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一個長假

7 第一個長假

今年的中秋節恰好是9月30號，加上國慶節，一共有八天的假期。可以說，從開學的那一天起，舒保加就一直在等着這個長假了。黑板報已經提前一個星期出好了，顧煊看過，贊譽有加，其他班的文娛委員也紛紛來圍觀偷師。憑着一手好字，舒保加作為班裏沒什麽存在感的小透明，也獲得了同學們的一致認可。

放假前的下午，班裏的氣氛十分輕松。上完地理課，只剩下一節自習課，這時候大家已經進入了放假狀态，課間的時候說說笑笑，互相打聽放假的計劃。舒保加也正大聲地告訴梁允三人，她不打算出去玩，但是準備每天睡到下午兩點，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氣得每天都要上輔導班的梁允白眼翻上了天。

突然，班裏一片哀嚎，舒保加轉頭一看，原來是班長和各科課代表抱着高高的試卷進來了。李晨大聲吆喝道：“作業來咯！”全班人紛紛叫苦連連。課代表們分發着試卷，大汗淋漓。九個科目，平均每個科目三張試卷，還有練習冊，還有《英語報》，四塊可以上下移動的黑板很快寫滿了各科的作業。這時，又聽到隔壁的班級也叫起來，看來也是試卷駕到了。

舒保加用筆袋拍着桌面表達着自己的不滿。“怎麽可能做得完嘛！放假比不放假還多作業。”她哀叫起來。看來每天躺累了就吃、吃累了就躺的神仙假期要泡湯了。梁允也冷冷地抱怨：“還不如不放假。”他把所有試卷都整整齊齊地疊在一起，用一個夾子夾住了，然後開始做最上面的一張化學卷子。夏楊也把卷子疊整齊放進了書包，然後接着看自己的英文書。吳淼懶得整理，把所有卷子抓起塞進書包。只有舒保加暫時還接受不了現實。

就在這時，英語課代表叫她：“保加，顧老師讓你去一趟自習室。”舒保加趕緊起身，走到前門的時候，發現關渝不在自己座位上。

到了自習室，顧老師、一班班主任高老師、鐘靈、關渝，都在。舒保加有點緊張起來，心想，難度是上星期拖鞋的事情，都告狀到老師這裏來了嗎？還是因為周日晚，鐘靈已經紮起頭發，把沐浴露放進了浴室，關渝一回宿舍就插隊沖進去洗澡導致兩人又吵了一架的事？

關渝和鐘靈同時看了她一眼，眼眶都是紅的。舒保加突然心虛起來，好像被告狀的是她一樣。

舒保加很快搞清楚了狀況。原來是鐘靈的媽媽向高老師提出要換回一班的宿舍。不知道鐘靈的媽媽是怎麽說的，高老師直接找到了顧老師，說是一班的同學住在二班的宿舍，受到了一位叫關渝的同學的排擠。顧老師當然把關渝叫過來了解情況。關渝一聽，差點眼前一黑，急忙辯解了一番。于是高老師把鐘靈也叫了過來。兩個人各自訴說自己的委屈，很快都哭了起來，好像在用眼淚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鐘靈想不到，媽媽竟然會直接給班主任打電話。雖然每次矛盾過後，她都習慣性地給媽媽打電話或者發微信訴苦。但是，作為一個高中生，媽媽竟然還到班主任那裏告狀，她感到有些丢臉。所以她剛聽到是怎麽回事的時候，臉頰發燙，在心裏不停埋怨自己的老媽。她也主動表了态：“高老師，可能我媽媽比較誇張，我沒有跟她說想換宿舍。”但是這時，關渝情緒激動起來，開始一一說起之前的矛盾。鐘靈聽了，倒好像自己才是那個排擠關渝的人。于是也搶着說了一通。這時候，英語課代表剛好拿作業進來，顧老師只好叫她去把舒保加叫過來。

高老師挑了剛才聽的幾件事情問了舒保加，事情從舒保加口中說出來，當然又平淡許多，似乎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連鐘靈和關渝也都低着頭，不再争辯了。高老師這時候又問鐘靈：“你還想換宿舍嗎？”

“我沒有跟我媽媽說想換宿舍。”

看得出來，老師們也松了口氣。考慮到402宿舍也是扣分最嚴重的宿舍之一，高老師和顧老師還是把她們三個人都好好地教育了一番。

走回班裏的時候，關渝一個人走得很快，鐘靈拉着舒保加走在後面，小聲對舒保加說：“關渝一定恨死我了。”

“不至于。”舒保加大大咧咧地說，把自己的個性代入了關渝。鐘靈問：“你說她會不會給我下毒啊？”舒保加說：“她毒你幹嘛？”走在前面的關渝身體頓了一下，然後快步走回班裏。鐘靈沒想到關渝耳朵這麽靈，白了舒保加一眼，把她推進二班門口，自己回一班去了。

關渝就坐在靠近門口的小組，她看着鐘靈把舒保加推進來，自己默默地收拾着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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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時候，堂妹舒利亞已經坐在飯桌上寫作業了。舒保加像只猴子一樣跳到她背後，把她的辮子一扯，舒利亞的筆立馬在練習冊上劃了長長一道。“哎呀，讨厭死了！你賠我！”舒利亞跳起來打舒保加，惹得舒保加咯咯笑個不停。

笑完，立刻跑進廚房看今晚有什麽好吃的。迎面碰上嬸嬸，也就是舒利亞的老媽，舒保加像一只小貓一樣被揪住衣領，嬸嬸剛剁過蒜，手臭烘烘的，卻在舒保加的臉上亂捏。“加加回來啦！”“哎呀臭嬸嬸，你的手好臭！”

嬸嬸大笑，這才把舒保加放開了。廚房裏，爺爺和叔叔是做飯的主力軍，舒保加看一眼，爺爺正在做他拿手的電飯煲焗雞翅，叔叔在炒螃蟹。叔叔一邊翻炒一邊回頭問舒保加：“加加回來了？準備吃飯。”

看到了雞翅和螃蟹，舒保加高興得直拍手。打開水龍頭，洗了手之後又洗了把臉，奶奶看了又叫喚起來：“加加你弄濕衣服啦。”

飯菜上桌，舒保加首先拿起半個螃蟹，掰開蟹殼，除掉蟹腮，然後順手放到舒利亞的碗裏。“哎呀我自己會剝了，不要你來！”舒利亞喊道。舒保加舉起拳頭作勢要捶她：“竟敢忤逆我！”

這時，叔叔說起這個假期不用值班，嬸嬸很高興：“要不咱們開車出去玩幾天？湖南、福建、廣西，都可以。”舒保加和舒利亞更高興，表示完全同意、大力支持、堅決貫徹落實。最後，大家一致投票通過，去桂林。

舒保加吃飽喝足，猛地往沙發上一坐，用腳把舒利亞放在沙發上的練習冊推開，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看起了電視。

從小在爺爺奶奶家長大的她一點也不孤單。叔叔嬸嬸對她關懷備至，爺爺和奶奶她更是有求必應，用舒保加媽媽的話說，就是“寵得無法無天了”。舒保加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缺少父母的關懷。相反，剛聽奶奶說爸媽中秋節不回來，今年只能通過視頻來一起賞月，她竟歡快得要跳起來。舒保加的爸爸是一個工程師，常常被外派到國外工作。媽媽是一個人類學博士，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做田野調查，據說最近，帶了某電視臺的人去采訪亞馬遜雨林裏的某個原始部落。舒保加感覺爸媽一回來就得問她要試卷，看完試卷，不用說，肯定給她報上一堆補習班，哪有現在這麽逍遙快活？

果然，視頻通話一接通，媽媽就問起舒保加的學習問題。舒保加含糊其辭，避重就輕，只講自己進步的部分，絲毫不提目前的弱項，巧妙地在不說謊的情況下，把學習情況說得很樂觀。爸爸很欣慰地表揚了舒保加，只有媽媽露出了懷疑的神色。

有時候，舒保加會懷疑遺傳的科學性。自己的爸媽都在複旦讀的本科，也都是名校的研究生，按理說，生出來的孩子哪怕比不上林士凡和夏楊，也得比梁允聰明才對。相反，成績平平、現在都是國企職工的叔叔嬸嬸，反而生出一個從小成績就好的堂妹。今年小升初，堂妹考上了實驗中學初中部的特尖班，可給叔叔嬸嬸長了不少臉。不過，舒保加可是一點也不嫉妒自己的堂妹，她可等着三年後，等舒利亞成了中考狀元，那時候，自己就是中考狀元的姐姐，也很美嘛。

舒保加斜躺在沙發上，看了一眼舒利亞，她正在飯桌接着做晚飯前還沒做完的作業，心想，自己的成績差是有原因的。不過，一想到還有八天假期，頓時心花怒放，不再考究自己成績差的原因。想起那三十張卷子，如果每天完成五張，需要六天才能完成，那這個假期就只能玩兩天，和周末沒區別了；如果每天完成六張，那也只有三天假期。如果……如果咬咬牙，每天完成十張的話，就可以安心地玩個五天。舒保加想到這裏，有點滿意了，反正文科的試卷，也是照着書本抄，沒有難度，大概是可以完成的吧。至此，舒保加完全放下心來，立馬決定，先玩五天，最後三天在家做作業。

不過，舒保加果然是過于樂觀了。八天的假期，在高速公路上堵了整整四天。舒利亞好似未蔔先知，帶上了她的作業和練習冊，很好地利用了堵車的時間，并且除了吃一點水果，基本不喝水，因此，可以從容地在車上坐上大半天，直到到達下一個休息站。舒保加只能迷迷糊糊地打瞌睡，直到再也睡不着，無聊到搶舒利亞的作業來做；尿急的時候，由嬸嬸帶着，跨過欄杆，找點空地，撐傘遮住，就地解決。她感覺自己這一輩子的自尊心和臉面，都在一次次的露天如廁中消耗殆盡了。數不清的汽車，在高速路上一輛接一輛地停着，延伸到天際，為了省油，車子都熄火了，男人們靠在欄杆上吸煙攀談，時不時還會聽到孩子哭的聲音，還有人把車留在原地，一直往前走，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舒保加在公路上張望，感覺好像置身于災難電影中的場景，不禁長嘆一聲，感受到了生命無意義的一面。

等車子終于駛進桂林範圍內的時候，一家老小都感動得熱淚盈眶。不過，外地牌照的車依然造成了道路擁堵，大家玩了一天半，開始心神不寧，不約而同決定提前返程。

當舒保加又一路堵回家之後，她突然想起書包裏還有三十張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