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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在梁文開車上找到那份文件,準備下寄件單卻被小程序提示最早收件時間是次日早上八點的時候,楊舒屹才想起快遞員早就下班的事實。
也怨不得她和梁文開疏忽了這點,梁文開平時收發文件都交由助理處理,而她已經脫離職場環境大半年,平時網購又鮮少寄件退貨,早就忘記了這項規則。
事已至此,她只好給梁文開去電,和他确認:“我平時寄件都在驿站寄的,忘記快遞員六七點就下班了。你這份文件怎麽辦?是我用你家樓下的豐巢櫃寄件,還是我帶到店裏,明天早上給你寄出去?”
“兩種辦法都是要明早才能寄出,對吧?我記得順豐是次日達?那後天應該能到?”
“對,标快的話是次日達,正常後天上午就能收到文件。特快就是更貴的那種,正常我明天早上寄,你們前臺下午就能收到。要不穩妥一點,我給你寄特快?”
“可以。你還是帶到店裏親手交給快遞員,看着他封裝吧?文件上面客戶已經蓋了公章的,如果遺失了我這邊不好處理。”
“好。”楊舒屹直接把文件和車鑰匙都裝進包裏,往她的電瓶車走去。既然不上樓到豐巢櫃寄件,她也懶得把車鑰匙放回樓上了。夏天一離開空調就開始出汗,地下車庫又悶,才待幾分鐘她就覺得呼吸不上來,迫不及待想要離開。
“辛苦啦!”電話那端的梁文開似是聽見腳步聲,問她,“你現在去哪?”
“回家。”話音剛落,她意識到其中的歧義,半是抱怨地解釋道,“回我自己家。你家保潔不是還沒來?我累了一天只想洗完澡就睡了,實在沒力氣鋪床單。”
何止是梁文開嫌棄她的出租房,她也嫌棄梁文開的樣板間。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除開那些刻意拗美女人設的時刻,楊舒屹私下其實對吃穿用度的要求很低。
她這人,說得好聽叫張弛有度,說得難聽就是生活極其割裂。她既能像模像樣地跟着梁文開逛奢侈品店,眼睛都不眨地刷他的卡大殺四方,也能在獨自生活時,掐着晚上的打折清倉時間點到超市買半價的蔬菜水果和肉類,并對着買到的筍野沾沾自喜。
“那你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梁文開叮囑道。
“開哥,在走廊幹嘛呢?哦,打電話啊?不好意思。”電話那端出現一道不遠不近的女聲。
梁文開不知道是和旁人比了手勢,還是那人知情識趣地離開了,總歸電話裏聽不出具體情況。他娓娓向她道來:“我在麗思呢!本來下班去完健身房就直接回家的,結果還是被朋友叫出來了。我今天臀腿日,都不想來的,結果他們說是陪阿悄哦,忘記有沒有和你說了,阿悄前幾天退婚了。”他的聲音低沉下來,混雜着走廊雜音,愈發顯得遙遠,“她未婚夫出軌了。分開的時候阿悄情緒還好好的,真正分開後接連崩潰好幾天了,我不來看看也說不過去。”
小區業主的汽車從楊舒屹和她的電瓶車旁邊駛過,揚起灰塵和汽車尾氣。悶熱污濁的空氣像一張看不見的網,将她身上的氧氣抽離。她掩住口鼻,重重地呼吸着,思緒也跟着缺了氧,只隐約記得阿悄是梁文開的朋友,卻記不清長什麽樣子,家境怎麽樣,未婚夫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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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徒勞地給自己扇着風,雖然她的大腦因為缺氧并不清晰,但這會兒還是不假思索,像魚吐泡泡一樣流暢地吐露出她的關心:“好呀,那你也不要喝太多,回去記得找代駕。”
“好!你快回去吧,都九點多了。”
“嗯嗯,晚安。”
“晚安。”
楊舒屹抹了一把額頭,指尖果然觸及一層薄膜一樣的汗意。她一刻不停地戴上頭盔,解鎖電瓶車,往她的安樂窩駛去。
離開地下車庫,江邊溫熱的風呼過臉上,吹散那些遲緩的反應,楊舒屹才想起,她剛剛沒有在電話裏告知梁文開,她今天見到了雒宇的事情。
她這兩段戀情差不多是無縫銜接,梁文開是知道雒宇這個人存在的。她之前無意間提起過雒宇這號人,梁文開卻似乎對他們兩人之間具體的事情并不算特別感興趣。
和雒宇談戀愛的時候,兩人的聊天話題一直葷素不忌,兩個人都是白紙,沒有前任卻能敞亮地交流彼此曾經有過朦胧好感的對象,交流完之後,還會互斥對方當初沒品味,豬油蒙了心。和梁文開這段戀情,楊舒屹倒是不避諱提及前任,但梁文開卻并不願意和她聊他的前任。他說他并沒有沉浸在過去,但他不想向她坦白他是如何在過去的感情中學會和戀人相處的,是如何去愛一個人的。她愛上的其實是另一個人塑造的他,這當中的過程知道得太詳細會讓她難受,更可能會變成他們之間的定時炸彈。
楊舒屹并不完全贊同梁文開的觀點,但就像他說的,前任是那個栽樹人。她前一段戀愛同樣沒有白談,從她的前任身上學會了尊重對方的觀點。學以致用,她放棄在這個問題上勉強梁文開。
本來在撥通電話之前,自認心中沒鬼的她是打定主意要把她見到雒宇這件事情告知梁文開的,這會兒被晚風一吹,卻并不那麽篤定了。
既然她不可能和雒宇舊情複燃,那麽讓梁文開知曉這件事,除了徒增他的煩惱之外,別無他用。按照他之前的邏輯,他得知這件事後,可能會寧願她沒有向他坦白過。
很多事情錯過了開口的時機,似乎就變成了粘稠的一口痰,糊在嗓子眼裏,吞吐不得。
“咳咳咳”雒宇進店的時候,刻意咳嗽了幾聲。正在清點供應商送過來的食材的楊舒屹聞聲擡頭,在發現是他之後,又迅速耷拉下嘴角,繼續忙活自己手上的事情。
确認食材新鮮度沒有問題之後,楊舒屹開始把食材往廚房裏搬。
雒宇見她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好出聲問她:“需要幫忙嗎?”
楊舒屹直接當他不存在,把青瓜、鹹蛋黃和鮮玉米搬進廚房,分門別類地在合适的地方儲存好。
沒有得到回應的雒宇只好默默地把地上剩下的東西搬進廚房,放在地上,等待她的處置。
“老板,我的包還在嗎?我這幾天在幫朋友一個忙,需要用到電腦。”知道楊舒屹不會給他好臉色,雒宇換了個非常官方的說法。他和地上那堆食材一樣,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臉色,等待她的發落。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昨天收拾的時候沒看見你的包,更沒看見你的電腦。”她這才扭頭,擠出一個不走心的笑容,有些敷衍地配合他的角色扮演游戲,“請問這位顧客,你的包放在哪裏了?是什麽時間段丢的?需要幫忙報警嗎?”
“你不知道?”雒宇昨天明明就告訴過楊舒屹,他把包放進櫃子裏了,這會兒她竟然說她不知道。他心知肚明她是聽說了他要用電腦,故意在刁難他,可他樂意被她刁難,甚至巴不得她對他的捉弄更久一些。
他藏起那一抹笑意,有些為難地沉吟道:“哦,我記得你店裏好像有監控來着,我能查一下嗎?”
“”玩脫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因為是他自己放的包,楊舒屹賭他不敢報警,卻沒防住她昨天還特地提醒他店裏有監控的事情。
“我想起來了,好像昨天在哪個櫃子裏是看見有包來着,你等等,我馬上去找。”将手上的那堆青瓜塞進冰箱裏,楊舒屹手都顧不上洗,立馬出去外間。
這回她裝都懶得再裝,精準地打開了包包所在的櫃子,拿出了那個份量不輕的黑色包包。
“找到了。”她的臉上挂上虛僞的笑容,将包包遞給他,“檢查一下東西有沒有少,慢走不送。”
“謝謝老板。”雒宇接過包包,單肩挎在身後。他不僅對那句送客的言論裝聾作啞,還将視線轉至牆上的電視機,認真點起單來,“老板昨天做的辣條飯團還挺好吃的,我今天想試試招牌飯團,看看會不會更合口味。”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她倒是想看看他這樣費心地裝腔作勢,到底要做些什麽。
不止雒宇居心叵測,楊舒屹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她這會兒還願意陪着雒宇演下去,除了不服昨天耗費了兩小時查詢他的近況卻白費功夫之外,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她想要借機觀察,弄清楚他和薛令之間的關系。
“要幾個?”她故意問,“兩個夠吃嗎?”
雒宇飯量挺大的,但也沒有大到一頓吃兩個用料極為紮實的巨無霸飯團的程度,何況這玩意大半都是糯米,吃下去并不比粽子好消化多少。
“不用,一個就好,再要一瓶牛奶。多少錢?”
“巨無霸十五,牛奶十塊,一共二十五。”楊舒屹眼睛都不眨地勒索他。
很快——到賬語音播報:“支付寶到賬二十五元。”
雒宇這次幹脆利落地付錢,主動充當這個冤大頭。
他抽走了一瓶奶,到昨天落座的那個位置坐下。做生意最重要的是錢貨兩清,楊舒屹只好老實地做起飯團來。
雒宇望着電腦屏幕下方岌岌可危的電量,環顧四周之後發問:“我電腦沒電了,老板你這兒的插座能用嗎?”
她的目光順着他的發問,游離到那個不顯眼的插座上,薄唇微啓,報出價格:“收費,我這商業用電,比居民用電要貴得多。你要充電的話,五塊一小時。”
附近的網咖十塊一小時,她這裏提供座位、空調、電源和情緒價值,只收半價已經算便宜他了。最重要的是,這門生意願者上鈎,他完全可以選擇拿着電腦走人。
雒宇今天不知道抽什麽風,眉毛都不皺一下:“預付?還是走之前再結算?”
“走之前掃碼付清。現在很少見那種沒有道德的逃單人了,應該也沒人會欠我這三瓜兩棗的吧?”嘴裏在陰陽怪氣,心裏卻清楚他才不會和話裏的那種人沾上關系。只是她看見他就心裏不舒服,所以一分錢都不願意少賺他的。
“放心,我現在開始計時,走之前會把時長折算成分鐘,一分都不會少你的。”梁文開整理好電腦的電源線,将插頭插進牆上的插座上。
楊舒屹敲詐了他一筆,自認扳回一城,這會兒也不介意把做好的飯團送到他座位上:“慢用。”
禮貌還是要裝的,唇角一貫保持的微笑卻吝啬給這個男人。他倒也不在乎她的壞臉色,無波無瀾地和她答謝。他并不着急去動桌邊那個飯團,戳開牛奶喝了幾口,操作起面前電腦來。
恰巧此時有人推門,聲音比人更先進店:“哎呀,這天氣真是熱死了。”
“歡迎光臨”楊舒屹扭頭一看,“咦,連哥,你怎麽這個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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