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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周宇寧!”周日下午周宇寧從他二姨家回來,一進自家小賣店門,發現他媽不在就他爸在店裏,轉身就要溜,被他爸嗷烙一嗓子喊住了,“給我站住!還往哪兒去!天天就知道出去瘋玩兒,也不說幫你媽看看店,我看你就長在你二姨家得了,你還知道回家啊!”
周宇寧縮了縮脖子,忙乖乖站好聽訓,想幫自己辯白一句說他沒有成天出去瘋玩兒,他有經常看店的,擡頭一瞥他爸那張又要來火的臉,慌忙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出。
“你杵在那兒幹什麽?當雕塑啊!”一嗓子驚雷般,吼得周宇寧一哆嗦。
“哎呦周哥這是咋了,這麽大火氣,來盒黃果樹!別老吼孩子,老吼孩子不好。”經常來店裏買煙的一個叔叔的出現中斷了周爸的訓斥,算是幫周宇寧解了圍,周宇寧悄悄擡頭感激地朝那位叔叔望了一眼。
“看他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死樣兒就來氣!”他爸又吼他,“你媽去大棚地了,等你半天你不回來!趕緊給她送瓶水去!”
周宇寧聞言如蒙大赦,急忙去冰箱裏找冰鎮的水,從冰箱上層拿出了一瓶瓶底發黃的娃哈哈。
這瓶娃哈哈當然不是賣的礦泉水,是拿娃哈哈瓶子裝的自家井水,天熱了喝井水溫嘟的不解渴,就裝瓶裏放冰箱鎮一鎮。
他上學帶水也是帶這樣的一瓶娃哈哈去,還有同學誤會過說他家果然開賣店的真有錢,天天喝礦泉水,他解釋說不是礦泉水也沒人信。
直到後來有天有同學拿起他桌上的娃哈哈問他:“你的娃哈哈怎麽黃黃的?裏邊兒裝的是糖水嗎?”
“什麽糖水啊,這是水垢吧!”另一個同學說。
被他說中真相了,那确實是井水裝的次數太多,瓶子裏有水垢了。
倒沒有人嫌棄他的水瓶髒,班上同學絕大多數都喝的自帶的井水,水瓶裏多多少少都有水垢,那次之後大家才信了他喝的真不是礦泉水。
周宇寧拿出來這瓶娃哈哈,扭頭朝他爸那邊偷瞄了一眼,見他爸正嘴裏叼着一根雪糕跟人唠嗑呢,沒看他這邊兒,急忙扭頭回來鬼鬼祟祟打開冰箱下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偷偷拿出一根兩毛錢的綠豆小雪糕攥在手裏,背着身朝向他爸就要溜出門。
“站住!你手裏拿了什麽?”
周宇寧心裏一涼,他爸已經三步兩步趕了上來,一把奪過他手裏藏不住的綠豆雪糕,“好啊你個賊小子,偷家裏雪糕!”說着就是一腳狠狠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得差點兒一跟頭栽地上!
嫌不解氣,他爸又追着他連踹了好幾腳,嘴裏罵罵咧咧,“叫你偷叫你偷!敢偷家裏東西了!反了天了你!”
“我不是自己吃,是拿給我媽媽吃,她在大棚地裏幹活兒,熱!”
周宇寧委屈極了,也顧不上自己被這攜了雷霆之勢的連環腳踹得生疼,眼巴巴地還想要回那根被奪走的綠豆雪糕。
“你還敢跟老子犟嘴!雪糕是留着賣的,都讓你們吃了拿你賣錢啊?”他爸又要沖上來揍他,被店裏兩個叔叔顧客給一頓勸着拉開了,周宇寧忙趁隙,在他爸震天動地的罵罵咧咧中一溜煙兒跑了。
一口氣跑出老遠,确定他爸不會追出來了,周宇寧這才有空捂了捂被踹疼的屁股和身上,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淚。
看了看手裏,給媽媽拿的綠豆小雪糕沒了,回不來了,只剩下一瓶冰鎮的娃哈哈。
他只好蔫頭耷腦地拿着這瓶娃哈哈心痛地朝大棚地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越想越氣,哼!說綠豆雪糕要賣錢的不能吃,我媽在地裏幹活兒,太陽那麽大那麽熱、幹活兒那麽渴那麽累,不能吃!
那你一個大老爺們舒舒服服待在店裏看店,風吹不着太陽曬不着的,怎麽就能吃呢?
說什麽不能吃,只是我跟我媽不能吃,你跟你的親親大兒子是啥啥都能吃!
這叫什麽?這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周宇寧越想越氣,一腳踢飛一個迎面朝他糊來的破塑料袋,好氣喔!
可他敢怒不敢言,出來離他家小賣店老遠了,才敢一個人對着空氣氣不過地小聲逼逼賴賴。
可能真像他媽說的,他跟他媽命不好,攤上他爸他哥這樣蠻橫不講道理的一對霸王父子檔,隔三差五地就要受他們一頓欺壓平白受一頓氣。
可誰叫這倆霸王哪個他都惹不起,只能忍氣吞聲。
不能反抗,不能還嘴,更不能試圖跟他們講道理,因為他們根本不講道理,他們就是道理。
要是膽敢挑戰他們的權威,只會惹來他們更大的怒火,對他會很不利。
偶爾他媽媽在旁邊的時候,他還敢弱弱分辯一句試圖反抗一下,他媽媽不在他勢單力孤不敢戰。
但他媽媽很多時候也幹不過他爸,也管不了他哥,別看他媽看着風風火火炸炸呼呼好像挺潑辣厲害的,其實幹不過他爸,常常也要忍氣吞聲。
他媽也經常讓他忍氣吞聲,讓他多讓着他爸他哥,說別跟他們一樣的。
都這麽忍氣吞聲了,還是隔三差五就要受那倆霸王的打罵跟邪乎氣!
這個家終究還是他爸跟他哥說了算的,他跟他媽要在人家兩個手底下讨生活,就得看人家的臉色受人家的氣。
哎,周宇寧背着手望着天,嘆出了一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滄桑郁氣,許是這口氣聲音太大,驚得泥土道邊歪脖樹上幾只鳥兒撲棱着翅膀就飛跑了。
周宇寧一回神,連忙甩甩小腦袋,把郁氣憤懑通通都甩出去!然後趕緊噠噠噠地跑了起來——媽媽還等着他送的水呢,不能讓媽媽幹渴着,他得跑快一點才行!
“呦,我老兒子給我送水來了。”他媽從自家塑料大棚裏鑽出來,瞅見他呼哧呼哧地跑來就樂了,“慢點兒跑!這坑坑窪窪的看着點兒水管子!”
周宇寧果然踩到水管子了腳下一滑一趔趄!
“就說讓你看着點兒!急個啥!”
“媽你都渴壞了吧?快喝!”跑到近前,周宇寧急忙把娃哈哈朝他媽手裏送。
“沒多大會兒工夫,渴不死,你要再來晚點兒可就不好說了。”
他媽接過水,一仰脖咕嘟咕嘟就幹下去小半瓶。
喝完一抹嘴,把水遞他手裏叫他也喝,“瞅這小臉曬得,都紅了——喘勻乎氣兒再喝!”
“老這麽忙忙叨叨的,也不知道你随誰。”他媽擡手給他擦了把小臉上的汗,“這跑得一腦門兒熱汗!”
“還不是随大姐你呗。”隔壁大棚裏的嬸子也出來喝口水,聽見了笑道,“當媽的風風火火,當兒子的可不就也性急嘛。”
說着她朝周宇寧打眼一瞅,“你這兒子瞅着倒是個慢性人,長得也不像你!”
“可不是慢性人嘛!他可不随我,他這性子古怪呢,着急起來比誰都忙叨,那面條子滾燙的就往嘴裏塞啊。平時呢又磨磨蹭蹭慢慢吞吞的,那個慢性子呦比那烏龜還慢呢,看着能把人急死!”
“他哥就總說他上輩子跟烏龜是一家,這輩子是從烏龜托生的,我老兒子聽了還不樂意,一說就淌眼抹淚的呢。”
說得那家的嬸子也樂了起來。
“誰樂意被人說是烏龜啊。”周宇寧小聲嘟囔了一句。
這要是他哥反過來被他說是烏龜托生的,他哥能跳起來把他頭打爆!
就他媽媽老覺得他哥說他那些話都是開玩笑逗他玩呢,還不許他不樂意。
“媽你歇會兒再進去!”眼瞅着他媽又要進大棚裏了,周宇寧忙追上來,拿起門口已經重新灌滿水的噴壺,“你在外面再歇會兒,我進去瞅瞅。”
“你進去瞅啥。”周媽媽一把就将泥鳅樣要往裏鑽的周宇寧給拎了出來,“裏頭又熱又悶的,你進去再熱暈了!我地裏的活兒還忙不完,還得顧着你!少給我添亂,在外邊兒老實呆着。”
他媽奪過噴壺,“一會兒桶裏水沒了,你去河邊兒給我接幾趟水就完了。”
周宇寧只好乖乖在外面站住。
“大姐啊,你家咋不接個水管子啊,”坐小板凳上正扇風的隔壁大嬸聞言接話,“有那水管子往大棚裏一通,那澆得多快啊,省得你一趟一趟拎着桶往那頭河裏打水去了,那麽老遠,來來回回的多累得慌!”
“可不是也想接個水管子的,”周媽媽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我家那口子忙,這不沒空接水管子嘛。那水管子接起來可費事,還得租那個電泵往出抽水,那邊兒還得有人看着,兩下都得有人,麻煩。我家又沒那麽些人,這活兒小孩兒可幹不了,我又不會接那個水管子,不如就打水澆了,也就多跑幾趟,累不到哪兒去。”
“那可比接水管子累多了。”那嬸子喝了一口水,笑道,“我看大姐你就是心疼男人,恐怕累着,寧可自己受累。”
“哪有的事兒!”周媽媽一擺手,“我可不跟你閑磕牙了,我趕緊幹活兒啦。”
周宇寧剛想湊上去跟他媽媽說,這活兒他能幹!看電泵那邊兒也許不行,又是水又是電的他媽肯定不放心他去弄,但在這邊大棚裏拿着水管子澆菜他能行!
但忽然想起來,他媽說也像別人家接個水管子的時候,他聽見他爸是咋說的了。
他家不接水管子,關鍵還不在于人手不夠費事啥的,是他爸不願意花錢,說幹什麽花那個冤枉錢!
還怪他媽事兒多。
不大一會兒他家大棚門口的一桶水就見了底了,周宇寧趁他媽媽進去澆水,急忙拎起桶朝小河那頭飛奔。
要是跑慢了他媽出來了,一準兒就不讓他去打水了。
洋洋灑灑拎了半桶水回來,周宇寧裝着一臉淡定地把水桶朝大棚門口一放,趁人不注意才偷偷甩了甩背到身後酸痛酸痛的兩只胳膊。半桶水平時不咋沉,他澆家裏園子的時候沒覺得多沉,但這麽老遠拎回來,是真沉啊。
“媽,天兒都熱了,咋今年大棚還不撤呢?”周宇寧問出來喝水的他媽媽。
不只他家的沒撤,家家的都沒撤,記得去年好像天熱了塑料大棚就撤了啊?
“哪有這麽早撤!”他媽媽嗔了他一眼,“你以為天熱了就能撤大棚啊?沒到時候呢!今年氣溫不正常,別看這兩天忽然來了熱乎勁兒,過兩天就得降溫,這還沒到六月份呢!”
好吧,他白開心了一場,以為天熱了就能撤掉大棚了呢。
那六月份七月份可快快來吧,快快撤掉大棚,那塑料大棚進去一趟忒遭罪了,裏頭悶得人都喘不過氣,撲鼻就是化肥的難聞味兒,進裏一趟就跟中了毒似的,他上回鑽進去差點兒沒給一跟頭撅過去,也不知道那裏面究竟對身體有沒有害。
想勸他媽媽進去澆水時門口那道門不要拉上,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上回他這麽說的時候,跟他媽媽說裏頭味兒太沖了小心別中毒,塑料門還是敞開的好,結果被他爸聽見了給他一頓臭罵,罵他無知,罵他嬌氣不能吃苦啥啥的。
他媽媽也說他淨說小孩兒話,門要是敞開了熱氣全跑出來了,裏邊兒的蔬菜還咋長?只說家家戶戶大棚裏都這樣。
可他就是忍不住擔心啊,那裏頭真跟有毒氣似的。
他爸當然站着說話不腰疼了,基本都是他媽來大棚地,他爸可沒來過幾趟,他媽在大棚地裏受苦受累幹活兒的時候,他爸可在賣店裏高高呆着舒舒服服吃雪糕呢,哼!
想起這一茬兒周宇寧就忍不住心頭火起,對着空氣一頓哼哼哈嘿!
“你這是……在練什麽對戰的新招數嗎?”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周宇寧一怔,刷一下扭頭望去,就看見了一個絕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班長??你怎麽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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