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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楊舒屹和嘉映約在商場的咖啡店碰面，但她低估了商場的人流量和高估了自己的停車技術。好不容易找到個角落的停車位，旁邊那輛車還特別貼線，導致她磕磕絆絆停了十多分鐘。所停的停車位又不湊巧地離咖啡店很遠，最後她愣是遲到了近半個小時。

“嘉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碰面，兩人就來了個緊貼的擁抱。

嘉映對楊舒屹踩點出門的作風很是習慣，已經替她提前點好了單。松開彼此後晃了晃手上的外帶袋子，無奈朝她努嘴：“沒事，我也來得不怎麽早，都沒占上座。我們逛一逛吧！”周末人滿為患，連安逸的咖啡店也擠滿了各色人群。

兩人只好人手拎着一杯咖啡，循着外面店鋪慢慢逛了起來。

這一層設置的都是一些大牌的奢侈品，最近捉襟見肘的嘉映根本逛不起，三兩下就把楊舒屹拽走了，去逛一些她能消費得起的平價品牌。

用她的原話是，平時生活縫縫補補，一到股市揮金如土。為了彌補大A腰斬的損失，嘉映最近在做納斯達克的波段。別說上一年的年終獎，就連地鐵票價政策調整的那一點差價都要被她拎出來單獨吐槽。

“原來15次之後打六折，現在滿80打8折，滿200打5折，等我坐滿200的時候這個月已經結束了。”

“那你考慮一下和我一樣騎電瓶車呗！”

嘉映倒是不在乎頭發被頭盔壓塌，也沒有在CBD上班就不好意思騎電瓶車的虛榮心，就事論事道：“哎呀，不是我不想，是最近天氣不是暴曬就是下雨，而且路程也算不上近，真的開車通勤會很難頂。”

“确實，你十點上班那會兒曬到出汁。”楊舒屹喝了一口手中的冰美式，拉嘉映拐進了名創優品，“走，去看看有沒有什麽新的聯名。”

走進這種店鋪就像被派發了神秘任務，嘉映和楊舒屹自然而然地玩起了随機猜價格的游戲。這種無聊的小把戲沒辦法在奢侈品店玩，也沒辦法在店員跟得緊緊的零售店裏玩，就只适合在三福、名創優品、無印良品一類不消費也沒有愧疚感的自助店鋪玩。

“39吧？不能再多了。”

楊舒屹翻開吊牌，露出遺憾表情：“69！”

“怎麽不去搶！一頂帽子賣69，網上同款29一大把！”嘉映委屈得不能再委屈了，“好得很，我現在不只是地鐵坐不起，連頂帽子都買不起了是吧！”

楊舒屹捂嘴偷笑：“那你拍照上網看下有沒有類似款，立省40，省下的錢夠你去旁邊買兩張刮刮樂，沖擊暴富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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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彩票是堅持不懈在買的，班也是一天不落地出勤的。”嘉映勾着楊舒屹的手臂，擺出一個鴕鳥依人的姿态，“什麽時候才能不看标簽買東西啊？”

“那得到富可敵國的地步才能不看标簽吧？”

嘉映沒少上網看影視區鬼畜剪輯，這會兒站直身體像模像樣地演了起來：“不啊，這得看什麽店啊！比如你拉着梁文開逛MINISO，他肯定就不會看标簽啊！雖然他沒辦法在奢侈品店和你說‘你看，這都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但是站在MINISO裏，他還是能大聲和你說這句話的，‘楊舒屹，我要讓所有人知道，這片MINISO被你承包了’。”

“神經，承包店鋪的是加盟商。不過，文開确實不會翻這種店鋪的标簽，所以和他逛這裏的時候，樂子少到幾乎沒有。”腦海中稍微想象了一下嘉映口中構建的滑稽畫面，楊舒屹就忍俊不禁，“而且，靠我們自己也能在MINISO不看标簽買東西好不好？你虧在股市裏的錢完全能實現MINISO自由。”

“你也說了，虧了！虧了！虧了！所以我現在才會摳摳搜搜地為這個價值69元的吊牌發瘋。”嘉映神經質地笑，自我解嘲，“不過也沒事，你都榜上大款了，還不是一樣和我在這裏發瘋。感覺我倆就算車庫裏停一排阿斯頓馬丁，還是會在這裏翻标簽。啊！突然能夠理解本地那些穿着破破爛爛實則擁有十幾棟樓的阿伯是什麽心态了！”

“沒事的，以我倆貧瘠的賺錢能力來看，估計是很難擁有一車庫的阿斯頓馬丁了，所以這種翻标簽的游戲我們估計要玩到60歲。”楊舒屹朝她擠眉弄眼。

嘉映并不氣餒：“你激勵一下你家梁文開，他錢生錢比我們容易。他擁有等于你擁有，四舍五入，我也擁有了。”

楊舒屹本來就是要和嘉映聊梁文開的，聞言幹脆把近期的事情和盤托出。

“你現在等于是站在……說豪門有點誇張，反正就是站在上一個階層的門前，你忍一口氣就推門進去了，從此衣食無憂，逛超市不用看标簽。

“但是你認為梁文開沒有你想象中愛你，你不确定婚後他會不會大變樣，從此像這次這樣半強硬地拒絕退讓，所以你才會擔心自己忍不了一輩子，猶豫着要不要和他結婚。

“舒屹啊，雖然我是你的朋友，應該站在你的立場上說話，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問你，你為什麽會把他在這件事情上的不退讓和他不夠愛你畫上等號呢？”

嘉映一針見血地解剖出她的心境，随即又抛出一個重磅問題。

楊舒屹沒直接回答，反把這個問題扔回去：“那你覺得什麽是愛的表現？”

嘉映沉思了一會兒，理性地給出她的分析：“我認為每個人對愛的定義是不一樣的。你覺得他拒絕退讓是不那麽愛的表現，但他有他愛人的方式，你應該通過觀察和溝通的方式去确認，而不是這樣武斷地通過單一事件判斷他有多愛你？

“而且，考量是否能夠和這個人結婚的時候，愛的濃度有那麽重要嗎？你還記不記得選修課老師讓我們讀的那本《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恩格斯直接殘忍地挑明了婚姻的本質就是財産繼承與子嗣。你其實也清楚，婚姻締結的本質并不是被浪漫化的愛情。

“如果我是你，我會因為他的物質條件和為人品性都超出标準分太多，而忽略他沒有那麽愛我這項。我唯一糾結的問題應該是能不能忍一輩子。但這個問題對我來說也是僞命題，畢竟我和任何一個人結婚都不可能打包票能和他白頭到老。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種有意思的形容，灰姑娘嫁給王子這種故事被稱為上嫁吞針。也就是說，通過另一半來實現階級躍升，先決條件就是弱勢那方要在婚戀中受委屈。只是之前你僥幸地沒能體會到這點，所以你現在的反應才那麽大。

“總之，這事你問我的想法，我只能說，先試試，忍不了再離婚。再不濟離婚還能卷一筆財産走，何樂而不為呢？”

店鋪內人來人往，各個年齡段的人穿梭其中，擦肩而過，她們就這樣手捧一杯咖啡傻站着，在歡快的音樂中聊着嚴肅無比的人生大事。

上嫁吞針——這個概念楊舒屹倒是第一次聽，卻覺得這個形容來描摹她現在的處境再合适不過了。

她伸手戳着玩偶臉上那個浮誇的笑臉，倦意泛上心頭：“我也以為金錢會是我能否步入婚姻的決定性因素，但我現在發現我很可恥，既想要金錢，也想要自尊，更想要愛情。”

“你們也不是沒有愛情啊？你們現在這個狀态應該屬于……你的評價體系認為他沒有你想象中愛你，但實際上他的愛未必像你看得那麽輕。就比如我，我覺得錢在哪愛在哪，如果男的願意把財産全數交給我，那就是愛我愛到要死了。”嘉映痛苦地撓了撓頭，有點恨鐵不成鋼，“越說越氣，真是受不了你們這種飽漢不知餓漢饑的人，愛多愛少的哪有人民幣實在啊？要是現在有個高富帥找我結婚，我立馬嫁給他。”

“不好意思，姐姐借過一下，我們想看看那個。”這段看似深奧的談話被兩個初中生模樣的小女孩中止了，她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原地站了太久，連忙跻身穿過人群，往門口方向走去。

沉重的話題再度拿起就莫名在唇齒間拐彎，變了味道：“和高富帥結婚，然後呢？”

“立馬用最決絕的方式辭職，噴我領導一臉口水哈哈哈！”嘉映捂着嘴大笑，光是想象就足以讓她精神高潮。

“你可真有出息，有錢了第一件事想到的還是領導，你該不會暗戀的其實是你領導吧？”楊舒屹嗤笑，很明顯有的人已經上班上到走火入魔。

“呸，誰會在飯碗裏拉屎，我是理解不了一點那種搞職場戀情的人。”

和嘉映的這場談話不僅沒能理清楚她的困境，還讓楊舒屹産生了自我懷疑：因為一件事就在心底給對方判死刑，認為對方不夠愛她，是不是真的像嘉映所說的那樣，太武斷了呢？

疑惑像是懸着食物的魚鈎，一直在她的心底晃蕩。

晚上電影播放到片尾，忽明忽亮的光将他的眼眸勾勒得像夜間的海一樣深沉，她長久注視着這雙眼睛，心事終于像魚吐泡泡一樣吐露出來：“文開，你覺得要怎麽衡量愛的多少啊？”

他頗為意外地扭過臉來，認真地看着懷中的她，試圖從她的表情中找出她突然問這個問題的原因。

暫無頭緒，他摸了摸她的臉，緩慢地給了一個文不對題的答案：“每個人都在心底有天平吧？”

楊舒屹不喜歡這個答案，固執地追問：“那你是怎麽評估我夠不夠愛你的？”

他的眉宇終于隆起陡峭的弧度。他并不喜歡聊這類抽象的話題，很容易被對方使用他的邏輯再套回他的身上，實現詭辯的目的。但架不住思維跳脫的楊舒屹總是喜歡探索這類問題，他也不能不答。因此他調皮地歪了歪頭，含糊道：“從你和我說甜言蜜語，和我說‘我愛你’的次數判斷？”

“唔，這麽說來，你最近好像不是很愛我呢！”他挑釁一般遞給她一個眼神。

楊舒屹倒是沒想到這麽嚴肅的問題會被他這樣無賴地化解，頗有些無奈。

她在他的眼睛裏看見縮小版的自己，用真摯又敷衍的口吻回複他：“我愛你，我超愛你，我特別特別愛你……如果這是你汲取愛的方式，那我要重複多少遍才能表達出我的愛意？我重複給你聽。”

就在她準備把話題拉回來，發表她的評判标準，再聽聽他的意見的時候，黑漆瞳孔中屬于她的面容無限放大。他準确地銜住她柔軟的唇瓣，給了她一個綿長的濕吻。

“屹屹，我也愛你。”滾燙的愛意從喉間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