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炮灰暗衛15 祈安哥哥

第38章 炮灰暗衛15 祈安哥哥。

時窈給祈安上完藥, 已是深夜。

寝房內暈黃色的燭火輕輕搖曳,火爐在冬日的夜色裏幽幽散發着暖意。

祈安坐在床榻上,臉色仍慘白如紙, 比之前卻已好了太多。

時窈則坐在案幾旁的木椅上, 出神地看着燭光。

方才相繼“坦誠”相對的二人, 此刻的臉色,均透着一股不自在。

不知過了多久, 時窈站起身來:“大人好好養傷,我先去休息了。”

祈安沙啞道:“好,我命人将你……”

他的話未曾說完, 便望見時窈的身影直直朝門口而去。

祈安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唇動了動,幾次想要挽留,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只能眼睜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處。

良久, 他垂下眼簾,神思恍惚而失落。

*

當初祈安安排給時窈的院落,在府邸後院的最角落。

要回院落,勢必先經過侍衛所在的院子。

時窈原本打算徑自回房,可途徑段辭所在的小院, 看見仍亮着微弱的燭火時, 她隐約想起段辭請罪時,肩上與手臂是帶了傷的。

沉吟片刻,時窈幹脆腳步一轉, 敲響了段辭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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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沉寂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少年冷冷的聲音:“誰?”

“段侍衛,是我。”時窈安靜做聲。

段辭默了默, 方才起身走上前來打開房門,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有事?”

時窈輕輕點頭,正要開口,随即在段辭身上嗅到一股濃郁的酒味,源頭似乎正是他的肩頭。

“段侍衛在飲酒?”

段辭蹙了蹙眉,他只是用酒水清理傷口罷了:“時姑娘究竟有何事?”

時窈沉思片刻道:“我是來謝過段侍衛的,今日救了大人……”

“保護大人本就是我分內之事。”

“還有,替我隐瞞了那夜的實情。”時窈再次道。

少年一滞,那夜的畫面再次鑽入腦海,她重重磕在他身前的那一下,其實在鎖骨留下了一道紅痕,幾日才消去。

段辭猛地回過神,冷下臉色:“好,我接受你的謝意。”說着他便要關上房門。

“段侍衛!”時窈忙攔下他,從袖口掏出一枚精致的花瓷瓶,“這是上好的傷藥,你受了傷,用這個藥會好得快些。”

段辭看着她手中的傷藥,微怔:“誰同你說我受了傷?”

“嗯?”時窈不解,“今日在院中見到你時,你的肩膀與手臂都受了傷,不是嗎?”

段辭卻沉默了,他不過一個侍衛,鮮少有人在意他是否受傷,他也習慣了穿一身黑衣,掩去血跡的痕跡。

今日主動請罪時亦是如此,無人在意,命如草芥。

只是他沒想到,時窈會發現。

“段侍衛便收着吧。”時窈說着,将傷藥塞到他的手中,卻在碰觸到他的掌心時一驚,“你的手怎會這般涼?”

話落,她像是方才發現什麽一般,朝他房中看去。

除了一點微弱的燭光,房中昏暗而陰冷,幽幽散着寒氣。

“段侍衛房中沒有火爐?”時窈凝眉問道。

段辭因被她碰觸的動作一怔,繼而垂下視線:“沒必要。”

說完,他飛快地後退一步,“砰”的一聲将房門關閉。

沒禮貌。

時窈心底輕哼一聲,不忘溫聲叮囑:“不要忘記上藥。”

而後,慢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院落。

【系統:段辭的好感度有波動。】

時窈并不意外,一個重度缺愛、又極死心眼的小孩,稍微一些甜頭,便能記在心上了。

正如他對蘇樂瑤。

而此刻的房中,段辭站在死寂陰冷的房中,聽着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攥着瓷瓶,神情仍有些發愣。

直到打更聲響起,段辭猛地反應過來,沉下臉色,将傷藥扔到桌上,人随意躺在冷硬的木板床上,任寒夜過去。

第二日清晨,段辭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

打開門,是一個叫阿蓮的下人站在那裏,身後跟着幾名擡着東西的奴仆:“段侍衛,這火爐與柴木是時姑娘讓我們送來的。”

阿蓮邊說邊命人将火爐擡到房中,爐內仍在烘烤的小火,靜靜釋放着溫熱。

“還有這幾樣暖袖與手套,”阿蓮說着,打開手上的包袱,“時姑娘見段侍衛未曾有保暖的物件,這幾樣是前不久時姑娘當練手做給大人的,還新着呢,也吩咐我們一并送來。”

說着,阿蓮将包袱放在桌上,對他福了福身子便阖上門離開了。

段辭看着桌上的東西,四五件青白相間的暖袖與手套,一旁,那瓶傷藥仍靜靜擱置在那裏,火爐裏偶爾發出柴火被燒裂的細碎聲響。

段辭不禁上前,輕輕撫了撫暖袖,溫軟蓬松,像是寒冬的陽光照在手上的感覺。

下瞬段辭醒覺過來,如被火燒般,猛地抽回了手。

*

祈安得知時窈給段辭送去諸多物件時,是在第二日的午後。

那時,時窈方才為他換好後背的藥,正坐在他常坐的案幾後,安靜地翻看着一本話本,偶爾看到有趣味的橋段,還會說與他聽。

“大人,你瞧這書生怎的和悶葫蘆似的,什麽都不肯往外說。”時窈不由朝他湊了湊,不滿道。

她看的是狐貍與書生的話本,老掉牙的故事,勝在寫得很有意思。

祈安愣了下,看了眼話本,最終目光落在她的面頰上,看了許久,才輕聲道:“也許,不知該如何開口。”

“可讓一只狐貍這樣猜人類的心思,很累啊。”時窈幽幽道。

祈安陡然安靜下來。

察覺到他的沉默,時窈朝他看去,随後想到什麽:“大人可是傷口又痛了?”

祈安搖搖頭:“我無礙,”靜了幾息後,他啞聲開口,“為何送……”

話只說出半句,便斷在了嘴邊。

“大人?”

祈安最終垂下眼簾:“無事。”

可接下去一段時日,祈安發覺,時窈給段辭送物件越發頻繁,甚至……與送自己的,極為相似。

他的手套有所磨損,時窈便為他換了新的。

當夜,阿蓮也去給段辭送去了兩雙。

時窈命人去買了新鮮出爐的糕點,紅着臉喂給他吃。

卻每一樣都留了幾枚,由阿蓮送去了段辭院中。

時窈發覺繡坊的冬靴裏白疊稀薄,便主動為他做了厚厚的冬靴。

幾日後,段辭院中也多了雙嶄新的冬靴。

甚至冬至那日,時窈罕見地下廚,親自做了浮元子。

是夜,阿蓮将一碗熱騰騰的元子端給了段辭。

祈安想要詢問她為何待段辭這般特別,可每次話到嘴邊,總是再被咽下。

畢竟……段辭是為她解蠱毒之人。

那一晚,陪她度過的人是段辭,她總歸是有些感觸的。

再者道,即便她命人将東西送與段辭,可這段時日她都是與他朝夕相處,從未親自與段辭私下見過面,更未曾說過一句話。

也許,只是她的補償而已。

祈安靜靜地想。

冬月月末,入了隆冬大門,也落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京城不少文人學子,舉辦了一場籌募小聚,籌集棉被三千蓋,柴火五千擔,一并送與京郊的貧苦人家。

而其中大多數棉□□柴,均是一個未曾落款的人所捐。

送完後,衆文人齊登登高臺,看見上面那最為年輕的狀元郎曾留下的“為民請命”四字,唾棄一番後,生生将其刮了下來。

據聞,那入木三分的筆墨,足足刮了一個時辰,方才全數刮淨。

祈安聽聞此事時,停頓了良久,方才恢複如常。

也是在這時,時窈從外面走了進來:“大人,今日初雪。”

祈安應了一聲。

時窈卻神秘地走到他面前:“大人,初雪可是要送禮物的。”

“你有何想要的?”

時窈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大人給我的衣裳首飾已經很多了,所以我要送與大人一樣禮物。”

她帶着他走出府邸,上了前往京城東郊的馬車。

伴随着飄飄揚揚的雪花,車轱辘“吱吱呀呀”的聲響綿延。

直到馬車停在一處破廟前,時窈對祈安輕輕笑了下:“大人,到了。”

祈安看了她一眼,随她一同下了車。

破廟內已被修繕了一通,堵住了漏風的的窗子與漏雨的屋頂,寬敞的廟廳一角,也擺放了整整齊齊的桌椅,中央擺放着兩個燒得旺盛的火盆,盈盈散着溫暖。

二十餘名蓬頭垢面的小乞兒原本正在火盆旁取暖,看見有人來後迅速圍成一團,怯怯看着他們。

直到看清時窈,那些小乞兒才松懈下來:“時姐姐!”

時窈笑着點點頭,随後看了眼身後的祈安,眉眼帶着幾分炫耀之意:“之前我便說過,我家大人可是最年輕的狀元郎,能請到他來可是你們的福氣。”

小乞兒們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飛快地擁上前來,卻又拘謹地停在離祈安不遠的距離,恭恭敬敬地鞠躬:“夫子!”

祈安少見地呆愣住,好一會兒才看向時窈:“他們喚我……”

“夫子啊,”時窈軟下聲音,“這些孩子都是想要讀書之人,無奈卻出身貧寒,苦于沒有先生教誨,大人定然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吧?”

祈安看着她眼中的明媚與溫柔,只覺呼吸仿佛也變得艱難,眼眶泛着溫熱。

他從來都知,那些文人憎惡他的殘缺與茍活,便是送與百姓的好處,都不能暴露名姓。

此一生,自己也許只能深陷污濁之中,再無清明之可能。

至于那些“為民請命”的抱負,換來的也只是世人一聲唾棄。

可如今,時窈卻以行動告訴他,他的抱負,不須困囿于身份。

她讓他看清,哪怕淪為宦官之身,自也有宦官的價值所在。

文人因他殘缺而厭惡他,那他便教這些孩童“貴賤無二”“人己一視”。

“夫子,往後我也能考上狀元嗎?”

“夫子,你的眼睛怎麽了?”

“夫子真的會教我們讀書嗎?”

孩童一聲聲“夫子”,喚回祈安的神志,他看着眼前張張稚嫩的臉龐,最終啞聲道:“會。”

“今日起,凡休沐時,我會教習你們讀書習字。”

這一日,祈安命人送來諸多棉衣,将破廟後的破屋爛瓦,修葺完好後改為寝舍。

而他安靜地與孩童們坐于一處,一一詢問過他們的名姓,為那些無名無姓之人取了名字,又為他們講了諸多有關讀書、有關百姓的故事。

每說幾句,他便總不由自主地看向身側的女子,看着她的笑顏,他仿佛覺得自己也變為了常人。

這日直到夜幕降臨,二人才遲遲回府。

風雪已停,只留下地面上一層白。

祈安正吩咐人準備晚食之際,時窈的聲音響起:“大人,我今夜想吃古董羹了。”

祈安看向她,很快吩咐人準備銅鍋。

時窈又道:“我想在寝房吃。”

這一次,祈安的眉眼添了無奈:“在寝房吃,成何體統?”

“可是那樣很舒服,”時窈眨眨眼,“大人。”

與她對視片刻後,祈安輕嘆一聲。

片刻後,寝房內。

祈安用來放折子的案幾被一掃而空,只剩古董羹“咕嚕咕嚕”地沸騰着冒着熱氣,鮮湯飄香。

時窈惬意地窩在闊大的木椅中,夾起一片荇菜,放入湯中,幾息後夾了上來,吃得唇瓣泛紅時,對面傳來祈安的聲音:“今日,為何……”

時窈擡頭看着他前所未有的輕松神情,眉眼彎起:“我可曾和大人說過,我幼時也是個乞兒?”

祈安一怔。

時窈想了想:“那時食不果腹,冬日更是難熬。”

“前幾日上街買糕點時,看見那些乞兒蜷着身子求東西吃,我便想,大人若看到,定然不會袖手旁觀的。”

說到此處,時窈想到什麽,不由笑開:“大人,你真好。”

祈安出神地看着她,這一瞬,竟無比慶幸宮宴那日,他選擇抱住了她。

“大人還不問嗎?”時窈打破沉默。

“什麽?”

“我給段侍衛送東西一事,”時窈默了默,輕聲道,“大人,我是自私的。”

“前些時日大人遭遇刺殺險些遇害,幸而段侍衛保護,這才轉危為安。”時窈不經意地擡眸,朝屋頂處掃了一眼,“所以我便想,若是我平日對段侍衛好些,再好些,他往後保護大人定會越發賣力,甚至,舍命相護。”

祈安愣愣地看着時窈。

他想過數種理由,獨獨沒有想過,是為了他。

她的想法如此簡單,只是想為他攢一份恩?

屋頂,細微的腳步聲悄然離去。

屋內,古董羹不知何時被人撤了去,祈安的神色仍呆呆的,直到時窈起身湊到他眼前:“大人,你還未曾說,今日的禮物可還喜歡?”

祈安轉頭看向她,正要應聲,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她泛着紅潤光澤的唇上。

時窈也在看着他,祈安的面頰仍是雪白的,眼尾卻泛着絢麗的紅,眸光帶着些許濕意。

二人間不過一個手掌的距離。

時窈的睫毛輕顫了下,不由自主地探身上前。

祈安未曾回避,只目不轉睛地望着她,呼吸不知何時,亂了。

卻在唇瓣将要碰觸上時,時窈的胸口一陣熟悉的空虛與癢意襲來,她不由抱住了祈安的後頸,人也坐在他的懷中。

祈安如受了驚般清醒過來,嗓音微啞:“時窈?”待察覺到她虛軟的身軀,陡然反應過來,探向她的脈象。

許是天寒之故,催情蠱提前了一日發作。

“大人,”時窈呢喃如淺吟,在他的耳畔響起,“大人今夜……可否不再将我推開……”

祈安的手僵在她的手臂,煎熬許久,他終究還是将她推了開來:“……抱歉。”

話落的瞬間,時窈聽見了系統的聲音。

【系統:祈安好感度:78.】

短暫的沉寂後,系統困惑的“嗯”了一聲,遲疑道:【段辭好感度:50.】

*

此刻,小院。

段辭呆怔地回到房中,火爐中微弱的火苗仍幽幽燃燒着,散放的溫熱将屋內烤出淡淡的暖意。

段辭走上前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伸到火爐上靜靜烤着,可不知為何,卻感覺不到半分暖意,甚至……很冷。

他努力地回憶着幼時見到的蘇樂瑤回眸一笑的模樣,卻不知為何,腦海中總不由自主回憶起方才時窈的那番話。

她說,若是她平日對他好些,他往後保護大人定會越發賣力,甚至……

舍命相護。

其實無須她說,他自會舍命保護大人。

當初自己險些死去時,是大人救了他的性命,并收留了他。

更是在察覺到他有武學天賦時,請來天下聞名的武學師傅,送他去習武。

那時起,他便決定,終生效忠大人。

可不知為何,只因說出這句話的人是時窈,他心中分外幹澀。

這段時日,由于大人遇刺之故,他藏在暗處,保護得越發周密。

自然也将時窈與大人的相處收在眼底。

他看見時窈拿起大人的手套,責備地問他:都磨損了怎麽不說?手冷了怎麽辦?

而後,時窈在大人房中,做那副新手套做到深夜,大人便在一旁看着書卷,陪着她。

分外美好。

讓他沒想到的是,第二日,那個叫阿蓮的人也為他送來了相似兩副手套,并帶來了時窈的話:大人執筆都能磨損,段侍衛執劍定然損壞得更快,這兩副便做備用。

不同的是,沒有人拖着他的手,問他“冷了怎麽辦”。

他還看見時窈去街市買來了糕點,一樣一樣地給大人介紹,每介紹一樣,便笑着喂給大人一塊,大人起初仍會推拒,時窈卻始終不松手,最終大人示了弱。

他記得大人是不愛吃甜食的,這次卻全都吃了下去。

夜幕降臨時,他再次收到了她送來的糕點,與她喂給大人的一模一樣。

只是,并沒有人介紹,也沒有人喂他。

他還看見時窈嫌棄地望着繡坊的冬靴,于是連夜為大人做了更加溫暖的出來。

他也收到了。

卻無人會關切地問他可還舒适,是否磨腳。

前段時日罕見的晴天,時窈與大人一同在陽光下曬着被子。

當夜,有人為他送來了綿軟的被子。

卻冷冰冰的,毫無陽光的味道。

冬至那日,時窈一早興致勃勃地親自下廚去包浮元子,大人便耐心地在一旁陪同。

她廚藝不好,大人便教她如何包。

她的眼睛轉了轉,便将一團面抹在了大人臉上,大人無奈地看着她,眼中卻并無半分氣惱。

那晚,他也吃到了她命人送來的熱騰騰的浮元子。

卻也只是一碗毫無生機的死物而已。

京城東郊,時窈送給了大人好一份“大禮”。

當初萬民唾棄、千夫所指時都未曾有絲毫神情波動的大人,第一次紅了眼圈。

他看着被那些笑鬧的孩童圍在中間的時窈與大人,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突兀的念頭:如果是他就好了。

——如果在時窈身邊,經歷那麽多那麽多被她賦予美好的人,是他就好了。

生出這個念頭的瞬間,段辭被自己驚出一身的冷汗。

他怎麽可以這樣想?

他永遠不可以背叛大人。

幸好,這夜時窈說出了真相:對他好,只是為了他能對大人舍命相護。

那些對美好的奢望,一瞬間被壓回到心底最深處。

手指突然變得冰涼起來,段辭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火爐微弱的火苗早已熄滅,整個屋子頃刻間變得漆黑而冰冷。

曾經,大人的寝房也總是這樣的。

可多了時窈之後,屋內明亮了,溫暖了,還有了古董羹的香氣。

又在胡思亂想了。

段辭竭力将雜亂的念頭抛之腦後。

也是在此刻,門外響起下人的敲門聲:“段侍衛,大人請您過去。”

段辭心中莫名一陣愧疚與慌亂,唯恐被發覺自己陰暗的心思,卻在起身的瞬間想到了什麽:今日,是月終。

催情蠱。

段辭的呼吸不覺放輕了,這一瞬他察覺,自己心中……竟是有些期待的。

*

來到大人的院落,段辭一眼便望見孤身一人站在雪中的大人。

他一襲勝雪的白衣,背影格外孤寂,目光正恍惚地看向前方。

這一瞬,段辭的心被鋪天蓋地的愧色充斥着。

聽見動靜,祈安也回過身來,待看見段辭後,他的神情凝滞了許久,濃郁的自厭自棄在眸中翻滾着。

“大人。”段辭垂首。

祈安終于回過神來,移開了視線,嗓音嘶啞道:“她很痛苦。”

“去吧。”

段辭指尖微頓:“是。”

寝房中唯餘一盞燭光,搖曳着照出微弱的光亮。

時窈已被人抱到了裏間的床榻,臉頰燥紅,神情卻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眼角洇出泛紅的濕意。

段辭只覺一股熱浪由胸口湧上面頰。

與第一次的排斥不同,他竟……想要看她也露出和大人在一起時那樣美好的神情。

為了他。

只為他。

“抱歉,又連累你了。”時窈如低吟般的嗓音于一片幽靜裏響起。

段辭僵硬地走上前,良久道:“大人,在外面。”

時窈的眼眸聽見“大人”二字,似有一瞬間的黯然,她自嘲一笑:“麻煩段侍衛,再陪我做一場戲了。”

段辭的手緊攥着,“嗯”了一聲。

時窈的手爬上他的胸膛,一點點地繞過肩頭,摟住了他的後頸。

許是太過燥熱,她不由用力地靠在他仍帶着寒意的懷中,許久才猛地反應過來:“對不起……”

段辭只覺方才的熱浪逐漸彌漫全身,在失态前,他猛地揮袖,熄滅了一旁的燭火。

一切都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一切感覺也被無限地放大。

段辭仿佛聽見有什麽在快速地跳動着。

與此同時,他聽見一聲匕首出鞘的清脆聲響。

段辭猛地反應過來,時窈又要用自傷的方式維持清醒。

察覺到匕首的寒光閃過,段辭不由伸手,抓住了将要刺向她手臂的匕首。

掌心一陣刺痛,頃刻有血珠流了出來。

時窈一怔,染了薄汗嫣紅面頰錯愕地看着他。

段辭也不知自己為何這樣做,好一會兒才道:“不要自傷。”

“可……”

段辭遲疑幾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克制着她不受控的動作:“我幫你。”

時窈“強忍”着體內蠱毒的躁動,一直到寅時才終于安歇。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驟然放松,段辭也松開了她,許是手掌失血,臉色有些蒼白。

“多謝。”時窈虛弱的聲音響起。

段辭搖搖頭:“你感覺如何?”

時窈似沒想到他會主動關心她,短暫的詫異後勉強一笑:“出了一身汗。”

“勞煩段侍衛,可否幫我将熱水取來?”

段辭看着她貼在面頰上的濕發,聞言未曾多說什麽,起身朝門外走。

卻在打開房門的瞬間,腳步停在原地。

祈安仍立在院中,不知站了多久,臉色煞白。

聽見開門聲,他方才動了動眸子,看了過來。

“大人。”段辭垂首道。

祈安沒有應聲,只繞過他朝寝房走,行至門口處時,他方才嗓音幹澀地命令道:“下去。”

時窈被那股空虛之感折磨一整夜,也是真的困了,朦胧之中,只感覺自己的臉頰與身子被人以絹帕沾了溫水細致地擦拭着,格外舒服。

唯有擦拭到她被段辭攥紅的手腕時,那股力道如同失了度般,突然加重了許多,卻很快反應過來,一遍遍擦拭着她的手腕。

等到時窈再醒來,天光早已大亮。

不同于上次睜開眼的空無一人,今日她一眼便看見外間的案幾前,祈安正坐在那裏,平靜地翻看着折子,偶爾的幾聲清咳,也壓抑着不肯太大聲。

天色放晴,有光透過窗子,斑駁地落在他臉上、身上,分外寧和。

就像是昨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只是他陪着她看了一整夜的書而已。

時窈揉了揉眉心,只是細微的動靜,祈安卻立即注意到了。

他放下折子,起身看向她:“可是口渴?”

時窈怔怔望着他,沒有說話。

祈安的神情有瞬間的苦澀,只當她如同上個月般,不願理會自己:“便是氣惱,也不該懲罰自己。”

時窈安靜了幾息:“大人。”

祈安的眸光動了動。

時窈繼續道:“我想吃東街的栗子糕了。”

祈安看着她,而後扯起一抹笑:“我帶你前去。”

時窈彎了彎唇。

穿好衣服洗弄好,已是半個時辰後。

時窈走在祈安身側,看着他平靜的神情,伸出手:“大人可否牽着我?”

祈安怔了下。

“大人可是嫌我……”

話未說完,祈安牽住了她的手。

時窈輕輕笑開,與他一同朝府邸大門處走去。

卻在府邸大門徐徐打開之際,二人的腳步也僵在了原處。

一襲雪白雲紋裙的蘇樂瑤站在外面,鼻尖與眼圈泛着紅:“祈安哥哥……”

她的聲音,在看見二人緊緊牽着的手時,短暫的停滞:“你們……”

祈安指尖一頓,下意識松開了時窈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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