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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周宇寧顧不上回家吃午飯,午休鈴一打響就離弦的箭般率先蹿出了教室,直奔班長家。

按門鈴後等了好半天才有人來給他開門,沒想到門一開,門後的居然是班長!

“班長!李老師說你感冒了,嚴不嚴重啊?”

“你怎麽來了?”程硯初聲音有些沙啞,一見是他也有些驚訝,“沒事兒,就是小感冒,這會兒好多了。”

“你有沒有發燒呀?發燒要打針的!”周宇寧急得踮起腳伸長了胳膊去摸他額頭。

程硯初配合地一彎腰,乖乖給他摸額頭。

周宇寧摸了摸他額頭,又摸了摸自己額頭,一臉認真地比較了下溫度,“好像不燙,沒有發燒。”

“還好還好,沒發燒就不用打針了。”周宇寧大松一口氣,打針好疼好可怕的。

程硯初被他松口氣的小模樣兒給逗笑了,好像是他自己逃過一劫似的,“沒有發燒,就是頭疼嗓子疼,小感冒而已。”

“早起頭疼,流鼻涕,困得要死不想起來,頭兩節又連着都是語文課,我課文沒背下來,我就尋思啊幹脆借着感冒偷個懶不去了,在家睡懶覺,正好把背課文混過去。”程硯初朝他眨了眨眼。

卻沒想到把周宇寧擔心得跑他家來看他了。

“你這是一午休就過來了,還沒回家吃飯吧?”程硯初擡頭看了眼牆上的鐘表,跟周宇寧說,“我啥事兒都沒有,你快回家吃飯吧。”

“我一點兒都不餓,晚回去會兒沒關系。”周宇寧還是有點兒放心不下他,非要一路扶着他上了樓,“班長,只有你一個人在家嗎?”

“嗯。”

“班長你吃午飯了嗎?”周宇寧悄悄伸着脖子朝廚房那頭望了望,廚房門開着,怎麽沒聞到飯菜香味兒呢?

程硯初頓了頓,“等會兒再吃,我也不餓。”

“你家春姨還沒來嗎?”周宇寧刷地扭頭問他。

“她今天有事兒,沒法兒過來了。”程硯初在床上躺好,周宇寧忙幫他蓋好被子。

“我等餓了再随便吃點兒什麽,”程硯初朝着他勉強笑了一下,“家裏餅幹面包什麽都有。”

但一個都不想吃。

幹巴巴的,生着病呢更沒胃口,不想吃。

“感冒來病的時候吃那些不好。”周宇寧急忙說,“我媽說生了病吃那些甜的奶油的,病好得更慢!”

“你這種時候應該喝粥,吃清淡的,病才好得快。”他像個小大人兒似的,說起來頭頭是道的。

“诶呀,”周宇寧一拍腦門,“我去煮粥給你喝叭!”說着他就要轉身往外跑。

“你還會煮粥?”程硯初咳了兩聲,驚了。

“我會吖!”周宇寧驕傲地一挺小胸膛,“煮粥最簡單了,淘米然後加水,一直煮就行了,傻瓜式操作。班長你不要動,我很快就回來喽。”說着蹬蹬蹬就跑下樓了。

來到一樓的寬敞大廚房,周宇寧探着頭沿着長長料理臺上的一堆大鍋小鍋一溜兒看,呀,班長家還有砂鍋吶!

砂鍋煮粥最好了,二舅家就是用這種砂鍋煮粥的,二舅媽說用砂鍋煮出來的,比像他家用電飯鍋煮的粥要粘稠好喝得多。

他喝過一次,真的超好喝的,不像他媽弄的水飯似的米都一粒一粒的,那個粥好粘稠滑溜溜的入口即化。尤其配着午餐肉一吃,那個香!香得他能連喝三碗!

就是它了,周宇寧沖着砂鍋滿意地一點頭,轉着圈兒找米桶,然後開始淘米。

料理臺有點高,他搬了個小凳子,踩在上面在砂鍋裏淘米,高度就正好了。

淘完米,他手指頭戳着,在砂鍋上面的各個按鍵上研究了一通,慎重小心地按下了一個鍵。

“搞定!”周宇寧小小聲歡呼了一聲。

剛要走出廚房忽然想起什麽,又返身回來,到處找雞蛋。

生病的人不能光喝粥,那不頂餓也沒營養,得煮兩個雞蛋才行。

周宇寧從冰箱裏拿出兩個雞蛋,往煮鍋裏放了水,将雞蛋擱了進去。

程硯初搖搖晃晃地走到廚房門口,一眼看見的就是周宇寧踩在小凳子上忙活得認真又專注的背影,視線忍不住在他身上還有腳下踩着的小凳子上頓了頓。

他本來不想出來這一趟的,渾身都沒有力氣,下去給周宇寧開門那趟,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頭重腳輕暈乎乎的,只想倒頭睡覺,整個人感覺又累又困,躺進被窩裏就像被封印住了似的,起都起不來。

但是擔心周宇寧會搞不定,別看他說得一臉成竹在胸,他比自己還小呢,真就會煮粥了?別燙着手啥的。

沒想到,周宇寧還真會,廚房裏也沒出任何狀況。

程硯初走到砂鍋前邊兒看了看,按鍵也按對了。

再一瞅,周宇寧在那邊兒煮上雞蛋了都!厲害了。

“班長你怎麽下來了?腦門上都是汗!快回去躺着!”周宇寧攆小雞崽兒似的攆他。

“這邊都搞定了,等着它們自己熟就行啦。”周宇寧看了眼各自在賣力工作的砂鍋和煮鍋,滿意地點了點頭,扶着班長陪他一塊兒上了樓。

沒用等太久,雞蛋和粥都好了,周宇寧掐着時間一溜小跑下來,把粥先盛出來晾着,又把雞蛋剝了殼。

粥他果然煮多了,就盛出了兩碗,按班長說的陪班長一起吃叭。

剛才已經借用班長家電話告訴媽媽他今天中午不回去吃飯了,在班長家吃了。

周宇寧把粥和雞蛋,連同提前從冰箱拿出來盛在小碟子裏的老板菜和海帶鹹菜,用餐盤一趟端了上去。

一路踩着樓梯端上樓,他禁不住心裏暗嘆班長家真是啥都有,連餐盤也有,好像古裝劇還有民國劇裏那個端菜的餐盤呦。

然後從餐盤裏把一樣一樣清粥小菜往桌子上擺放,哈哈,更像那個民國劇裏有錢人家上菜的時候啦。

周宇寧歡樂地腦補着,小短腿兒捯饬得飛快,進班長房間時還戲精上身地在開着的房門門口報告了一聲,“少爺,小的進來了。”

搞得已經坐起身倚在床頭的程硯初哭笑不得,忙欠身跟着他一起在床頭桌上擺粥碗鹹菜碟,“可不敢,這眨眼工夫我就成少爺了?”

周宇寧朝他嘻嘻一笑,還做了個提公主裙的謝幕姿勢貓兒眼一眨巴,“小的樂意伺候少爺一輩子!”

笑得程硯初險些岔了氣,咳了好幾聲,擡手呼嚕了一把他腦袋,“吃飯!”

以為吃上了飯他這張小嘴兒就肯消停了嗎,并沒有。

吃着吃着周宇寧又來了一句:“平兒跟鳳姐也是這麽對坐着吃飯的。”程硯初簡直要被他整沒轍了,“快把這皮猴兒叉出去!”

“哈哈哈哈。”周宇寧笑個不停。

程硯初輕輕扯了下他耳朵,這家夥一熟起來可太皮了。

“怎麽又扯我耳朵,”周宇寧搖頭晃腦的,“我又不是豬八戒。”

“哪有這麽好看的豬八戒,”程硯初又被他逗笑了,“還這麽厲害,粥都會煮呢!”

周宇寧就又驕傲地挺起小胸脯了。

程硯初病中沒胃口,吃得很慢,吃一口就去瞧瞧周宇寧,就發現對方吃着吃着又玩上了,好像跟兩碟子鹹菜玩上了?嘴裏邊吃,邊兩眼放光的時不時瞅那兩碟子鹹菜一眼,然後美滋滋地嘟囔句什麽,一臉快活的樣子,程硯初就忍不住問他又想到什麽好玩兒的了,兩樣鹹菜能有什麽好玩的,這樣玩性大發的模樣兒?

周宇寧煞有介事地回答:“這是我的兩樣份例菜啊。”

程硯初:???

沒聽懂,什麽菜?

“就是鳳姐跟平兒吃飯的時候,都吃的各自的份例菜嘛。”周宇寧翹着腳腳饒有興致地跟他講,“我在家一吃飯的時候,就腦補我也在吃跟《紅樓夢》裏一樣精致的各色份例菜,人家都是裝在瓷碗瓷碟子裏頭一小碟一小碟的嘛,光看着就很有食欲,就像班長你家這種小瓷碟子。”

不像他家,啥都是拿盆哐哐裝,動不動一盆一盆地端上來,什麽土豆炖茄子、土豆炖白菜,又是炖酸菜的,看見那一大盆就腦殼疼,就覺得吃不動了。完了還上頓接下頓地吃,一頓又一頓吃個沒完,把他都要吃成土豆茄子色了。

周宇寧眼神示意着那兩碟老板菜和海帶,“人《紅樓夢》裏都是這樣小小的精致一碟,劉姥姥進大觀園那集,好多好吃的小點心啊都是一碟子裏頂多兩三個,小小巧巧的幾口就沒了半盤子。還有什麽一碟子四個奶油松瓤卷酥啊,一小碟的胭脂鵝脯[1]啊,哇!饞死個人!”

周宇寧舔了舔唇,“我吃飯的時候只要這麽一腦補,腦補我也在吃胭脂鵝脯吃糟鹌鹑吃燒得稀爛的野雞還有烤鹿肉,我吃的菜就變好吃啦,下飯!”

日常腦補《紅樓夢》的美食,嗷嗷下飯。

“哈哈原來是這樣!”程硯初也樂了起來,“你靠腦補《紅樓夢》下飯,我是靠你下飯!”

“嗯?”周宇寧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看你吃飯特有食欲啊。”要不是看他吃得這麽香,他這個病號這頓絕對吃不了這麽多,粥和雞蛋都是他平時不喜歡吃的東西,只是礙于營養不想吃也得吃,就更別提生病沒胃口的時候了。

多虧有周宇寧陪他一起吃,看他吃那麽香,他好像也終于來了點兒胃口,才能不知不覺中咽下這麽多,都不用人督促的。

吃完一頓熱乎乎的飯,感覺身上恢複了些力氣,程硯初忙搶在周宇寧前面,将碗筷餐盤什麽的端下樓,放進洗碗池裏,等晚飯時候春姨來了再洗。

他們兩個又回到樓上卧室裏,周宇寧就守在程硯初床邊,陪着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天。

“放下飯碗就躺下睡覺對身體不好,”周宇寧哄小孩兒似的說,“會窩到肚子的肚子疼。你先這麽坐一會兒,咱倆聊會兒天,我說你聽着,你嗓子疼得少說話,等把肚子裏吃下去的都消化了,你再睡好不好?”

“好。”程硯初點頭,又說,“不過你得走了,下午上課時間要到了。”

他怕周宇寧在他這兒待時間長了,會把感冒傳染給他。

“這節是勞動課,我跟馮卓說了讓他幫我跟老師請個假,”周宇寧貓兒眼眨巴了兩下,“就說我拉肚子了。”

“就不回去了,我還想再多陪你一會兒吶。”周宇寧兩只手托着下巴,貓兒似的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臉的不放心。

班長這會兒氣色看着比他剛來時要好些,但還是滿頭虛汗,老咳嗽,嗓子也啞得可憐,沒有很快要見好的樣子,班長不說他也知道班長現在身體肯定很難受,這麽快就走,扔下班長一個人在家,生着病的人身邊都沒個人照顧,他實在不放心。

不像他生病的時候,雖然他媽媽要忙着看賣店賣貨忙起來也不大顧得上他,但好歹能抽空過來瞅他兩眼給他沖個藥什麽的,他一般生病的時候就躺在賣店的炕上,賣店裏進進出出人來人往的,他病得難受時就躺炕上看人兒轉移注意力,不至于像班長這樣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麽空曠的大房子裏,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對了,你待會兒要吃的藥在哪兒呢?”周宇寧起身朝床頭桌上張望,“是沖劑嗎?我先給你沖好。”

他拿起桌上的兩樣藥,“是這兩樣嗎?”

程硯初就一點頭。

床頭桌上有個小熱水壺,周宇寧就拿起水壺,給他在水杯裏沖好了藥,放在一邊先晾着,回過身來又摸了摸他額頭試了試溫度,又問他,“你這會兒渴不渴?想不想吃蘋果啊?好像感冒了吃蘋果會好得快一點,我給你洗一個去!”

“不用,”程硯初一把拉住他,“別忙活了,不想吃,你就坐這兒陪我一會兒就好。”

“那好叭。”周宇寧乖乖坐下,“那你一會兒想吃了就告訴我喔,我去給你洗。”

“嗯。”說話間程硯初又咳了好幾聲,頭疼的勁兒又上來了,一波接一波的,跟有個大錘子在他腦袋裏沒完沒了砸似的。疼得他有眼淚從眼角流出來,被他立刻一個反手抹掉了。

周宇寧看他一皺眉頭就知道他又難受了,騰地站起來立在他床邊,伸出雙手手指抵上了他的太陽穴,幫他一下一下地揉按着。

“這樣有沒有好一點?”周宇寧輕聲問着。

“嗯,好一點了。”被周宇寧按了這麽幾下,好像頭疼真的緩和了一些。

“真的嗎?”周宇寧喜得更加賣力了。

感受着他的手指在自己太陽穴上一下一下地揉着,頭疼似乎緩解些許的同時,程硯初覺得心裏也暖烘烘的,四肢百骸好像比被按揉着的頭更加熨帖。

原來感個冒生這樣一場小病的時候,還可以被這樣照顧的嗎?

生病的時候有人陪,有人在身邊這樣照顧他的感覺,可真好啊。

記憶裏他在姥姥姥爺家的時候沒怎麽生過病,也可能生病的時候太小了,過後就不怎麽記得了。

自打被接回父母身邊之後倒是沒少生病,但他們都太忙了,不是把他丢給醫院裏的護士就是丢給春姨,又告訴他男子漢要堅強,不能像女孩子似的生個病就軟弱就哭鼻子就吵着要大人陪,那樣可太丢人了。

他當然不會吵着要他們陪,即使要人陪也是想要姥姥姥爺陪,誰想要他們陪了。

姥姥姥爺當然是沒辦法過來陪他的,也根本不能讓他們知道,不然他們該擔心他着急上火了。

周宇寧一邊兒給他揉着太陽穴,一邊兒嘴巴裏也不閑着,給他輕聲細語連說帶笑地講故事聽吶。

程硯初聽着他的聲音,奇異地一點兒沒覺得心煩,擱往常他頭疼的時候有人在他跟前說話他一準兒覺得好吵好煩,但不知為什麽換成周宇寧,他既不覺得他吵也沒心煩,反而聽着聽着嘴角忍不住一再上揚,因為周宇寧正講到他感冒生病時哭鼻子被嘲笑是愛哭鬼的糗事,還有借着生病如何耍賴撒嬌地跟他媽媽讨一根香蕉吃的故事。

“只要我一生病的時候,跟我媽一撒嬌,就能有香蕉吃,”周宇寧聲音裏帶着笑,帶着幾分狡黠的得意洋洋,“我這樣一想就覺得,生病也沒有太壞嘛,我賺到了香蕉吃呀嘿嘿。”

吃到了就是賺到了,至于他哥老罵他愛撒嬌是谄媚,那就不管它的了。

“但就只有這時候撒嬌管用,平時撒嬌是不管用的,要不來香蕉。”周宇寧似乎想起了什麽沒要來香蕉反得到一頓什麽的不堪回首的傷心往事,語氣裏帶上了幾分可憐巴巴,惹得程硯初噗嗤一樂。

程硯初早把他拉着坐到了床邊,忽悠他說頭不疼了不用揉了,這會兒就說,“看來撒嬌跟請假一樣,都要趁病才行。”

“就是呀。”周宇寧哐哐點頭。

他還跟程硯初說他還是個愛哭鬼,生病難受了就哭,“哭着哭着好像就沒那麽難受了,好像眼淚把我的難受都帶走了,主要是哭着哭着我就睡着了,睡着了就不知道難受了。”周宇寧抿着小嘴兒樂起來。

“班長你難受也不要忍着,想哭就哭出來,越忍着越難受。平時不可以軟弱嬌氣,都生病了怎麽就不能軟弱嬌氣一下了嘛。”

他又湊近程硯初,小小聲跟他說:“你爸媽要是也不許你哭的話,那我們就不當着他們面兒哭,背着他們再哭,我就是這麽幹的,他們不知道也看不見,我想怎麽哭就怎麽哭。不開心也好,生病了難受也好,哭出來就通通不難受咯。”

程硯初心中一動,周宇寧的話聽得他幾乎剎那間眼底一熱,又習慣性地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熱意給逼了回去,只沖着周宇寧笑着點點頭。

有周宇寧在他身邊這樣照顧他陪着他,變着法兒地轉移他的注意力哄他開心,生病早已經變得沒那麽難受,沒那麽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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