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沒有人會拒絕進步

1 沒有人會拒絕進步

舒保加的童年是一場關于“她和自我”的奇妙大冒險。因為爸爸媽媽常年在國外工作，她從小就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是萬千個普通女孩兒中的一個，在迷宮一樣的巷弄裏吵吵鬧鬧地長大。跟爺爺奶奶有跨越半個世紀的代溝的她，成長的第一門必修課叫自娛自樂。她是個小小冒險家，從不執着于把游戲和現實分得泾渭分明，所以她的生活永遠像游戲裏一樣熱鬧，甚至浪漫。

十五歲的她，中考時超常發揮，比師大附中的錄取分數線高了二十八分。舒保加是一個順其自然的姑娘，好像沒有什麽是她非做不可的事情，除了要考上師大附中。她的成績一向不太好也不太壞，總是穩居班級中游，既沒有當黑馬的潛力，也沒有當害群之馬的危險，所以，她總是自稱“中流砥柱”。她沒想過比現在再努力一點，或是再貪玩一些，結果會有什麽不一樣。但她是個考試發揮型選手，每次大考總有點好運氣，所以她的中考成績，已經可以進入市裏最好的三所省重點高中：師大附中、外國語中學和實驗中學。考進師大附中是她長久以來的願望，所以，她根本沒有考慮過另外兩所學校。

舒保加的二叔公是師大附中的校長，今年帶了最後一屆高考生。在他退休之前，他為舒保加施展了魔法，将在六百名入學新生中排在兩百多名左右的舒保加塞進了高一兩個尖子班之一的高一二班。每年進入附中的新生中，前八十名會按照奇偶數排名平均分成兩個尖子班，這兩個班，可是每年沖刺清北複交的學霸集中營。舒保加得知這一消息後，對二叔公這種拔苗助長的行為感到很痛心。她很懷疑二叔公被愛蒙蔽了眼睛，看不清她的真實水平，乃至于違背了他作為一個資深的教育工作者的職業素養。相比起這一位置的合法性，舒保加更在乎她在尖子生中間的生存問題。她一向與聰明人有緣，總能跟比她成績好的同學交上朋友，這使她認為自己的智商水平可能位于人類的底端。她甚至搞出了一套理論——跟聰明人競争和跟聰明人做朋友，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況；後者叫求同存異，各有所長；前者叫不自量力，自取其辱。所以，她沒有一點兒争強好勝的心思。況且她早有耳聞，師大附中的尖子班是流動的，每個學期都會調整一次，不用說，她肯定在第一個學期就會被踢下去，并且再無重返的機會。她覺得，這個世界上的聰明人已經夠多了，能當個快樂的笨蛋，也是很不容易的。不過“凡事好不過順其自然”的想法很快又占了上風，短暫的一陣焦慮過後，她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現實。她雖然不是進取心很強的人，但她也從來不拒絕進步，這大概也是好運氣會眷顧她的原因吧。

八月底的一個上午，她到附中去辦入學手續。她小學時在一牆之隔的師大附小念書，常常溜過這邊來玩，所以對各種建築和方位很熟悉。附中的校園坐南朝北，北門是正門，東西兩邊的側門一個通往師大附小，一個通往小吃街。校園裏的建築沿中軸線對稱分布，北門以裏是升旗的廣場，兩側是行政樓和大禮堂；教學區一邊是教學樓，一邊是圖書館和新媒體樓，中間隔着一個中心花園，花園裏有一個蓮花池；往南走到了操場和體育館，飯堂和超市也在這附近；最南邊是學生宿舍樓。廣場上立了一個高大的臨時展架，上面公布着高一新生的分班名單。名單前站滿了學生和家長，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喜氣洋洋的表情，仿佛考進師大附中，就等于一只腳踏進了好大學。舒保加認為這是關于師大附中甚至所有省重點的最大誤解之一，一個學校的尖子層絕對不代表平均水平。她聽到有人議論：“你快看，一班的1號，林士凡，就是中考的第二名，實驗初中部來的；你看二班排在第一那個，夏楊，今年中考的第三名，六中的。不知道今年的狀元去哪個學校了。”這些名字對她來說有些陌生，本來麽，也不是同一個圈子的人。她好奇地擠上去，首先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一班和二班的名單上面，一行有五個學生名字，一班是剛剛好八行，有四十個人，二班的名單上，有四十一個人，在第九行，有一個特立獨行的“舒保加”，很神氣地獨占一行。她聽到旁邊有人說，怎麽今年二班多了一個人。旁邊有人說，不知道，可能是分數并列吧。有人反駁，不對，分數可能并列，但排名是不會并列的。哦，有人大膽猜測，那就有可能是走後門進來的。

嗯，總會有人議論的，這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如果可以選擇，她不會把自己安放在不屬于她的位置上。可是現實如此，她也只好認為這是她的奇遇，既來之，則安之。她把兩個班的名單浏覽一遍，只看見一個熟人：高一一班沈希羽。小學和初中她們都在一個學校，但也只是臉熟，并沒有來往過。對了，沈希羽是她們初中的狀元，在一班是6號。

按照新生指引，她到新生接待處去報上校服尺碼。附中學生有兩套校服，一套運動服，一套正裝，小時候看着師兄師姐們穿正裝，感覺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師大附中的校道是寬闊而幹淨的，無論春夏秋冬，空氣裏總是裹了淡淡的樹木香氣。參與迎新的高二志願者們熱情地帶着學生和家長參觀校園，高三的學生已經開學，正在課間跑操，穿着整齊劃一的運動服，以班為單位喊着口號。她忽而覺得，這個學校的強大與自信，不是源于它的歷史和榮耀，而是來自于這所學校裏的人，每一個神采飛揚、堅信自己有更好未來的人。當年她也是為這種氣質而着迷，才想要考進這裏來的不是嗎？還記得小學的時候，每次過來高中部晃悠，都會到光榮榜上看一看。她現在還記得幾個光榮榜常客的名字，還有他們的格言。其實尖子班一點兒也不可怕，她将遇到的優秀的人，和她從前認識的、仰望着的優秀的人，也是一樣的。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她終将走過她崇拜的人所走過的路。她将會坐在二班的教室裏，和那些很厲害的人成為同學，而不僅僅是透過窗戶看着他們。既然她選擇了師大附中，師大附中也選擇了她，那她有什麽可害怕的呢？舒保加順其自然就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