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熒藍

第78章 熒藍

程在野看了眼,然後把歪着腦袋嚼小零食的團團薅了過來:“六個國家,一共五個申根國,唯一一個獨苗苗都能被你抽中,嗯?什麽運氣。”

團團吧唧肉幹吧唧地正香,蹬兩下腿下不來也不掙紮了。

程在野把它嘴裏剩下半條肉幹扒拉出來,團團不護食但饞,嗚嗚地伸舌頭去舔程在野的手指。

程在野:“現在知道讨好我了?”

姜守言看着他們笑。

接下來幾天,姜守言開始琢磨辦簽證的事,程在野新西蘭的電子旅游簽還沒到期,不用再辦,就坐在姜守言旁邊,順手幫他把葡萄牙申根簽的資料一起準備了。

姜守言抽空瞄了一眼,由那一欄寫的是——探訪親友。

“探訪親友?”姜守言滿臉疑惑。

程在野點頭說:“葡萄牙同性可婚,去拜訪男朋友的父母不是很正常麽。”

鼠标下滑,還有證明他們親密關系的聊天記錄和照片,程在野的永久居住證,程父用葡語寫的一封邀請信。

姜守言耳根莫名熱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照片,還是聊天記錄,還是那句輕飄飄的同性可婚。

他轉回去,手指在鍵盤上頓了半晌,腦子才開始識別屏幕上的英文。

程在野在重新響起的鍵盤聲裏,很輕地提了提嘴角。

簽證下來是五月中旬,幸運的是兩個都通過了。

姜守言把團團送到樓上祁舟家,和程在野從成都直飛奧克蘭。

五月是新西蘭的深秋,公園裏的樹金黃一片,姜守言和程在野坐在長椅上,面前是一望無際的奶藍色湖水。

姜守言從地上撿了片枯黃的楓葉,捏在指間轉了轉,扭頭問程在野:“如果是你的話,你現在想做什麽?”

他雖然很想在這裏坐一下午,但更想體驗程在野喜歡的生活。

程在野把他手裏的楓葉接過來,別到自己耳朵上,沖岸邊的海鳥吹了聲口哨:“如果是我的話,我會趁太陽還沒下山,從岸邊滑漿板滑到湖中央,然後邊喝咖啡,邊等日落。”

“姜守言,”程在野在午後獨有的暖光裏叫他的名字,“我可以邀請你陪我一起去麽?”

姜守言帶笑的尾音散在忽起的風裏:“榮幸至極。”

漿板是一項很容易上手的運動,對體能和技巧的要求都不高,板面很寬穩定性很好。他們一人租了一個,在泛着波光的湖面往前滑了很遠很遠,遠到湖岸變成虛化的光影,周遭只剩彼此。

天際染上一層火燒似的滾紅,程在野盤腿坐下來,從漿板前面的小箱子裏取出咖啡,牛奶,杯子等依次擺放開。

湖面偶起波瀾,他們坐在漿板上很輕微地搖晃。

程在野往杯子裏加一勺咖啡,半勺糖,少量水,攪拌均勻後用打泡器打出奶泡,最後倒入牛奶,遞給姜守言:“嘗嘗麽?”

姜守言嘗了一口,抿掉沾在嘴唇上綿密的奶泡,接過工具給程在野做了杯抹茶拿鐵。

紅日墜在山間,光亮映在對視的眼裏,兩人在日落前碰杯,坐在漿板上,安靜地喝完了手裏的咖啡。

第二天下午,他們從奧克蘭飛到了基督城,買了兩份漢堡和兩份薯條,坐在碼頭邊和海鷗搶漢堡和綠頭鴨搶薯條。

姜守言很遺憾沒搶過,放在手邊的薯條被一只膽大的綠頭鴨連盒一起薅走了,同伴瘋擁而上,兇殘地連包裝盒都啄出了好幾個洞。

姜守言默默咽下了嘴裏的漢堡,捂緊了手裏唯一的食物:“我感覺它們吃急眼了,一會兒該不會啄我吧?”

程在野笑着出馊主意:“你伸手過去試試呢?”

姜守言瞄了他一眼,把他最後一口漢堡打下去喂海鷗了。

程在野絲毫不慌,趁姜守言沒防備,眼疾嘴快咬了一大口他的漢堡。姜守言吃的慢,僅有的二分之一又少了二分之一,低頭就要去薅程在野腿邊的薯條,被對方早有預料地擋開。

姜守言站起來扭頭就走,程在野一口咬的太多,鼓着腮幫跟在後面邊嚼邊笑:“怎麽還玩急眼了呢。”

姜守言不他。

後來他們租了車,沿着西海岸一路往下開,到酒莊品嘗免費的白葡萄酒。新西蘭的秋季漫長,葡萄成熟周期被拉長,酒味更加濃郁醇厚。

姜守言藥已經停了,太久沒沾酒的他一連品了好幾種口味,發酵後的葡萄帶着陽光的熱烈在舌尖靜谧流淌。

酒莊主人笑着問他們好喝麽?

姜守言眼眸晶亮:“非常好喝。”

臨走前,酒莊主人送了他們兩瓶白葡萄酒,新西蘭遍地葡萄酒,好喝而且便宜。

程在野笑着說謝謝,轉贈了酒莊主人他和姜守言逛手工藝品店買到的木質工藝品。

然後他們繼續趕路。程在野也沒走過這條路,就沿着公路一直往前開。

南島的公路寬敞,兩邊是遼闊的平原,平原上長滿了低頭吃草的牛羊,一路上幾乎看不到車和人。

姜守言靠在副駕坐了會兒,天空突然飄起了小雨,遠處的一切忽然就變得朦胧,山和雲似乎連在了一塊兒,又被完整地包裹進天空。

他被車裏音響叫不出名字的英文歌唱出了酒勁,驀地坐直身體說:“想出去淋雨。”

程在野扭頭看了他一會兒:“出去淋有什麽意思。”

話音剛落,他手指摁了某個按鈕,頭頂天窗嗡地一聲緩緩向後滑動,雨水被車流攪起的風吹了進來,細細密密地落在姜守言緋紅的臉上,涼得他很輕地啊了一聲。

姜守言把手伸出了窗外,雨下的不大,在他黑軟的頭發上一點點覆上晶瑩飽滿的水珠。

程在野轉回頭,踩下油門,調高音響音量,握着方向盤在加速的風聲裏拖長聲調“啊——”了一聲。

姜守言勾着嘴角,注視着前方,也學着他的模樣啊起來。

他們像是山間自由的猴兒,啊着啊着紛紛笑出了聲。

前方筆直的公路隐在漸起的霧裏,茫茫一片,像是看不見的世界盡頭。

從民宿睡醒的第二天,兩個人成功感冒了。

“新西蘭的風和雨也太給力了吧,”程在野端着剛沖好的沖劑,坐在壁爐邊,姜守言邊笑邊擦剛洗的頭發。

程在野把藥遞給他:“快喝,我們接下來的行程需要棒棒的身體。”

姜守言接過來,水溫剛剛好,幹疼的嗓子被潤得很舒服。

“你還想帶我去哪兒?怎麽聽起來不像是什麽好地方?”姜守言嗓音因為感冒黏連了幾分,問句說的像是撒嬌。

程在野低頭親了他一下,聲音也被連累地低磁:“我要帶你上天下地鑽草叢。”

姜守言挑眉。

接下來的幾天天氣都很好,姜守言坐在民宿院子裏曬太陽,程在野進進出出買了很多東西。

等到裝備齊全的那一天,感冒也好的差不多了,姜守言低頭看了眼地上的睡袋、鍋、方便食品……又擡頭看了眼程在野。

程在野麻溜地打包行李,這種時候他的手法又變得格外專業了,似乎是看出了姜守言的疑惑,他笑說:“我帶你去徒步露營啊,去雨林裏找藍蘑菇,看藍色螢火蟲。”

路程十公裏,往返大概需要兩到三天。

姜守言杵在路口,看着立在面前的告示牌,深吸了口氣,提溜了下背在肩上的包:“對于常年缺乏運動的社畜來說,這是段要人命的距離。”

程在野剛想說不走完全程也可以,中途可以返回。

姜守言緊跟着又說:“但作為你的男朋友,我覺得可以嘗試一下。”

程在野愣了會兒,湊過來親他:“謝謝哥哥。”

姜守言突然覺得他可以走兩個來回。

這片雨林常青,植被豐富,林木頂天而生,像是遮蔽出了另一片綠色的世界。

“藍蘑菇學名霍氏粉褶菌,第一場秋雨後開始生長,”程在野跟在後面說,“一般在闊葉樹下,很容易就會被忽略,所以要看仔細一點。”

姜守言點頭,邊走邊找,在走過第一座搖搖晃晃的吊橋後,他在某塊石頭邊看到了——通體瑩藍,像海洋的顏色。

“是這個嗎?”姜守言蹲下來,沖那邊看人在懸崖邊跳水的程在野揮手。

程在野湊過來點頭:“對,就是這個。”

“長得有點像藍精靈,”程在野笑說,“藍精靈不會就是從這裏來的靈感吧。”

姜守言撐着膝蓋站起來,視線落到了剛剛程在野站的地方,更遠一點是處目測十米高的懸崖,有人站在崖邊尖叫着跳水玩。

程在野想從後抱姜守言,但被姜守言背包抵住了,他就繞到旁邊,斜靠着攬住姜守言的肩,還沒開口。

姜守言說:“不可以。”

程在野睜大眼:“你怎麽知道我想說什麽。”

姜守言扯了下被他壓住的背包帶子:“你眼珠子一轉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麽。”

程在野笑着轉了一圈:“那現在呢,你猜猜我在想什麽。”

姜守言轉身:“我為什麽要猜。”

“其實只是看起來危險,但其實一點都不危險,”程在野被自己繞懵了會兒,說,“我以前跳過的,可刺激了。”

姜守言:“嗯,那你現在不能跳了。”

程在野笑:“好兇啊哥哥。”

姜守言杵着杖在原地休息了會兒,沒說話,但耳朵紅了一點。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期間程在野帶他淌水鑽了很多洞穴找藍色螢火蟲。

“藍色螢火蟲其實不是螢火蟲,是一種雙翅目昆蟲的幼蟲,發藍光是為了捕食其他昆蟲。”

再一次一無所獲地從某個洞穴裏出來,程在野關掉手電筒:“這種螢火蟲對環境要求極其嚴苛,不能在強光和嘈雜的環境裏生存,所以這種兩面通的陰冷岩洞很适合。”

程在野撓了撓頭:“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沒找到。”

姜守言陪他白鑽了這麽多漆黑的洞也不惱,只是幫他拍了拍肩上不知道從哪裏沾上的灰:“沒事,反正還早,我們可以接着找。”

“不早了,”程在野看了眼手表,“我們得在天黑前到山上的露營地。”

“再找兩個,”他說,“還是找不到的話等我們出了林子去另一個地方看,西海岸的公路線邊有處景點。”

他們運氣還算不錯,相互攙扶着鑽下一個洞的時候找到了。

手電筒特意調低了的光只能照亮面前很小一部分水面,周遭一片昏暗,水流聲輕緩地流淌。

程在野突然拍了兩下姜守言的胳膊。

姜守言仰頭,在黑漆的岩壁上,看見了閃爍着的幽微生命。

一片一片,如繁星般夢幻的熒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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