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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來人是在第三人民醫院後勤部工作的老連。他在櫃臺上抽了張兩張紙巾,一邊擦去額角密布的汗,一邊和楊舒屹解釋:“上面派我早上出外勤,這不辦完事還沒十一點。食堂的飯又不好吃,我肯定就下午再回去了。”
回歸正題,“給我做兩個雞肉卷吧,小舒。”
“哎,好嘞。”因為店裏忙不過來,一直只向熟客少量出售雞肉卷,需要提前預定,菜單上甚至沒放這項單品。這會兒現做需要十分鐘,她幹脆向老連提議,“要不哥你先過去,我一會兒直接給你們送過去?”
“沒事,你忙吧!我跑了一早上,喝點水,借個洗手間整理一下頭發再過去。”老連指了指自己汗濕得有些狼狽的頭發和短袖襯衫,曬紅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羞赧。
“哦,好呀!那哥你自便,我先去做雞肉卷!”楊舒屹刻意不讓自己唇角的笑容太明顯,這世道何止是女為悅己者容,陷入愛情的男人其實也一樣。
距離中午放學也不算很長時間,楊舒屹幹脆将預定份量的雪花雞柳一并放進商用電炸爐裏開炸。除開現在要用的份量,剩下的雞柳放起來,十一點備料時再包進餅皮裏。那邊炸爐在炸雞柳,這邊将兩張解凍的墨西哥餅皮放在商用電扒爐上煎,待到餅皮表面微黃時鏟出,放在飯團紙上。觀察雞米花的顏色,色澤加深時撈出濾油。在餅皮上刷上少許甜面醬,加入雞米花和大蔥絲,再擠入少許蛋黃醬,捏着飯團紙卷起餅皮就大功告成。
待到楊舒屹帶着雞肉卷走出來的時候,老連也已經收拾好自己的儀容儀表,朝她晃了晃手上的礦泉水瓶子,問她:“一共多少錢?”
“雞肉卷兩個十二,礦泉水三塊。”
老連掏出手機,掃碼付好錢:“付好啦,小舒。”
“好的,連哥慢走,祝你用餐愉快。”楊舒屹笑眼彎彎,尾音輕輕上揚,全句的重點不言而喻。
“走啦!”連哥揮揮手,滿面春風地提着打包好的雞肉卷推門而出。
雒宇分神瞟了一眼他們的動靜,單手舉着電話正對電話那端的人說:“他們接口有問題吧?”
靜了一會兒,他點擊鼠标的手一頓,轉去揉了揉不适的脖子,争辯道:“不對,這裏我沒改過,是他們改的吧?”
正在給新進店的客人包飯團的楊舒屹豎起耳朵聽着雒宇的這通電話,她不懂程序代碼,但怎麽聽對面的都不像是薛令,更像是公事公辦的同事。之前他說他正在幫朋友一個忙,難道這個朋友不是薛令?
她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自然地探聽清楚他們倆的關系啊?還有,薛令現在還在海城嗎,還是已經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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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要一個原味飯團,你這裏是不是可以加辣椒醬啊?給我在裏面加一點。”面前站着的客人提出他的訴求。
楊舒屹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事,第一反應就是答應下來,反應了好幾秒才想起來确認:“要什麽辣度啊?”
“微微辣,我是本地人。”
這樣說她就懂了,本省飲食以清淡為主,只象征性地往裏面抖了一點。
做完這個飯團,時間已經來到了十一點,她偏頭多觀察了那個還坐在座位上打電話的男人一會兒,見他仍然沉浸在工作中,鑽進廚房開始為午餐備料。
等楊舒屹将所有材料都準備好,端着食材回到外間的時候,才發現角落裏空無一人,雒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她抿了抿唇角,一時間心底百味交集。雖然她并不想欠雒宇人情,但這人真在用餐高峰期前離開又是另一回事。她必須得承認的是,她這人就是愛占便宜的市井小民,其實一直隐隐期待着雒宇主動充當免費的勞工幫她幹活。
雒宇這人寫代碼的水平好壞她不清楚,但幹這種瑣碎活的本領還是很強的。據說雒宇她媽孟女士是單位裏能頂起半邊天的業務小能手,但她這人回家并不愛幹家務,做飯一鍋亂炖,衣服褲子不愛疊,碗筷能攢到晚上才洗,因此雒家的家務活是誰看不過眼誰主動幹。不幹活就得忍受孟女士的糊弄式生存法則,雒宇和他爸只能自動自發地被訓養成為衣服自己疊、飯自己做、地板自己擦的獨立男性。
讓梁文開給她幹活必定是需要二次返工的,拖了地不會把拖把晾幹,掃了地不會順手倒垃圾,清洗的廚具邊角還能摸到凝固的油漬除開确實不擅長這類活計之外,還因為梁文開具有獨特的生存智慧,他不會直接上手幫忙,而是象征性地詢問,真正上手也有一定概率會故意把事情辦砸,以期躲避下一次的勞動。但是雒宇這種從小生活習慣就很好的男生,他自己就眼裏有活,迅速就能把要幹的家務梳理好次序,保質保量地處理完。
楊舒屹不是沒想過拿出一部分利潤,在店裏再雇傭一個幫工的,但飯團店才開了幾個月,又馬上要迎來暑假這種不知道能不能實現營收平衡的淡季,她就暫時沒把這件事排上日程。
忙忙碌碌一中午,終于坐下來的時候,楊舒屹才想起她沒給自己點餐。接近一點半的太陽如火如荼,她既沒有勇氣踏出空調房去旁邊覓食,也沒有多餘的能量能支撐到外賣的送達。她省事地從冰箱裏翻出昨天吳姐給的那袋櫻桃,再沖洗了一遍,就着牛奶和每日堅果勉強當作午餐。
店鋪角落裏坐着幾個沒被午托也沒在飯後回教室休息的高中生。他們正湊在一起聯機玩手游,厮殺的游戲聲喧嘩激進,挑動着楊舒屹那根昏昏欲睡的神經。
“Victory.”勝利的游戲音響起後,孩子們這才戀戀不舍地放下手機,找水喝的找水喝,擦掉手心汗的擦汗,回信息的回信息。
“姐,拿瓶可口可樂。”其中一個皮膚較黑的男孩蹿到櫃臺來,流暢地完成掃碼付款的動作。
“微信到賬三元。”
“少喝點飲料,對牙齒和血糖都不好。”楊舒屹從旁邊的冷櫃裏拿出冰可樂遞給他。
兩人算得上面熟,男孩知道面前的姐姐是好意,滿不在乎地笑:“沒事,我爺爺都八十歲了,還每天偷喝!我知道碳酸飲料不健康,也沒喝完,就喝那幾口最有氣的。”
楊舒屹想象了一下兩爺孫一起喝可樂的那個畫面,忍不住笑了笑。
男孩提起自家頑劣的爺爺,止不住臉上的笑意往耳根蔓延:“他知道我愛玩游戲,還喊我教他玩呢!不過他年紀大了,戴着老花眼鏡操作還是不靈活,總是被對面罵小學生。他不懂小學生是罵人的意思,一本正經地讓我給他回,說他八十歲了,孫子都上高中了,不是小學生。”
“對面什麽反應?”楊舒屹樂不可支。
“啊,他們沒有素質,說老人家根本不會打字,肯定是小學生裝老人。”男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阿星,過來!給你看個好笑的,快!”他的同伴呼喚他。
男孩擰開瓶蓋匆匆灌下含金量最高的那幾口可樂,回到位置上:“來了。”
楊舒屹咕嚕嚕地喝完瓶子裏剩餘的牛奶,将鋪在紙巾上的櫻桃蒂一并收好扔進垃圾桶,正準備再去廚房洗點小番茄,吃完就開始收拾廚房的時候,店內迎來了那位被她日夜惦念的客人——薛令。
上次來的時候薛令後腦勺紮着小揪揪,這回她的頭發披散下來,楊舒屹才發現她留的是鲻魚頭,挂耳染了一抹張揚的紅色。素面朝天的她雙眼皮浮腫,眼下一抹淡青色,明明還是明豔的五官組合,卻因為眼裏神采奕奕的光芒的消失不見,整個人像是褪色一般透着一股摧毀後的破碎感。她依然是美麗的,但和以往那個氣血充足的元氣女孩判若兩人。
楊舒屹本能地擡手整理頭發,在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之後又無奈地放下。她認真地打量面前的薛令,眉心不由自主地擰成結。
怎麽回事,薛令的情緒還沒恢複過來嗎?難道她的猜測都是錯誤的?雒宇不是為了薛令而來的,薛令删掉那條隐蔽的動态也只是低谷時期的自厭情緒在作祟?
“你好,一個原味飯團。”薛令的目光劃過電視屏幕,确認金額後低頭自顧自地翻找起錢包來,很快就抽出一張嶄新的百元大鈔,遞給她。
兩人的目光短暫相接,又無聲無息地錯開。
楊舒屹在零錢盒裏翻找出九十五元紙幣,遞回給薛令,随即戴上手套開始做飯團。
在這一過程中,薛令就站在櫃臺前,眼神游離地盯着她的動作。楊舒屹刻意放緩了手中的動作,只敢用餘光不甚在意地偷瞄她,生怕洩露了自己對她按捺不住的關注和好奇。
“好了。”楊舒屹将裝好飯團的紙袋遞給了薛令。
“謝謝。”她接過那個紙袋,扭頭在那堆湊作一團的高中生身上停頓幾秒,表情裏閃過猶豫和躊躇,還是轉身往門口方向,似是準備離開店裏。
一直密切關注着她的楊舒屹精準捕捉到她的意圖,及時出聲挽留:“美女,店裏還有位置,要不留在店裏吃吧?”
像是為了緩解自己的突兀的舉動,楊舒屹擠出那個練習過無數次的笑容,“外面這麽曬,店裏有空調,要是不着急走的話可以在店裏吃的。要不要參與一下我們店內的評價有禮活動,在大衆點評上帶圖發布店鋪的五星好評,就可以獲得招牌巨無霸飯團和可樂的驚喜套餐哦!”
謊話一開始說的時候還有點兒結巴,越說越是流暢,連楊舒屹自己都差點信了她在搞這麽個征集評價的活動。
“好的,謝謝。”薛令的目光在她臉上定格兩秒,禮貌地朝她笑笑。她似乎陷入了短暫的思索,長而翹的眼睫如蝶舞般輕輕扇動,她既沒立刻往外走,也沒到店內唯一的空座上落座。
“這個評價有禮的活動真的很劃算哦,我們巨無霸飯團平時是要賣十五塊錢的。”時間間隙一秒一秒地拉長,楊舒屹臉上的笑容也一寸一寸地僵硬起來。她的熱情補充只能到此為止,再多說很有可能會引起薛令的警覺。
好在此起彼伏的鬧鐘鈴聲解救了這一場僵局,那群學生或快或慢地關掉了各自的鬧鈴,挎上沒裝多少書的書包,勾肩搭背地往門口走去。
路過薛令身旁的時候,這群小男生留意到這個身高腿長的漂亮姐姐,還興奮地和她打招呼:“姐姐好,你好高好漂亮啊!”
淨身高一米七五的薛令平掃過他們稚嫩的面容,一雙狐貍眼真心實意地彎成月牙,整張臉頃刻靈動如泉:“謝謝。”
那群人高馬大的男高中生離開以後,不只店內空間一下子大了起來,就連空氣都清新不少。
薛令不再猶豫,拉開那張唯一沒被坐過的椅子,在店裏坐了下來。
“老板,你剛剛說的是大衆點評的帶圖好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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