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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那幾個身形粗壯的護士又進入了病房，何貞看不見，但是憑借着靈敏的聽覺，也能感知得差不多。梅辛怡馬上警戒起來，盯着他們幾個看，發現他們這回一聲不發，動作利索地将兩人的床位兩側護欄豎起，推着醫療床，就往外去。

“去哪啊這是？”感覺到了自己正在被移動，何貞懵逼地問。

“你不是想要恢複視力嗎？”她身邊離得最近的一個護士平靜回答，“蘇珊護士長已經提交了報告，上面同意将你們調入到A級項目組了，這下你的願望一定可以實現了。”

“不是……憑你們的科技水平，區區恢複視力，用得着升級換組嗎？”何貞聽了解釋，依然是滿臉的迷茫，“我怎麽感覺又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你說呢？”

梅辛怡搖搖頭，“我沒有你那個狗鼻子，我什麽都聞不到。”

聽她的話充滿了戲谑，何貞就有點不樂意了，“明明你也身在局裏，你也太漫不經心了吧？你就不怕他們把你切着賣了？”

轉眼間兩個人被推出了熟悉的區域，經由那一道從未跨越的閘門，到達了一處純白色空間。幾個似乎是研究員的人，穿着從頭包裹到腳的全套防護服，隔着一層模模糊糊的塑膠層，觀察了一下兩張床上的人。

其中一個個頭不高，輪廓也瘦小的人開口問：“這兩個什麽情況？為什麽會推薦她們進入A級項目組？”

陪行的護士聳聳肩，“我不清楚，蘇珊護士長應該都已經在報告書裏交代清楚了吧。”

幾個研究員低聲交談了幾句，一句多餘的廢話沒有，算是正式接管了兩具試驗品，對此梅辛怡有話說：

“幾位，我們是升級了嗎？那之後的夥食能改善改善嗎？”

周圍的氣氛一片沉寂。

梅辛怡看沒人搭理自己，又徑自問：“姐姐們，兄弟們，我們這是去哪啊？你們都是大活人嗎？還是說，你們是那種傳說裏的超級機器人？”

一個研究員側過頭，沒有回答她，而是對着另一個同伴講：“這次的實驗體還挺活潑的。”

對方點點頭，“就是有點煩，我喜歡安靜點的兩腳羊。”

可能他們期待這種形容會吓到梅辛怡，結果她啧啧兩聲，“我不喜歡人身攻擊。”

另一邊也被推着走的何貞開口：“我嘛，要看哪種攻擊，如果是設定好了安全詞，對方又比較專業的情況下，我也樂意試試。”

“閉嘴！你們以為這是什麽地方？！”一個高個頭的研究員呵斥了一聲，也可能是被何貞澀澀破防了。他一拳錘在閘門一側牆面的大按鈕上，眼前的這道閘門緩緩開啓，門後的世界同時被漸漸呈現。

雜亂的慘烈的各式哀嚎，和尖叫聲交融在一起，正在譜寫一首人類痛苦和弦。血的味道淺淡，被消毒劑和嗆鼻的藥水味道遮掩。頭頂的白熾燈将空曠的室內照射得如同正午戶外，四周都是步履匆匆的研究員，他們全部面無表情，就像是人形工作機器，刻板的白色制服，腋下夾着文件，幽靈般穿梭在各個封閉房間。

兩張床位被停留在接收站，一個年輕的女性研究員似乎等了挺久了，她搓着手，一副青澀新人的模樣，看見梅辛怡兩個，露出有別于其他人的熱情笑容：

“歡迎來到A級項目研究區域，這裏已經距離總部核心很近，請不要緊張，我是裴萌，代表A級研究員保證，一定不會傷害你們的生命安全。如果有必要性的犧牲，我也一定會保證你們的犧牲會具有空前的意義。總之，我會善待你們，并且讓你們的生命煥發全新的色彩。”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何貞因為看不見，對視的方向偏了，沒有對上梅辛怡的眼睛。

“你安慰人的水平太爛了。”梅辛怡毫不留情地直言。

“少廢話！”相比之下，負責押送的研究員就太粗暴了，那個高個頭取下了頭盔，露出一張刻薄冰冷的面孔，将一張單據交給面前的女人，“新來的，簽一下字，人交給你了，後面的我們不管了。”

裴萌手忙腳亂地抽出簽字筆，将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地簽在單據上。

“行了，現在這兩個實驗體歸你們了。”高個頭的研究員輕飄飄落下一句話，帶着其餘小組成員離開。裴萌又忙亂地搓着手，看着床上的何貞兩個人，跟經過的另一個佩戴胸牌的研究員輕聲細語問：“嗨，你能幫幫我，把她們推進1號實驗室嗎？”

被她叫住的是個染了一頭白金色短發的妹子，渾身上下精英氣質，高挑地站在旁邊，頗為戲谑地看了看左右，“護送實驗體不是我這個A級研究員的工作內容，哦對了，你好像也升級成為A級的研究員了，他們怎麽還讓你幹這個呀？”

裴萌被她問得滿面羞紅，又不好意思反駁，只能垂着頭，盯着自己腳尖前的一小塊地面，連她的背影也不敢去看。

連梅辛怡都看不過去了，自己從病床上下來，推着何貞，一邊無奈地說：“我幫你推行了吧？就這麽點事，也至于抑郁嗎？”

裴萌又高興起來，她就像只小動物，很容易就開心了，而且她可能很久沒有人能好好聊聊天了，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個不停。

“……這裏的夥食很好的，但是大家都很少去食堂，他們寧願喝合成營養劑，搶分奪秒地研究手裏的項目。我經常感覺，那幾個老研究員可能都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他們可以好幾天不說一個字。”

短短的一條走廊，梅辛怡就被她吵得頭痛，“太好了，我希望能分配到那幾個老研究員手裏，至少我能安靜一會兒。”

“那恐怕很難，他們大多投入到高級的能量态研究，已經不需要人類實驗體了。”

沉默了半天的何貞忽然問：“我們呢？我麽會被分配到什麽項目裏？”

“唔——那要先進行體檢，看看你們的身體狀态。”

實驗室的環境相當不錯，全天候的中央空調、舒适的仿自然光照、氧氣富盈的清新空氣，還有貴得超出想象的咖啡機還有咖啡豆。

裴萌從打印器取到兩個人的初步體檢報告，微微一愣，“從實驗體的平均數值看，你們兩個身體過于強健了！”

梅辛怡聳聳肩，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總不能說因為她們經歷過許多的副本，跟怪物妖魔戰鬥鍛煉出來的吧。

“那麽……我想你們會被投放給目前最需要實驗體的項目——”

幾個研究員急匆匆走進了體檢室，看見了裴萌就劈頭蓋臉地質問：“不是叫你去領實驗體嗎？你領到哪去了？”

“我領了呀，正在給她們體檢……”

但是對方根本不想聽她的任何辯解，把她的話當空氣，“快點帶到1號實驗室！楚博士等待新的實驗體已經半天了！”

“好、好的。”裴萌的表現很符合她的人設——唯唯諾諾的底層小科員，面對比自己高級的研究員，一個不字也不敢說。最後還是梅辛怡幫她推着何貞，她來推着空的病床，兩人一瞎一起見到了楚博士。

楚時奕也十分符合精英式項目負責人的形象，他看起來不到四十，但除了額頭和眼角稍稍有些細紋，并不太見時光的刻痕。常年深居實驗室，人比較蒼白。黑發稍長過耳，略顯得淩亂，戴着副銀邊高度近視鏡，一副禁欲氣質。

他正忙着守在光屏前檢測一組數據，甚至沒有分出多餘的精力看過來，只是一伸手，“把新實驗體的體檢報告給我。”

裴萌趕緊雙手捧上。

他低頭翻看，也咦了一聲，“這兩個實驗體的基礎素質很不錯嘛，正是我們目前需要的。很好，把她們分開，一個送進1號實驗艙；另一個穿上拘束服，送進2號實驗艙。”

“我又有不好的預感了。”何貞剛跟身邊的梅辛怡咬耳朵，就被飛快地推走了。她看不見眼前發生了什麽，但是能感覺到自己被剝光了，室溫很暖，并不覺得冷。很快的，有人幫她穿上了拘束服，這種服裝一般用在精神疾病治療的醫院裏，作用是使患者不能自由行動。過長的袖子可以捆綁在身體兩側，既不會傷害到病患，又能有效地拘束他們的行為。

“呃，我也穿過好幾種拘束服，要論最喜歡的款式，是黑色膠衣配合口球的那種，但是主要還是看支配者的技術怎麽樣……我們到底去哪啊？”何貞說了半天的騷話，沒有一個人回應她，只能悻悻地閉上嘴。周圍的環境忽然為之一清，好像進入了一個相對狹小一些的空間，雜亂的細微聲響都消失了。

根據靈敏的聽覺和敏銳的感知，她覺得自己應該被固定在房間的正中央，屁股底下有個軟墊，身後是個皮質靠墊，應該坐在一張椅子上……還沒思考完，四周炸響了一片音浪，尖銳的噪音不單把她吓了一跳，還打亂了她所有的思緒，連續的吵鬧……這已經不能算是吵鬧了，簡直就是一種刑訊！

另一邊的梅辛怡被推進了1號實驗艙，她倒是全程看到了自己的處境，這裏是一間簡陋的球形空間，大概只有不到十平方，光線幽微，溫度比外面低多了。她抱着兩臂，坐在地面上，百無聊賴下，開始思考下一步怎麽辦。

這一切剛剛開始，雖然目前的線索尚且很不清晰，但是至少有一點好處：冥王星離得很遠，她找不到己方的幾個人。那麽至少堅持下去還有希望，賺到一點點數都是好的。

這份冷靜維持了不知多久，漸漸梅辛怡就焦躁起來。這個空間沒有變化，無法得知時間的流逝，什麽都沒有，她只能從自己身上的細節揣摩大概過去了多久。最為關鍵的是，沒有人進來送食送水，難道他們的實驗目的是餓死自己嗎？

實驗艙外，楚時奕通過監視器觀測着幾個實驗體，一邊記錄體征數據，一邊詢問身邊的幾個研究員，“6號怎麽樣了？”

裴萌趕緊回答：“6號的生命體征已經很低，出現貧血、營養不良、氣喘的毛病，要把他提出實驗艙嗎？”

“再等一等。4號呢？”

裴萌又在自己面前的光屏上點擊幾下，調出了4號實驗艙的實時監測，“4號是模拟高溫環境，他堅持不了太久了，脫水的症狀會來得很快，我建議馬上把他提出來。”

楚時奕搖搖手，“不要小看人的求生意志，再等等，我們要捕捉那個稍縱即逝的瞬間。對了，新加入的1號和2號實驗體怎麽樣了？”

“她們兩個……”裴萌有明顯的停頓，“她們的表現還比較平穩。1號已經斷食斷水超過40個小時，但是目前看，生命體征一切正常，她的新陳代謝很奇怪，忽然間就自主調節到極慢，好像一只爬行動物。至于2號，一般實驗體經歷了這麽長時間的噪音攻擊，多多少少會出現神經衰弱，精神抑郁。但是她沒有！她的忍耐力非常頑強，是我見過最強的。”

楚時奕一皺眉，調出了她彙報的兩份檢測報告，仔細閱讀，“确實如你說的，她們兩個本身也具有一些研究價值，但是我們目前有更加重要的實驗目的，她們的這種超級狀态很不利于我們的研究，你去想辦法，加強實驗強度，盡快降低她們的生命體征。”

“呃——”裴萌嗫喏了半天，磕磕巴巴地答應了，“我、我盡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