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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戶外像工作中的熔爐，令人望而卻步。室內空調一刻不停地工作，涼風習習，擠滿了過來蹭空調的學生。

海城五中位于老城區，是一所沒有宿舍和飯堂的走讀制中學，在這邊上學的學生大部分是家住在附近或是住在城區每天早晚往返的學生，極少數才是其他縣城考入，在學校周邊租房子居住的學生。這所集初高中一體的中學，養活了學校周邊一系列的餐飲店、文具店和輔導機構。

“老板，我要一個鹹蛋黃飯團，一個韓式泡菜飯團，分開裝。”

“好的，稍等一下哦。”韓式泡菜飯團已經售空，楊舒屹只好穿上手套制作。

“鹹蛋黃飯團十塊，韓式泡菜飯團七塊，一共十七。”包好飯團後發現對方遞過來的是兩張十塊錢的現金，楊舒屹脫掉手套準備去找零的時候，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接過了那兩張錢，在零錢盒裏翻找出三張一塊錢遞了回去。

楊舒屹見狀，只好把飯團分別拿紙袋裝好遞給那位同學。

排隊中的下一位同學上前：“姐姐，我要一個韓式泡菜飯團。”

“好，現在給你做。”她只好再次穿上手套制作飯團。

同學旁觀了之前的互動，以為旁邊的男人是新來的店員，直接把散錢遞給了他。雒宇接過，點清楚之後收進零錢盒裏。

楊舒屹不受控地偏頭瞥他一眼，但只收獲了一張線條流暢卻略顯冷淡的側臉。忙得原地爆炸的時候，免費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她不願意和他道謝，卻不得不問他：“你電腦收好沒有？店裏雖然裝有監控，但是丢了也很難找回。”

“嗯，塞進你的櫃子裏了。”雒宇又主動問，“泡菜飯團的标簽紙用完了，要幫你貼新的嗎？”

他顯然觀察楊舒屹的操作有一段時間了，細心地留意到櫃臺邊緣上那些提前貼好的印着不同品類的标簽紙需要補充。

“嗯，在我膝蓋對着的那個櫃子裏。”

她側身讓開了道，餘光掃到他彎腰翻找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分神多看了那個濃密的後腦勺幾眼，又迅速移開視線。

多出一個幫手，今天店內的用餐高峰期提早結束。雖然是雒宇自願幫忙的，楊舒屹并不欠他什麽，但她還是主動把原本訂給自己的那份燒鵝飯推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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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吧！飲料自己拿。”她不知道雒宇到底打的什麽算盤，和他說話的态度仍然不冷不熱的。

“天價盒飯，我哪裏吃得起。”雒宇仍對早上的高價礦泉水耿耿于懷。

“你很便宜？”好心當成驢肝肺，楊舒屹忍不住嘲諷他，“時薪只值十八塊？”

被奚落的雒宇高傲地剜她一眼：“就算這個盒飯是天價，最多也只是和我的時薪對等。你自己吃吧，我口渴，出去喝點湯。”

“您這種高端人才，小店本來就請不起。慢走不送！”楊舒屹本意是想用一個盒飯就和雒宇兩清，劃清界限，現在看來對方根本不準備領情。好得很，她可不是什麽有良心的人，直接當他那一小時的勞動是在當義工，為社會做貢獻。

雒宇不鹹不淡地看她一眼，把那份盒飯推回給她：“殘羹冷炙，叮一下再吃吧！”随即推門踏入火熱的陽光之下。

楊舒屹目送那道高挑的身影縮小成黑點，撇嘴吐槽道：“沒文化的理工男，‘殘羹冷炙’是形容吃剩的食物，不是用來形容冷掉的食物的。我這碰都沒碰，算什麽殘羹冷炙！”早在高考後就結束此生智力巅峰的楊舒屹早就把語文還給了體育老師，忘記了這個詞語還指代別人施舍的東西。

憤憤不平吃着午飯的楊舒屹終于有空查看嘉映給她回複的信息：[大概男的都有初戀情結吧？回憶總是最美的，功成名就之後就想重溫舊夢？]

[還是說你們的分手對他而言實在太屈辱，是找回場子羞辱你來的？]

[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是自不量力吧？你雖然辛苦，但好歹也是個小老板啊！他年薪再高，不還是個大廠牛馬，加班加點在給老板賺豪宅嗎？更何況他現在還辭職了，是個沒着落的街溜子！另一種情況就更可笑了，梁老板怎麽看都比雒宇有錢啊，你怎麽可能和他破鏡重圓？]

世人公認的一條愛情法則就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婚戀中的大多數矛盾都是因為錢。

從物質條件來看，雒宇是潛力股，梁文開是績優股。如果按照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的理論，瞎子都會在可匹配範圍內選擇更有錢的那一個。

可現實擇偶是複雜的對比實驗，而不是經濟條件不同，其他條件都相同的單一變量對照實驗。擇偶時除了比較經濟條件以外，還需要綜合考慮性格、人品、家庭和感情濃度等因素。

楊舒屹自認還算公正，沒有單純以經濟條件來評判對象的優劣，可雒宇不只經濟條件比不過梁文開，他還不夠愛她……後者才是他們分開的致命原因。

楊舒屹沒辦法和嘉映提起薛令這個人，自然也沒辦法提起她對薛雒兩人友情變質的懷疑。這個猜測像是一根尖銳的刺一樣，深深紮進她的心底，令她輾轉反側。

誰會希望自己恨不得取而代之的那個人，和自己的前男友在一起呢？尤其是，假如他們能夠幸福美滿地生活在一起，而自己卻和同一個人悲劇收場，不是更證明她這個處處模仿薛令的贗品不如正主嗎？

楊舒屹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光是想象就足以讓她崩潰。雒宇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哪怕是他轉換性取向和她搶梁文開都沒問題，但和他獲得俗世幸福的這個人絕對不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為妒忌的薛令！

按理來說，無論雒宇現在突然出現的原因是什麽，既然當初他不能堅定地為她留在棉市，那麽三年後的他們都應該形同陌路。可大概是太想弄清楚薛令和雒宇的關系，楊舒屹似乎做不到完全忽視雒宇的一舉一動。

好在這個人已經滾離了她的視線，她終于可以眼不見為淨，收拾好自己焦躁已久的情緒。

好奇心擁有與瀉藥不相上下的驅動力，楊舒屹飯也不吃了，再次化身為偵探，再次爬遍了薛令的社交動态，發現她這兩天不只什麽都沒有更新，還删除掉了那條音樂動态。

是薛令的情緒變好了嗎？還是她的困境解決了？雒宇又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

分手三年後，楊舒屹第一次擁有想要了解雒宇動向的欲望。

一直以來，她從未主動打聽過雒宇的近況。不是她對前任的現狀不好奇，而是因為擔心得知他過得很好的消息，會把自己氣得心梗。

沒錯，她就是那類希望前任倒黴的小人。他離開她過得很好，不正說明當初他的選擇是正确的嗎？用事實證明愛情在金錢面前不值一提嗎？

雖然楊舒屹同樣認為前程比愛情更重要，可她就是個徹徹底底的雙标狗，她就是不能接受雒宇沒有以她為先，不能接受他其實沒有那麽愛她的事實。

大張旗鼓地打聽雒宇的動态是不可能的，還沒和他互删好友的嘉映也說了，他這幾年還是不怎麽發朋友圈。她倒是可以嘗試利用她深谙的互聯網尋人術，查找雒宇和他死黨的賬戶，看看能不能從裏面翻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早在微博鼎盛的10年代，微博的主要用途确實是社交。為了方便好友微博互粉，昵稱使用自己真實姓名一度成為當年的潮流，雒宇曾經用過的微博昵稱之一就是“窗外雒宇了沒”。但找到他的微博不用搜索好友@過他大名的微博這麽麻煩，因為楊舒屹直接從粉絲列表裏就能找到他的賬戶。

楊舒屹大概知道他分手後沒有對她取關原因，事實上早在他們分手以前，雒宇就棄用了微博。他之所以關注她，是因為她當時為了做數據，要求他關注工作室在各大平臺的賬戶并對內容進行一鍵三連。他是借着這個契機，才順帶關注她個人微博的。

楊舒屹不知道雒宇在這些年有沒有登陸過賬戶，總歸他的微博主頁布滿了賽博灰塵，最後一條動态還停留在三年前轉發她工作室所發的宣傳微博。

好奇心足以讓人翻山越嶺，刀山火海。她順着雒宇的互關好友，将那些賬戶逐個查看了個遍。無序更新的社交動态記錄着他們的故事，或長或短的歲月從她的指尖匆匆劃過，一去不返，只在她的眼底留下草草的印象。

翻遍了雒宇互關好友的動态，也只找到兩張他們聚餐時的多人合影，照片裏的雒宇淺淺地笑着，臉蛋依然是俊朗英氣的，只是眉宇間彌漫着一股道不明的疲憊感。簡而言之，就是身上的班味太重，像是剛犁了十裏地的老黃牛。

找到雒宇其他平臺的賬戶并不費勁，甚至連手機號查找的方法都用不上。因為雒宇這人生怕別人視奸不到他似的，全網ID相近，都和“落雨”有關。當然，他之所以這麽磊落，是因為他基本全網都是那種默默無聞的潛水黨，不僅不發個人動态，還勾選了收藏關注和點贊不可見的隐私設置。

他的閑魚挂的都是淘汰的電子設備，沒有出現和她或者新女友相關的女性物品；大衆點評沒再更新過用餐點評，就好像分手後再也不會為了餐館送的那道菜而做任務發點評了；網易雲聽得歌依然很雜，既聽《體面》這種抒情的苦情歌，也聽《燈火裏的中國》這種國泰民安的紅色歌曲，他的歌單甚至沒有刻意避開他們曾經一起聽過的那些單曲

和楊舒屹以往的認知一樣，他最常逛的不是社交軟件，反倒是Stack Overflow一類的技術論壇和網站，只有在賽季的時候會在虎撲發言幾句。別人罵他，他還能視若無睹。

沒想到，楊舒屹飯都沒吃，廚房衛生更是放着沒收拾，用餐高峰期後的兩個小時就只幹了視奸雒宇這一件事情還一無所獲！

确認真的兩手空空，沒找到有用信息的時候，楊舒屹忍不住仰天長嘯，罵了一聲國粹。天吶，幾年不見，雒宇怎麽還是這副死樣子！她當初到底為什麽會喜歡這種無聊的男人，就因為他有神秘感嗎？

沒有辦法，她只能化憤怒為力量，認命地爬起來打掃衛生。明明人已經搬着用空的木桶走到廚房，卻猛地想起什麽，沖到外間櫃臺打開櫃子确認——雒宇那個黑色的Prada雙肩包還在櫃子裏安然無恙地放着，上手還能捏出內裏筆記本電腦的存在。

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雒宇一定會因為這個稱得上貴重物品的包包而回來一趟。

楊舒屹可太了解他了，以雒宇的謹慎，必定早就發現了随身物品的遺失，甚至很有可能這個包包就是他故意留在這裏的。

她表情玩味地往門口方向張望，決定無視這場貓捉老鼠的游戲挑戰。假如物品的主人這幾天不來找，她倒是不介意在某一天“意外”發現這個包包的存在，并将其交給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