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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白流蘇帶着兩個人，徑直到了禁閉室門口，臨進入前，他還整了整衣服，把剛才被擰得皺皺巴巴的前襟捋平整了，才客客氣氣地推開了門。

在那扇平平無奇的單薄木板門後，看到的景象大大驚詫到了沒見過什麽世面的梅辛怡，旁邊的何貞雖然也算是吃過見過，但是她依然露出了一副合不攏嘴的樣子，仰起臉來，鼓着兩顆眼珠子，看着前方——

在門板後應該是一間狹窄小房間，壁板都是便宜的複合材料板，但是裏面卻廣闊空蕩到遠遠超出了房間的概念。棕榈葉、熱帶寬葉喬木，和奇特飛鳥，這些都裝在一間房間裏，看不到的遠方，還不時傳來動物的吼叫聲。

靠門放置着一張小桌子，後面一個人仰歪在躺椅裏打呼嚕，并且用一本陳舊的說明書蓋在臉上。

白流蘇禮貌地敲擊了幾下桌面，把打瞌睡的祭慕叫醒了，他掀掉了書，胡撸一把臉，睡眼朦胧地坐起來，看到了白流蘇，下意識就回答：“你們定做的植物和動物好了，場景模拟還得再等等。”

“我不是來催進度的，我想提個人出來。”

祭慕是個糙漢的形象，一頭亂發，滿臉胡須，看一眼感覺他好像很久沒有洗刷收拾過了。聽了白流蘇的要求，他先是一愣，“你要提個人？誰呀？”

白流蘇徑直翻開桌面上的一本名冊，手指從上滑到下，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名字，“就是這個，洛蛳。”

祭慕把眉尾一挑，表情相當玩味，“你要她？她還倒欠公司幾百點呢，你要替她還？”

發現白流蘇的眼光移轉過來，何貞趕緊撇清自己，“我們可沒說替她還啊！”

白流蘇又垂下頭，在名冊上審視了半天，其實也在思考，“她在古神戰場困了這麽久，也應該抵償一些吧，再抹掉一個零頭，20點，把人交給我，怎麽樣？”

“你是來打劫的？”祭慕明顯不同意，剛才文明又親切的模樣完全不見了，立馬像被人欠了幾百萬一樣，冷着一張臉：

“200點，一點也不能少。把她關進古神戰場，是因為她太欠了，是為了懲罰她，囚禁時間不能換算成點數！”

看交流無果，白流蘇只能轉過身，眼巴巴地看着梅辛怡兩個人。

何貞當然不答應，“你看我幹什麽？把臉轉過去。”

白流蘇故作平常地說：“你們兩個，交200點給他。”

何貞差點爆粗，“要不是明文規定過，公司內部嚴禁鬥毆，你現在不可能好好站在這，你知道嗎？”

“等一下，我有話說。”梅辛怡扯着何貞，兩個人走到一邊，看到她一臉糾結的表情，何貞心裏一動，感覺十分不妙。

“你不會被說動了吧？不會吧不會吧？這麽拙略的演技，你是怎麽可能同意的？”

“可是，我們眼前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呀？”梅辛怡的眉間皺褶都能夾死蚊子了，“你也同意，我們必須回到那個末世副本裏，再戰冥王星。可是憑我們兩個，現在這副德行，我們沒有絲毫的贏面啊。”

“誰說我們沒有贏面了？敵在明我在暗，就是最有利的一點！”何貞也知道自己在嘴硬，她側過臉，瞬間表情猙獰，再轉回臉時已經恢複了正常。“我在公司裏混了這麽多年，很少有這麽狼狽過。”

梅辛怡無辜臉問：“你上次被搶劫以後，不狼狽嗎？”

“……”何貞沉默了半天，硬是回答不上一句話。

梅辛怡繼續勸她，“200不算多，如果真的能換來一個強力的搭檔，我覺得值得一試。”

“……這不叫值得一試，這叫值得一賭。”嘆了口氣，何貞總算點了點頭，“行吧，你決定吧，我已經麻了。”

梅辛怡自己過去上交了剛剛貸款上班弄到的200點，分毛不剩地站在熱帶雨林的出口，望眼欲穿等着裏面那個傳說當中的高手。

看來祭慕極其不待見其人，拿着一支街邊2元店門口打廣告用的揚聲器，對着樹林裏大喊：“洛蛳！給老子出來，放你自由了！洛蛳——趕快出來，不然我封閉入口了！”

“你說的那個高手，是不是耳朵不好用？”何貞偷偷跟白流蘇咬耳朵，她的自我調節能力極強，現在已經能用看戲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前途了。

半天，一群巨大的青色大鳥驚起，隐隐地出現了一條幹瘦的人形，逆着上空的人造天光，投落下一條漫長□□的影子。

結果等到走至跟前，何貞霎時瞪大了眼睛眼睛，不停地比劃着兩個人的身高，“你叫來的高手，她就這麽高？這合理嗎？”

這個傳說中的洛蛳，竟然只是個小女孩，搞得髒兮兮的，渾身污泥，一張臉抹得跟大花貓一樣，看身形頂多20，瘦得肩骨嶙峋，破衣爛衫下肋骨一條條凸顯出來。

梅辛怡也跟着破防了，眼光淩厲地瞪着白流蘇，“你騙我！虧我還相信你了。”

他一臉的無辜，“我哪裏騙你了？她就是洛蛳，她是目前禁閉室裏最強的戰鬥力了，身上欠了200點，你替她還清了，現在她必須加入你們的小組，替你們打工還債了。每一條都是實話，沒有一條是假的。”

“可是……她那個模樣，你竟然說她是現場最強的戰鬥力？你當我瞎嗎？”

“你是不是對戰鬥力有什麽誤解？”白流蘇擺開了授課的架勢，也不嫌髒，把渾身是泥的洛蛳摟過來，“并不是那種虎背熊腰，扛着刀、背着劍的員工才算戰鬥力。真正的獵人，是以獵物的姿态出現的。”

梅辛怡抱着兩臂，仰高頭，腳尖一下下點擊着地面，“你繼續編，我在聽。”

“要不然，你來說兩句？”他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洛蛳，她怎麽看都是呆呆的，自己抹了一把臉，把幹掉的泥土從臉上揭下來一片，隐約露出了那張青澀稚嫩的臉。嘗試了半天，她好像竟然忘掉了怎麽開口說話似的，徒然長着嘴，嗯嗯了好幾聲，最後嘟嘟囔囔：“這一單……我負責……以後……我還……點數，給你……們。”

何貞皺着眉，上下打量了她幾眼，“你在裏面困了多久？把怎麽說話都忘了？”

祭慕不耐煩起來，催着他們一群人離開，“行了，她的帳在我這裏平了，你們趕緊帶着這個催命鬼走吧，我不想再看見她。”

直到此時，何貞終于開始探究眼前的場景，她疑惑地問：“就為了200點？這麽幾個點數，你就把她困在裏面，古神戰場又是什麽地方，我怎麽沒聽說過？”

“你問題太多了。”祭慕嚴肅了很多，催促的表現更急促了，“不想走你也可以進去，古神戰場有的是地方，迫不及待等着填人進去。”

白流蘇也在她身側推了一把，明示何貞趕緊離開，“你們要人，我把人給你們找來了。你們要點數，我也預支給你們了。我算是仁至義盡了吧？答應我，好好活着，正經地工作，不要搞事，就足夠我欣慰了。”

本來已經打算離開了，何貞聽了他的話又站住腳，指着衣衫褴褛的洛蛳，“那她呢？是她不想好好活着，正經地工作嗎？她是怎麽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你們幾個，跟我來。”一臉無奈之下打算實話實說的模樣，白流蘇帶着三個人來到了自己的前臺，一頓操作調出了一份明細列表，讓何貞過來看。

“這是什麽？”她掃視幾眼，發現是一份員工的工作報告，主要涉及到進入過哪些副本，做過什麽任務，獲得了多少點數。不過眼前的這份報告肉眼可見的……爛，并且是極其爛，看得何貞的臉都皺起來，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絲毫不過分。

“你攻略過深宮迷情副本？”何貞詫異地一擡眼，盯着洛蛳，“我也進過那個，但是……你為什麽能倒扣了30點？你在裏面幹了什麽？”

白流蘇一臉平靜地解釋：“她弄死了皇帝。雖然是無心之失，但是确實間接導致天下大亂，硬是把一個宮鬥副本變成了群雄逐鹿的戰場。”

“……那也不應該倒扣點數的，就算她扭轉了原本的支線劇情，那她也制造了全新的支線啊！”

“她犯了大忌，”白流蘇指着報告中标紅的一條，“她對副本裏的NPC透露了我們的世界，導致副本崩裂。”

何貞迅速翻了幾頁，眉心就沒有展開過，“為什麽全部都是攻略向的任務？這些都是你推薦的嗎？你為什麽要給一個純粹的戰鬥人員，推薦這麽多宮鬥和戀愛副本？你恨她？變相報複？”

這下連白流蘇都破防了，“那時候她剛來沒多久，到前臺來一言不發，就讓我給她一個回報最豐厚的副本，我怎麽知道她是一個純粹的戰鬥人員？你自己過來看，你能看出來嗎？”

确實，何貞側過臉，眼光落在收拾了一頓，總算洗刷幹淨的洛蛳身上，依然是那張青澀的未成年小臉，削薄的短發淩亂地四翹。還有幹癟的瘦小身材，左看右看就是個小蘿莉。

“可是……她已經失敗了好幾次，你還是沒察覺出來她的本質是什麽嗎？”

白流蘇連連嘆氣，頭痛地摸着自己的腦殼，偏頭痛得厲害，“一開始，我以為她只是個蹩腳的宮鬥組新人，我以為她不擅長社交，不會搞男人而已。後來我才知道，她不是不擅長社交，她根本沒法去社交！她就沒有參與過正常的群體生活，也對社會框架和規則沒有任何認識，簡直……就像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聽了他的描述，何貞插起手，微微垂下頭，看着小豆苗一樣的洛蛳，“你住哪？”

“下五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