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炮灰暗衛14 傷疤

第37章 炮灰暗衛14 傷疤。

膳廳內分外安靜。

祈安的話到底沒有說完, 只發愣地望着時窈的唇角。

直到時窈主動伸手,将藥膳接了過去,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了他的指尖。

祈安猛地回過神來, 後知後覺地收回視線, 卻再沒有繼續用食, 也未曾言語,只定定望着眼前仍冒着熱氣的早食發呆, 不知在想些什麽。

許是被微燙的藥膳灼到了傷口處,時窈極輕地吸了一口氣,呼吸輕顫, 頓了一頓,方才繼續将藥膳用完。

“我已用好了早食。”時窈終于開了口,說出今晨的第一句話。

祈安的眸光動了下,擡頭看向她, 目光刻意地略過唇角越發嫣紅的齒痕。

“多謝大人。”時窈站起身, 微微颔首,禮貌道完便轉身朝門外走去。

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

祈安仍望向她消失的方向,直到下人小聲跑上前來,說馬車已備好, 他靜靜起身朝府邸門口走去。

時窈并未如同往日一般, 陪着他一同出門,而後一遍遍叮囑着他不要忘記冬衣暖具。

她沒有出現。

靛色馬車停在門前,不知在等着什麽。

祈安坐在馬車內, 他沒有開口,馬夫不敢擅自離去,只靜靜地停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 車內的男子垂下眼簾,自嘲一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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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入了宮,走在宮道上,察覺到髌骨陣陣冰冷時,祈安才反應過來,他忘記拿護膑了。

明明以往從未用過這些玩意兒,也都好好地過了下來,可不知為何,如今卻覺得分外寒冷,冷到難以忍受。

祈安想命人回府中取,下刻卻又想到什麽……

也許,午時府中人會連同午食一并送來。

可當真到了午時,祈安一人坐在司禮監的主座之上,看着面前堆積的批紅折子,卻動也不想動。

沒有人來送午食,也更不會有每日随午食一同送來的字條。

翌日傍晚,祈安當值結束出宮,走到宮門口處,也不見了那道會笑着喚他“大人”的身影。

迎接他的也只有恭敬的馬夫,馬車內空蕩蕩的,再無一人。

祈府中,好像也一瞬間安靜了許多,他的卧房恢複成原本的樣子,時窈的被褥與小衣箱,皆消失不見了。

下人說,昨日他入宮後,時窈曾來過一趟,将東西都搬走了,搬到後院的小院去了。

是夜,祈安莫名沒有睡在裏間,仍宿在外面的軟榻上,平靜地看着屋頂。

她生氣了。

她是該生氣的。

畢竟他将她親手推給了旁人。

可是,與性命相比,貞潔本就不算什麽。

他給不了她想要的,而他想要的只是不再孤寂。

旁人若能讓她不痛苦,中間他與旁人發生過什麽,他并不在意。

并不在意……

不知為何,祈安突然想到時窈唇上的那道紅痕。

他蹙了蹙眉,将那些莫須有的念頭揮散,也許過上幾日,等到她想開些,便好了。

然而,一日,兩日……九日,十日……

明明身在同一府邸之中,祈安見到時窈的次數卻越來越少,沒有午食,沒有宮門的迎接,甚至到後來,連早食她也不再出現了。

祈安不會哄人,不知如何讓二人回到從前的相處,只感覺前所未有的茫然。

直到這日,一名小太監提及哪宮的娘娘養的鹦鹉被貓抓死了,祈安突然想到與時窈逛坊市那日,她逗弄鹦鹉的模樣。

她說,想在府中養些家寵飛禽。

于是,這日結束當值,祈安未曾如以往般徑自回府,反而命馬夫前去西坊。

迎着衆人異樣的指指點點的目光,祈安平靜地下了馬車,将鹦鹉買了下來。

卻在折返的途中,不知從何處飛出一群掩着面頰的刺客。

祈安對刺殺早已司空見慣,他這樣的宦官,不知多少人等着盼着啃他的肉,喝他的血,要他的命。

少時習武之故,加上有侍衛保護,祈安鮮少将這些刺殺放在心上。

只是今日,手中多了個鳥籠,鹦鹉受了刺激瘋狂大叫,幾柄匕首穿過馬車車窗,刺中了他的手臂與後背。

幸而段辭與其他侍衛很快趕來,将一衆刺客擒拿。

馬車飛快疾馳着,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已回到府中,他遇刺受傷的消息也極快地傳揚開來。

祈安被人攙着回到房中時,聽見了身後傳來的急匆匆的腳步聲。

他莫名地回頭,時窈正站在院落的門口,飛快地看了眼下人手中那只熟悉的鹦鹉,目光一震,繼而滿目怔忡地看着他染紅的手臂,眼圈倏地紅了。

這一瞬,祈安突然覺得,遇刺也并非全然是壞事。

*

時窈聽見祈安遇刺的消息後,便知道這段時日的閑暇時光,終究還是要結束了。

只是祈安是因為買鹦鹉才遇刺,讓她着實有些意外。

而那只鹦鹉,正是她那日在西坊逗弄過的那只。

他這是準備……主動示好?

祈安已經被下人送進房中,除了一名太醫外,所有人都被趕了出來。

時窈并沒有靠近,只遙遙站在不遠處的亭子中,看着緊閉的房門。

約莫不到兩刻,房門便被人打開,太醫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喚了幾人随自己一同去煎藥。

從始至終未曾露出房內的半分光景,便飛快将門關上了。

守在門外伺候的下人見狀,也都很快紛紛散去。

只有一人仍于寒風中立在庭院裏,高束的馬尾被冬風吹得飛揚起來。

——是前來請罪的段辭。

時窈的目光從段辭的背影上一掃而過。

他倒是忠心,一根筋的忠心。

“時姑娘,大人受傷時從不喜旁人在側,如今天寒,不若咱們先回去?”阿蓮在一旁輕聲道。

時窈沉吟了下:“大人傷了何處?”

“方才聽人說,手臂與後背均被賊人用匕首所傷。”

時窈思索片刻:“你先回吧,我在外面透透氣。”

阿蓮不明所以,卻還是乖順地離開了。

此刻,房中。

祈安坐在床榻旁,清雅的面頰煞白如鬼,唇卻泛着绮豔的嫣紅。

手臂上的傷已被太醫妥帖包紮好,唯有身後的傷口處,仍在不斷往外透着血跡。

聽着外面的腳步聲逐漸散去,祈安緩緩起身,目光落在案幾上的鳥籠裏,許是受了驚吓,鹦鹉蔫蔫地窩在那裏,不再做聲。

待上完藥,便給時窈送去罷。

這般想着,祈安起身行至銅鏡旁,褪下外裳,蒼白的肩頭與瘦削的窄腰漸漸呈現,還有……那遍布後背的疤痕。

祈安的目光落在那些深色疤痕上,定定望了許久,最終嘲諷一笑,厭惡地移開視線。

他拿過瓷瓶便要随手将藥粉撒上。

也是在這時,房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

祈安的身子一顫,一貫從容的眉眼帶了幾分慌亂,毫不顧及後背深可見骨的傷口,重重攏緊外裳,聲音沙啞:“出去!”

時窈自方才聽阿蓮說,祈安受傷不喜有人在身側,便猜到他身上定有不齒于人的秘密。

只是,當親眼看到,饒是她心中也不由驚愕了下。

祈安的後背,有很多傷疤,縱橫交錯,遍布在蒼白的肌膚上。

甚至還有一個字。

被人以長鞭、以利刃為筆,以他的血肉為布,刻下的一個大大的“閹”字,深入骨髓之間,難以消去。

時窈只知祈安初入宮時,吃了不少苦。

或是因他讀書人的清高,或是因他始終不肯彎下的脊背,被不少太監折磨,被往日那些不如他的纨绔虐待取樂。

卻不知道,自己看到的短短的“折磨虐待”幾字背後,其實是這樣的血腥過往。

祈安也發現了門口之人是時窈,長久的沉默後,他徐徐啓唇,聲音不似方才那般淩厲,卻愈發嘶啞:“此處污穢,你先回去。”

時窈安靜幾息,站在門口處,沒有動。

祈安看着她呆呆的神情,想到方才的畫面,輕聲問:“方才可是吓到你了?”

時窈睫毛一顫,不解地看向他。

祈安只當她已看見自己的後背,垂下眼簾:“若是覺得惡心,後悔許下結伴過活之言,便悔了罷……”

“大人。”時窈打斷了他。

祈安長睫微頓,這似乎是她這段時日,初次喚他“大人”。

“大人夠不到後背的傷,”時窈将房門妥善關好,緩步走上前,“我幫大人……”

她的話沒有說完,祈安便飛快後退半步,許是牽扯到傷口,臉色更白了,許久,才從唇齒間擠出一句:“醜。”

時窈看着他避開自己的動作,安靜片刻,擡手徐徐解去身上的鬥篷,而後是外裳,中衣,小衣……

直至光裸。

她神情平靜地站在那裏,完整暴露着身上的傷疤,低聲喚:“大人。”

祈安轉過頭,待看見她赤裸的身軀,立刻偏過頭去,一字字連名帶姓道:“時窈。”

時窈未曾因他話中的惱意退縮,反而赤腳走上前,站定在祈安面前:“大人覺得,我身上這些疤醜嗎?”

祈安本低垂的眸光一僵,良久緩緩擡眸,目光落在她的手臂、身前,還有蜿蜒向後背的側身……

一道道傷疤遍布在她纖瘦的身軀上,或深或淺。

可映着燭火,竟隐隐散發着聖潔的光芒。

祈安怔愣許久,俯身撿起地上的鬥篷,輕輕披在她的肩頭,裹住她的身子:“時窈,我們不同……”

“因為那個字?”時窈率先道,“那是旁人的錯,大人何必懲罰自己?”

祈安瞳仁微緊,沒有做聲。

時窈左右環視,目光落在一旁仍沾了血跡的匕首上,她将其拿起:“我若是也刺下那個字,是不是就一樣了?”

說着,她攥緊匕首便要朝手臂刺下。

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抓住了。

祈安目光裏像是有什麽在湧動,良久他伸手,将匕首從她手中拿了過去。

“我給大人上藥。”時窈再次道。

祈安凝望着她的眼睛:“……好。”

【系統:祈安好感度:65.】

*

西北,邊塞。

蘇樂瑤牽着馬,身後跟着一隊護衛,安靜地朝城門的方向走去,直到來到城門下,她回過頭,眼中帶着濃郁的失落。

自從那夜蕭黎從河邊回來,整個人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原本如招貓逗狗似的與敵軍周旋的他,卻開始為了凱旋拼起命來。

好幾次,他率軍直直攻入敵軍大營之中,哪怕胡人閉城不出,他也尋到強硬之法,在固若金湯的守城生生撬開一道口子。

她問過他,為何要這樣?

蕭黎只道:盡快回京,不好嗎?

所有将士都覺得,他想盡快回京,是為了與她成親。

他從未否認過。

可蘇樂瑤隐隐覺得,他不只是為了這個,他更像是……想去見到某個人,想去完成某件事。

她的存在愈發尴尬,最終在戰勝前夕,她決定回京了。

她想念京城,想念家人,還有……

總是對她無限包容的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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