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篇1
秋篇1
山迢迢水遙遙,山中歲月長。
昨個剛過立秋,天氣卻還是炎熱,山上還涼些,可一下山回到家中不消片刻,定會出一身汗。
正是下午時分,正熱着,地裏的莊稼漢們不約而同的放下手中的活計往家走。山裏人夏天晚飯吃的早,早早吃完飯,該幹活的幹活,沒事的串串門,或是去哪個陰涼地,聊聊天,借點涼風吹,吹去一天的疲勞。聞着柴火香,聞着飯香,向有炊煙的地方去。背着框子的順手割一筐路邊的雜草,剁碎了再拌上些敷糠喂給家中的牲畜。明日家中的孩子就少打一筐草。
河尾村的秦家不用,他家是屠戶,地少,也不是農忙時節,在地頭上便看不見他家人。
但秦家卻也沒閑着。
秦老二上午有事耽擱了,半下午才把豬殺好,和學徒剛把肉分好,正和家裏人緊着賣肉呢。
大徐國正是蒸蒸日上的時候,連續兩朝減免賦稅徭役,天下百姓過得都順心。白雲郡也是個寶地,年年風調雨順。但是山多水多,人卻少。郡裏也是地廣人稀。架不住百姓們勤勞,将荒地開墾出來,都種上了田。
旱田水田不說,土壤肥沃,種的是小麥玉米水稻。
還有多些荒石地專門種白雲郡特有的飛仙花。飛仙花生在石塊子中,不需要肥沃的土地,耐高溫,耐嚴寒。形似飛天仙女而得名。但是沒有香味。憑借顏色吸引蜜蜂授粉,一旦有顏色,布料,胭脂的生意便能做起來。更別提藥用價值。新鮮的飛仙花微毒,誤食後易腹瀉,但曬幹後的有美容養顏,明目的功效。如此,白雲郡的人長得普遍好看,眼睛也亮。
有了糧食,有了收入,人也就富足了起來。不說天天有肉吃,但隔三差五的,也能有葷腥。
秦家院子裏一片熱鬧,要肉的人不斷,都指望要塊好的,要塊肥的,熬了油,能吃上一陣。
前院分肉,後院也正忙着煮焖子,秦阿娘瞧着時辰到了,緊讓秦朗星撤了柴火,和朗月用盆裝好焖子,提到前院去買。
焖子是紅薯粉和肉湯做的,再切上幾塊碎肉,不比肉值錢,但窮人家的也能買兩塊嘗嘗,打打牙祭。七文錢一塊,多的是人買。
黃昏時候一家人才顧得上喝口水,買肉的人都走了,秦阿娘才去廚房做飯。
“月兒,來。”秦阿娘在廚房裏喚着月哥兒。用草繩子系上了兩個豬蹄,讓他送到大伯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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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兩子,秦老大是個木匠,生了兩個都是小子,二兒子不過三歲時,媳婦兒就死了,十多年來也沒再娶。
秦老二是個屠戶,娶了柳樹村豆腐郎家的女兒,一個哥兒叫朗月,一個兒子叫朗星。
前些日子,秦大家的二兒子朗雲上山,踩了獵戶的陷阱,腳扭着了,本該過兩日殺得豬,提前殺了,為着留出兩只蹄子來,給朗雲補補。
秦大家沒了管事的人,嬸子就成了半個娘,十多年,一直這麽過來。大兒子朗朗的婚事是嬸子帶着操辦的,二小子挨了他爹的打,也是朝嬸子哭。半娘不半娘,秦阿娘倒是把二人當成了親兒子。
朗月提了蹄子,又帶上了塊瘦肉,要往門外去。邊跑邊回頭喊“娘,我的面不要加肉。”
一轉眼便沒了人。
“哥,你幹嘛去?你不收拾了?哥!”朗星跟在他屁股後面喊,嗓門大的半個村都聽見了。見追不上,朗星跑了一節又回來了。直往廚房沖,半道上被秦老二拉了回來。
“爹,娘又偏心,又讓我哥去送東西,我陪着你收拾院子。我不幹!”
秦老大拿掃竹往他懷裏一扔,“快幹!幹完吃飯,你個懶蛋,收拾院子怎麽了,你哥想幹,我還不讓呢。”說着,把院子裏的桌子用水沖好了搬到了柴房去。想躲過兒子的大嗓門。
秦朗星氣的拿着掃竹跳腳,“爹你那是不想讓我哥幹嘛!爹,你說實話!”秦老二閃身進了廚房,朝着媳婦嘿嘿一笑。
秦阿娘出來從前院子裏摘了把豆角,對着已經接受現實的朗星偷着笑,笑話,家裏沒有牛,那不得創造個牛出來。
秦朗月拿着朗雲雕好的木簪出來,正要插在頭發上,就看見了熟悉的人影。
梅時淮背着一筐果子,心裏正想着,到了秦家該說什麽,便聽見一聲悅耳的“淮子哥。”定睛往前一看,真是心裏想的人,不由加快了腳步,朝朗月那處走。
“淮子哥,你怎麽來了。”到跟前,秦朗月也插上了木簪。
想接過梅時淮背上的筐子。卻被輕輕躲過。“筐子沉,我給你背到家門口。院子裏的蘋果快熟了,沒有後山的甜,但吃個酸勁兒還是挺有滋味的。”梅時淮說着伸手向後拿,沒想到拿出來的是個桃,又勾了兩次,無一例外,沒找着蘋果的身影。
秦朗月捂着嘴笑話他,他也不惱,笑了兩聲蹲下身子讓秦朗月自己拿。朗月挑了個小的,這會兒子吃了大的,等吃完飯吃不下。
梅時淮見他拿了小的,就要放下筐子,給他找個大的,被秦朗月止住了。“淮子哥,你別拿了,我吃個小的。還沒吃飯呢,一會兒吃不下,我娘又要說了。”
“怎麽了?今天家裏有事兒嗎?”梅時淮重新背上筐子,落後秦朗月兩步,在他後頭跟着。
這時的蘋果還是綠的,酸得很,秦朗月邊吃邊眨眼,眉頭打結。還要回應梅時淮的問題“我爹上午去吃席了,中午才殺豬。賣得晚了。”
梅時淮想放下筐子,不打算過去了。人家才殺了豬,這個時候送東西,不是明擺着打秋風嗎。
他站在那裏不動,秦朗月沒聽見後面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梅時淮已經放下了筐子,正打算要叫他。
秦朗月看出了他的心思,忙道:“送送我吧,這麽沉的東西,我背到家,不得累死。”又擡手幫梅時淮把筐背回去,兩人這才往前走。
梅時淮不進院門,只是站在門口喊人。秦阿娘從屋裏出來,見是他,忙用荷葉包了三五塊焖子并餘下的豬下水出來了。
梅時淮瞧見嬸子拿了東西,放下果子就要逃。被早就準備好的朗星抓住了。“淮子哥,你跑什麽。”朗星力氣也不小,拽住人也不撒手,他就看着秦阿娘走到跟前,往空了的背簍裏塞東西。
“淮子,別跑啊,別不好意思,你三天兩頭的往家裏送果子,還不許你吃幾塊這裏的東西啊。”秦阿娘示意朗星放開人,對梅時淮笑着講。
“嬸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得了,這有啥,今天賣得快,沒留下啥,幾塊焖子,下水,你拿回去吃。這次的下水沒處理,你讓你娘用草木灰多洗幾遍。”
秦阿娘說完,又看向朗月,傻孩子還啃酸蘋果呢,也不知道說句話。
梅時淮謝過了人要走,秦阿娘捅了捅朗月:“去送送你淮子哥。”
“別,嬸子。您家還沒吃飯呢,別讓他送了,我自己走就成,又不遠。”梅時淮向前走了一截,回頭招了招手,這才走遠了。
朗星從家拿了個大盆,把果子都裝進去。順手嘗了個大的蘋果。“娘,真酸,這蘋果還沒滿月呢。”
秦阿娘踢了秦朗星一腳。“拿回家去,這是給你吃的嗎?你哥愛吃酸的,這是給你哥送的。”
秦朗星沖後邊跟來的朗月嘿嘿的笑,不等人生氣,趕緊跑走了。等秦朗月追上去,又是雙手合十的道歉,又是搬凳子表現得。秦朗月心中那股由羞澀演變的生氣,也就沒影了。
一家人坐下吃飯,吃的是豆角涼面,現擀的面熟後過涼水,切上燙熟的豆角絲,澆一勺麻醬蒜泥,滴些陳醋,鋪上剩下的焖子,秦老二和秦朗星吃的頭都不擡。
朗月吃得少,心裏記挂着院子裏的果子呢。
梅時淮送來的蘋果雖是酸的,但是那桃子和西瓜确實是頂頂甜的,不然人家的果子能賣到鎮上去?
秦朗月向來夏日裏沒胃口,全靠果子撐着,一碗面條下肚就不再吃了,看着秦朗星吃到第四碗,對阿娘說“娘,給星星也打個我爹那樣的大碗吧,他長得快,吃得多,吃四碗跑四趟廚房,打個大碗,少跑兩趟。”
秦阿娘也吃了兩碗,把盤子裏的焖子往還吃得香的爺兒倆碗裏撥,應了聲行。
飯後,朗月刷完碗,走到堂屋,看見秦阿娘正在納鞋底,天還沒完全黑,趁着還能看見,多納兩雙。
秦朗月把懷裏的木簪子遞給阿娘,說是朗雲哪裏也去不了,自己在家打的,打了七八個了,他挑了兩個好看的回來。
秦阿娘看了看,說好看,把簪子帶上後又催促秦朗月回屋去繡嫁衣。
秦朗月回屋拿了針線,和他娘并排坐在堂屋木劄凳子上,繡袖口的鴛鴦。秦阿娘瞧了一眼道:“我們們月兒就是心靈手巧,繡出來的鴛鴦活靈活現的,好看。”
說完,又嘆了口氣,心裏是萬般個舍不得。即使是鄰村,又知根知底,但哪個娘都要做一番掙紮。“幸虧淮小子是個好的,不然,娘是還想留你一年的。”
秦朗月聽了,手中的活兒慢了下來,內心更是掙紮。
大徐較為開放,哪怕鄉下,村裏自行決定婚嫁的也不少,小年輕們也都有度,無非是約着去人多的地方趕趕集,散散步。也有些,是父母在其十四五的時候定好,再由孩子們接觸。
秦朗月和梅時淮就是這樣,少時定了親,之後便是水到渠成。所以他二人心中是願意的,有情意的。秦朗月既是羞澀高興,更有不舍與擔憂。
九月十五是好日子,還有一個月,兩人就要拜堂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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