苦的表情被笑容替代,說:“好呀好呀!”

謝呈視線掃了下他的電腦,微頓,握着鼠标的手也跟着停了下來,問:“你也買筆記本電腦了?”

他問得很突然,徐念茹轉過臉看了下謝呈面前的電腦,又看了看嚴在溪的,驚奇地發現:“哎,你倆同款電腦。”

她鼓了下臉:“筆記本就是方便,但是有點貴,我家裏覺得沒必要就不肯資助我買。”

徐念茹說着,把u盤遞給嚴在溪,微微笑起來,感激得朝謝呈投去視線:“我本來是想沒有電腦我就約在網吧,但是謝呈師兄說他新買了筆記本電腦可以随身攜帶借我們用一下,沒想到師兄你也買了。”

“不是我自己買的,”嚴在溪把她的u盤插進電腦裏,随口道:“是我哥送的。”

“我讓我哥哥資助我點經費,我哥知道我要買這麽貴的電腦,就讓我滾蛋,”徐念茹感嘆:“師兄,你哥真好啊。”

嚴在溪只是笑了一下,沒有接話。

他看着徐念茹的照片,給了幾條值得參考的建議,徐念茹在一旁用心地記下筆記。謝呈坐不住想來看,湊過來時不小心碰到嚴在溪操控鼠标的手,照片跳到下一頁。

三人齊齊頓了一下。

“師兄……”徐念茹不太篤定地看了嚴在溪一眼,試探着問:“這是你想讓我幫你看的照片嗎?”

嚴在溪難得不好意思地碰了下鼻尖,點頭:“對。”

“哇!”

徐念茹怕誤看到他的私密照片,聽到嚴在溪這麽說,便放下心來,激動地抓着他小臂:“師兄!你怎麽拍的,教教我!”

謝呈看他的眼神複雜起來,有嫉妒、不屑,也有不甘。

嚴在溪回答地很認真:“你要靠想象,要先遠離他,才能去想象他。先想到一片海,再去拍那片想象出來的海。想象是很美好的,能夠放開了去幻想自己打破了死局,活在截然不同的第三種結局裏。”

“但是你不能脫離現實,”他苦笑一下,“不然會活得很痛苦,會被封在耳聾目盲的烏托邦世界。最好找到介于想象和現實的那個點,再去想象,不要脫離實際。”

徐念茹抱怨:“師兄你這說的也太意識流了。”

她的眼睛大且黑,喪氣的時候眼角會微微下垂,眼皮也一并稍塌陷,露出精靈古怪又愁眉苦臉的神情,看起來很是純真。

不知為何,嚴在溪想到了nico,他偷偷笑了一下,被徐念茹追問在笑什麽。

嚴在溪可不敢告訴小師妹,想到了他的狗,便扯開話題:“你這張是幾點去拍的?”

徐念茹想了想,道:“十二點半左右,不到一點吧。”

嚴在溪說:“可以再晚點試試,你有在海邊待過一整天嗎?”

在徐念茹開口前,他及時補充:“不是在海邊度假,就是一個人,坐在沙灘上單純地看海,從早到晚,日落月升。”

徐念茹搖搖頭,嘆了口氣:“這還真的沒有試過。”

嚴在溪鼓勵她:“你去試試看。”

徐念茹說好,她又看了幾眼嚴在溪拍的照片,連連稱贊:“拍得真好啊。”

嚴在溪不謙虛地道:“那當然。”

他對他的作品有這個自信。

謝呈在一旁也挑不出刺來,任誰來看,這都是一副絕對能夠角逐風光攝影大賽金獎的作品。

“你們再仔細看看,”嚴在溪不放心地放大給他們看,指着逐漸模糊的光點,掩飾緊張地看了眼謝呈和徐念茹的反應:“能看出什麽不一樣嗎?”

徐念茹手指點着嘴唇,困惑地皺緊眉頭,緩慢搖了下:“沒有啊……你是用了什麽新手法嗎?”

謝呈也看不出來,但他沒有吭聲,看了眼神情緊張的嚴在溪,閃過幾分狐疑。

嚴在溪喘了口氣:“那就好,沒有什麽技巧,就是想聽聽其他專業評委的看法。”

徐念茹拍他肩膀:“拍得很好啦,不要焦慮嘛師兄。”

反倒是謝呈留了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三人又坐了一段時間,徐念茹告訴同樣嗜甜的嚴在溪:“我聽說這附近有一家巴黎藍帶回來的西點師開的甜品店。”

嚴在溪眼前一亮:“我們去買吧。”

謝呈對甜品并不感冒,面色如常地說:“你們去吧,我要繼續修圖,後天是ddl。”

徐念茹也沒多想,從挎包裏拿出錢夾,甜甜微笑:“學長,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包包啦。”

謝呈和聲對她點了下頭。

嚴在溪和徐念茹并肩走出去。

過了一陣,兩人拎着三個蛋糕回來,徐念茹把手上的一個放在謝呈旁邊,說:“學長,師兄請客,快把他吃窮。”

謝呈目不轉睛地把注意力放在電腦的人像上,用手臂排了下旁邊的蛋糕,說:“學妹你吃吧,我不吃蛋糕。”

嚴在溪垂眼看了下息屏的電腦,稍安心坐了下去,把微歪的電腦放正,看了眼時間:“哎呀,都十一點了。”

他急急忙忙開始收拾東西:“你們繼續坐一會兒,我還要去郊區趕個工。”

徐念茹沒反應過來,愣愣“哦”了一下,在嚴在溪跑出門前才讓他路上注意安全。

謝呈從電腦屏幕上分出視線,微微眯了下眼,看向嚴在溪的背影。

下午的拍攝不複雜,是一對老夫妻的兒女給他們預約補拍的婚禮照。

妻子前些年身體不好,一直卧床不能起身。兒女工作忙,不常在她身邊照顧,夫妻二人彼此扶持着,對郊區的家也有牽絆,不願意出門,因此拍攝點就定在了他們叫去的家中。

嘉青千禧年後大興土木,這片郊區也被政府拍給了某家集團,很多建築都畫了個“拆”字。

空氣裏灰土沉浮,能看到明顯的顆粒。

嚴在溪抹了把汗跑上樓敲了敲門,老太太的兒子過來開了門,滿臉喜氣地給他塞了個紅包。

這是他們這邊婚禮的習俗,能給人帶來喜氣,嚴在溪沒有拒絕,笑着接下了。

拍攝用的衣服是客戶自己準備的,嚴在溪推門進去時這家的女兒正扶着年邁的父親蹒跚地走向坐在輪椅上的母親。

老爺子臉上褶皺很深,耷拉着從眼皮垂下,眼眶深深凹陷下去,整個人看起來古板且嚴肅,不過濁黃的眼睛還是在某刻閃出亮色的光,和老太婆的眼神很輕地碰在一起,嘴角漾起不明顯的笑。

本來的拍攝是想要讓人一起把老太太擡下樓,取個外景。

但老人很固執,死守在面積不大的陳舊小屋不願出去。

嚴在溪把溝通問題交給他們家裏人解決,轉着腳步在屋裏取景。

他繞過小屋看到大敞的陽臺時,快步走回去打斷他們争執不下的膠着:“要是奶奶實在不願意出去,我們就在陽臺拍吧,我看陽臺的風景也挺好的,能看到海。”

家裏人生氣着妥協,兒子不滿地抱怨:“都要拆掉了,施工隊都開工好久了,還守着破房子有什麽用?”

老太太充耳不聞,一直到完全确認自己真的不會離開這裏,才讓人抱着她坐回輪椅,推到陽臺去。

嚴在溪幫兩個老人擺了一些姿勢,但親吻的時候,老爺子死活不肯,顫巍巍說簡直有傷風化,丢臉。

他女兒在一旁頗無奈:“丢臉什麽啦,簡直就是老古板。”

老人還是板着臉,僵持不下。

嚴在溪有點尴尬地看他們一家人又要吵起來,趕忙說:“親額頭或者眼睛好了,爺爺不願意的話我們含蓄點出來的效果也是很好的。”

大家相互妥協半步,老先生輕輕用幹澀唇紋深刻的嘴唇貼上妻子幹枯的額心。

也許他們這輩子都沒有做過如此柔情親昵的動作。

吻落上去的時候,妻子擡眼看着丈夫輕顫顫地笑,面容枯槁,但目光卻格外明亮,神态與床頭擺着年輕時那個小姑娘的黑白照如出一轍。

嚴在溪拍完所有照片,夫妻倆的兒女留他吃個便飯。

他委婉推拒,表示還要回去把照片導出來。

下樓的時候,太陽開始沉落了。

天化為濃稠的藍,遠處的海水黑油油的,天與水之間,他看到那裏有一架支起、仍在修建中的巨大的圓弧鐵架。

嚴在溪深吸一口氣,目光看到不遠處建築工地撐起的擋牌,但隔得太遠,他沒看清上面的字。

趙錢錢在店裏等嚴在溪回去,桌上擺着個蛋糕。

嚴在溪進門的時候驚了一下,笑着脫衣服道謝:“錢姐,破費了啊。”

趙錢錢哼了下,又拿出一旁的保溫飯盒:“吃你錢姐親手做的菜,你小子過個生日面兒夠大的。”

嚴在溪笑嘻嘻地坐下去:“今天是最後一個客戶,那就提前慶祝咱們喜洋洋影樓畫上完美句號。”

趙錢錢包了個紅包給他,摸起來有點分量,讓嚴在溪受寵若驚:“錢姐,你大出血啊。”

“不要拉到啊,”趙錢錢拍了他一下,作勢要收回來。

嚴在溪連忙嬉笑着把紅包坐在屁股下面。

趙錢錢做飯手藝很好,一打開蓋子飯香就溢了出來。

嚴在溪很喜歡吃家常菜,但又很少能吃到,期待地亮着眼睛。

趙錢錢回頭噗嗤笑出聲,說:“你也太像你家狗了吧。”

嚴在溪不以為然地撇嘴:“物似主人型,要像也是nico随她老爹。”

趙錢錢罵他是傻瓜。

嚴在溪只會傻笑,接過她遞來的蛋糕,吃了一口甜膩的奶油,唇珠上沾着珍珠一樣的點。

趙錢錢指着讓他擦掉,嚴在溪拿紙擦了半天都沒擦幹淨。她不耐煩地一把奪過去,湊上來把嚴在溪嘴角的奶油擦幹淨。

“哎?”趙錢錢擡頭的時候餘光瞥到窗外,嚴在溪下意識跟着她看了一眼。

窗外只有路過的行人,他奇怪地問:“怎麽了?”

“沒有沒有,我應該看錯了。”趙錢錢坐回去,笑着調侃,“你哥太帥了,我還剛瞥到個帥哥,還以為是你哥。”

嚴在溪不信地看她一眼,很自豪地說:“絕對是你看花眼了,我哥那種長相一萬個人裏能挑出一個就不錯了。”

趙錢錢踹他:“你他媽是多兄控啊。”

嚴在溪得意地搖了搖腦袋。

提前幾小時慶祝了他的生日,趙錢錢就回了家。

嚴在溪早早鎖了門,把床放下來關上燈。

他點了一支蛋糕店附贈的生日蠟燭,一直盯着,到蠟油完全融化,積累的油蓋過了燭芯,火焰搖擺着“噗”地輕響後,徹底熄滅。

迎來23歲生日的這個夜裏,嚴在溪沒有做夢。

他坐在稍一晃動就會吱呀呀作響的鐵架床上,沒有nico的房間裏,在漆黑的夜中更加寂靜。

嚴在溪裹着很薄的一個軟毯,懷裏抱着唯一的枕頭,下巴抵在枕頭邊緣,揚起瘦削的下巴,額前随意垂落薄薄的一層碎發。

手機放在床上,離他不遠。

嚴在溪焦急地等待它亮起來。

“叮咚——”

屏幕亮起來。

他急忙拿起手機,是一條來自手機運營商的短信,寫了很長一段話,但最後落款是祝他生日快樂。

嚴在溪說不上失落,只是心裏悶悶的,像一團即将赴死的小鳥,蝸居在心髒,奄奄一息地啼鳴。

淩晨兩點三十五分,遠在美國的嚴虹打來電話,問嚴在溪知不知道嚴懷山與孫俏的婚期定的很急,就在一周後。

嚴在溪愣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嚴虹都以為電話被意外中斷,又叫了下他的名字。

“在,”嚴在溪說,“我聽到了,二姐。”

嚴虹問他:“你跟大哥親近,知不知道他有什麽想要的賀禮?”

“我也不知道,”嚴在溪看着沒有完全蓋住玻璃窗,高懸路燈透進昏黃的光斑。

嚴虹有點頭大,她旁邊的未婚夫給出了幾個建議,都被她否決。嚴虹難得同弟弟抱怨:“大哥定的太快了,我給他們訂做的藍鑽還在打磨。小溪,你準備送什麽?”

嚴在溪在發呆,聽到她又叫自己的名字,反應得很慢:“我啊……”

他像是思考着,很低地笑了一聲,說:“二姐,我又沒錢,我估計送我拍的照片吧。”

“或者他們需要的話,我也可以給大哥拍婚禮紀實。”

嚴虹跟着笑了一下,說就他古靈精怪,從小鬼點子就多:“簡直跟大哥兩個樣。”

嚴在溪也跟着傻樂呵。

姐弟倆又閑聊了兩句,嚴虹那邊有人叫了下她,她挂了電話。

嚴在溪舉着手機,手臂酸困,他呆呆地放下手機,呆呆地上了樓梯,呆呆地推開衛生間的門,呆呆地站在一面狹小、不透徹的玻璃鏡前。

他跟嚴懷山确實并沒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嚴懷山像嚴左行很多,而嚴在溪像何瓊,就算走在一起,也不會有很多人第一時間就反應出他們是兄弟。

曾經的嚴在溪暗自竊喜于他們的不相像,現在他靠近鏡子,一寸寸看着臉上的每一處五官,試圖找出一絲與大哥相似的地方。

眼睛呢?鼻子呢?嘴巴呢?

嚴在溪不斷地用手指摸索臉上的五官,為什麽不像呢?

為什麽就是在他的臉上找不到一點嚴懷山的影子呢?

他突然伸手将一半的臉遮住,沉色的眼睛盯着鏡子裏自己一半的臉。

嚴在溪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終于有一點像了。

他看着自己半邊眼睛線條的弧度,抿平了嘴唇,耳邊是水珠滴落拍擊在管道的聲音。

洗手臺的下水道漏水了,一直有水滴的聲音。

但嚴在溪沒有告訴趙錢錢,也沒有讓人來修。

嘟噠、嘟噠。

不覺得像心跳嗎?

所以嚴在溪才一直沒有修好它。

嚴在溪彎腰湊在鏡子前,在嚴懷山的眼皮上落下一個很輕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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