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炮灰暗衛17 正月初六,大吉,宜嫁娶……

第40章 炮灰暗衛17 正月初六,大吉,宜嫁娶……

祈安安靜了很久, 有一瞬,他感覺自己的腦海是空白的。

空茫一片,寂然無聲。

他聽不見周遭人說了什麽, 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他只聽見, 一道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 用着令人厭惡的平靜語氣問:“可想好了?”

誰人在說話?為何這麽冷淡?

祈安的眸子艱澀地動了下,反應了過來。

原來是他自己。

段辭俯首道:“是, 大人,屬下想娶時姑娘……”

“未曾問你。”祈安突兀地打斷了他,話說出口他才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麽, 眸子僵了一瞬,望向時窈。

時窈垂着頭,她沒有看他:“想好了,大人。”

又是長久的沉默, 沒有人做聲, 唯有身後條幾上燃着的香,漸漸燃盡,化成一團灰。

祈安終于開了口,聲音淡淡的:“嗯,”他說着, 目光仍一動未動地落在女子的臉上, “……後院那處大院子,可留于你二人。”

段辭默了默:“屬下已用這些年的俸祿,在泰和巷買了一處院子, 我與時姑娘,搬去即可。”

祈安再次啞了口,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卻終究只道出一聲呢喃:“挺好。”

“如此,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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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聲說着,人也随之站起身。

候在門口的下人見大人如此平靜,匆忙小心地上前:“大人,蘇姑娘還在宴客堂等您。”

“嗯。”祈安低應一聲,朝外走去,背影分明如往日般從容,腳步卻多了幾分落荒而逃的倉皇。

膳廳內,只留下時窈與段辭二人。

短暫的沉寂過後,時窈走上前,将段辭扶了起來。

段辭看着她,掩去眸底的歉意,道了聲:“往後,我會對你好。”

時窈頓了頓,而後輕輕點頭:“我也會努力對你好的。”

段辭的眸子動了下:“……好,”說着,他從袖中掏出一把銅鑰,“這是那處小院的鑰匙,這幾日,你可要……搬去?”說到後來,他的語氣夾帶着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時窈看着那把銅鑰,好一會兒牽起唇角,将其接了過來:“我去将自己的東西收拾一下。”

段辭指尖一顫:“好。”

時窈的東西并不多,收拾起來也很是迅速,這段時日與阿蓮培養出來些許感情,阿蓮也幫着她一同收拾了不少。

只在祈安的寝房收拾時,阿蓮沒忍住問道:“姑娘當真要嫁給段侍衛嗎?”

“我以為姑娘戀慕大人的……”

時窈拿着包袱的手一頓,許久輕聲道:“大人是極好的,所以須得是極好的女子才能與大人相配啊。”

阿蓮不明所以,可當送時窈朝府邸門口走時,看見院中的大人與蘇姑娘相伴而行的畫面,阿蓮隐隐有些明白。

蘇姑娘是京城貴女,家世顯赫,又與大人自幼相識,青梅竹馬。

時姑娘說的“極好的女子”,大抵便是指蘇姑娘這樣的女子吧。

想必正因如此,時姑娘才會嫁與旁人,畢竟若是她,也會自慚形穢。

那邊的祈安與蘇樂瑤也看見了時窈二人。

祈安的目光落在時窈手中的包袱上,沒有說話。

時窈也沉靜了幾息,而後微微垂首:“大人,東西我已收拾好了,便先行離開了。”

說完,她便要繞過他繼續前行。

“不必如此……”着急。

最後二字,祈安在看見府邸門口等着的段辭時,斷在了嘴邊。

時窈對祈安輕點了下頭:“願大人一切安好。”

她轉身,走向門口的段辭:“我們走吧。”

段辭的視線從蘇樂瑤的身上一掃而過,而後回過神來,将她手中的包袱接了過來。

二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門口,沒有回頭。

一旁的蘇樂瑤看着眼前一幕,隐約猜到什麽,問道:“祈安哥哥,時姑娘和段侍衛……”

祈安的視線終于從空蕩蕩的門口收回,回應道:“時窈要和他成親了。”

他的嗓音和緩雅淡,沒有憤怒氣急,沒有懊惱失落,格外平淡。

蘇樂瑤詫異了一瞬,心中卻難以克制地生出一股喜色。

前幾日祈安哥哥與時姑娘站在一塊格外般配的畫面,攪得她滿是不安,沒想到今日時姑娘便與旁人好事将近。

且祈安哥哥的神情如常,看起來并不在意時姑娘的去留。

她不由朝他靠近兩步:“祈安哥哥不是有事入宮嗎,我送祈安哥哥離開……”

祈安的身子不由僵硬,無意識地後退了兩步,隔開了與蘇樂瑤的距離。

蘇樂瑤一怔:“祈安哥哥?”

祈安看向她,良久道:“好……咳……”

一個簡單的單字未曾說完,他突兀地咳嗽了一下,本蒼白的唇染上了幾絲詭異的紅,轉瞬卻變得更加蒼白。

他未曾在意,只率先朝門外走。

馬車徐徐停住,祈安正要上馬車,身後傳來一聲匆忙的女聲:“大人!”

祈安猛地轉過身。

卻只看見陌生的婢女手中捧着暖袖與護膑跑了過來:“大人将這些物件落在膳廳了。”

蘇樂瑤看了看那些物件,又看了看祈安,伸手接了過來:“給我吧,我拿給祈安哥哥。”

祈安定定看着暖袖與護膑,擡手輕觸了下。

就在一瞬間,他原本筆直挺拔的脊背,仿佛不堪重負一般變得佝偻,周身萦繞着死一般的沉寂與孤獨。

“祈安哥哥,你怎麽了……”

蘇樂瑤不安的聲音沒有說完,祈安突然用力扶住了馬車,俯身劇烈地咳嗽起來。

撕心裂肺的咳聲從他的胸口深處迸出,仿佛要咳出自己的心魂。

*

段辭的院子,是一處一進一出的小院,一間主屋,一間西屋,一間柴房,院落不大,不如王府奢華,不及祈府雅致,但比蘭溪村的那處院子,卻是好上許多的。

“院子簡陋,往後我攢下銀錢,再添置更大更寬敞的。”段辭站在她的身側,神情隐有忐忑。

時窈搖搖頭,轉眸看向他:“這裏很好,很幹淨,我很喜歡。”

段辭本冷峻的眉眼微擡:“我昨夜前來打掃過。”

“物件也都照着旁人家的樣子備好了。”

時窈微詫,環顧四周,原本沉郁的神色露出淺淡的笑。

段辭不解地看向她。

“段侍衛,家不是照本宣科,”時窈輕聲道,“總要依照自己的喜好布置。”

段辭怔了下,垂下眼簾:“……我從沒有過家。”

時窈也安靜下來,出神地看着他。

過了很久,她徐徐做聲:“自我記事起,我也沒有過。”

段辭愣。

時窈彎起笑:“如今,我們兩個也算是相依為命啦。”

段辭看着她唇角的笑,不解她為何提及自己的傷心事時,還能笑得這般粲然。

不知過了多久,時窈漸漸斂起笑:“段侍衛……”

“段辭。”段辭打斷了她。

時窈不解。

段辭冷靜道:“如今已經離開祈府,你可以喚我段辭。”

時窈愣了下:“你也可以喚我時窈或……窈窈,”說着,她改了稱謂,“段辭,我會努力适應你我即将成親一事,你既然沒有愛慕之人,往後,我們便如尋常人家一樣,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可好?”

段辭看着她認真且信任的眼神,眸光凝固住,好一會兒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卻到底什麽都沒說,只應:“好。”

時窈牽起唇角,她給了他坦白的機會,只可惜……

段辭白日仍需擔起祈府侍衛的職責,不能在院中待太久,便匆匆忙忙地離去。

時窈打量着眼前的屋子,片刻後緩步朝門外走去。

裝點自己的小窩,也是她們狐族的樂趣所在。

于是,這晚段辭回來時,看見的正是煥然一新的院落。

院中的槐樹枝幹上,垂落着幾個小巧的燈籠,在風中徐徐晃動。

從來都漆黑一片的屋舍,如今卻透着祥和的橘黃燭火,搖曳中,人影也微微攢動。

段辭頓了下,走進屋中,一股夾雜着糕點香氣的暖意撲面而來,莫名讓他的眼睛泛起細微的熱意。

這些曾是他在大人那裏偷偷看到的美好,如今卻像做夢一樣,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回來了?”裏屋嶄新的布簾被人從裏面掀開,時窈走了出來,眉眼間帶着些許歉意,“我擅自改動了屋子,你看着有哪裏不喜歡,我明日再改回去。”

段辭看着她,只覺得她身上也帶着濃濃的暖意:“都很好。”

時窈輕輕地笑了起來,一一介紹道:“主屋寬大,不适宜只放桌椅,我便放了供人小憩的小榻。”

“那裏是一個兵器架,你愛習武,便将常用的刀劍都擺在架子上。”

“桌前中央放個火爐,屋內也都溫暖些,裏間也有一個小火爐……”

段辭看着她認真的眉眼,心似乎也寧和下來,目光循着她說的,依次看去,待看見被扔在角落的手套時,他的目光一緊,走上前去,正要拿起。

“那手套已經破了,”時窈忙攔下他,轉而回到裏屋,再出來手中拿着一副玄色手套,塞到他的手中,“往後便戴新的。”

段辭看着手中明顯嶄新的手套,只覺捧着一個火爐一般灼人。

他擡頭,怔怔地看着她。

時窈抿了抿唇,坦誠道:“段辭,我承認,往日我送你東西,是因為大人;可今後,你我二人既要成親,這些東西,便只會給你。”

只會給他。

段辭站在那裏,隔着燭火望着她的眼睛,連呼吸也變輕了許多。

時窈看着他波動的好感度,想了想,俯身從八仙桌後的條桌抽屜中拿出一個木盒:“對了,此物是收拾你衣箱時掉出的,你看看可有損……”

她的話沒有說完,段辭的臉色變了變,伸手便将木箱拿了過去,待看見完好的銅鎖,他方才清醒過來,看向錯愕的時窈。

“段辭?”她似是不解。

段辭不覺避開了她的視線,良久道:“只是……私密之物罷了。”

說着,他飛快換了話頭:“我今日回時蔔了一卦,正月初六,大吉,宜嫁娶。”

時窈微怔,繼而笑着點了下頭:“好。”

段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重新将木盒收了起來。

時窈看着他頭頂逐漸停滞的好感度,眉梢微微動了動。

她很清楚,木盒裏,是一幅畫。

畫中人,是蘇樂瑤。

*

官道。

一隊人馬輕裝便行,在官道上狂奔着。

為首之人一襲鮮色胡服,眉眼驚豔,臉色卻泛着病态的白,臘月中旬的風如刀子般割在他的臉上,他卻恍然未覺,只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馳。

不知多久,後方有人看不下去,拼命追上前來,喊道:“王爺,你受了傷,再這樣趕路,身體會吃不消的!”

蕭黎只嗤笑地看了眼身前隐隐泛着血色的衣襟,充耳不聞,繼續前行。

“蘇姑娘就在京城等着王爺呢,又不會消失,王爺不可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那人繼續勸。

蕭黎抓着缰繩的手一緊。

所有人都以為,他這樣着急回京,是為了盡快與蘇樂瑤成親。

他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可是,離京城越近,他便越忍不住想另一件事:時窈若是見到他,若是知道他終止此次任務,會怎樣呢?

會對他輕輕地笑開,還是紅了眼圈,呢喃一聲“阿黎”?

只是這樣想着,他的心都止不住地顫栗。

胸口一陣刺痛,大概是箭傷又出血了。

傷口是在與胡人的最後一次交戰中留下的。

他循着記憶,用西北邊關的枯草,編了一只蝈蝈,卻在斬下胡人将領的頭顱時,蝈蝈從懷中掉了出來。

身邊人喚他折返回營,他卻莫名地自馬上俯身,将蝈蝈撿了起來。

也是在此時,一支箭刺入他的胸前,只差一寸便入了心,手中的蝈蝈也染了血。

“王爺,前面便是蘭溪鎮了,離京城很近了,我們不若先再次修整一番,王爺的傷也須得換藥……”

蕭黎突然便勒緊了缰繩,馬匹嘶鳴一聲,馬前蹄高高擡起。

身後人見狀,也匆忙勒令停馬。

蕭黎看向前方,許久嗓音嘶啞地問道:“蘭溪鎮?”

“是這附近一個較大的鎮子,還算富庶……”

蕭黎急迫地打斷了他:“蘭溪鎮下,可有一個蘭溪村?”

那人不解地點點頭:“确有這樣一個村子,不過這村落只是受蘭溪鎮管轄,離蘭溪鎮很遠,也不在回京的官道上。”

說着,那人朝西邊一指:“只怕要走上幾十裏地,王爺若想盡快回京,去鎮上……”

蕭黎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冬日荒無人煙的無垠曠野,一眼望不到頭,地面也覆了一層雪白。

是時窈曾背着受傷的他,躲藏的地方。

那人仍在滔滔不絕地說着去蘭溪鎮歇腳的好處,蕭黎驀地揮了揮缰繩,啞聲喝了聲“駕”,駕馬走上了前往蘭溪村的小路。

其餘人忙跟上前去。

小路凍滑,馬匹走得分外艱難,足足行了近兩個時辰才看見那寫着“蘭溪村”的古樸木匾。

蕭黎盯着木匾,看了許久,而後徑自朝村落深處的一個小院走去。

熟悉的村路,熟悉的人家,還有家家戶戶上方飄起的炊煙。

蕭黎最終停在熟悉的木門前。

他出神地看着,好一會兒輕輕推開,木門發出“吱呀”的響聲,他走了進去。

院子裏的花草,此刻早已枯萎,被覆蓋在冬雪之下。

蕭黎卻仿佛看見時窈蹲在小花園中,迎着朝霞紅着臉種下它們的模樣。

門前的屋檐上,還懸挂着兩盞早已褪色了金魚花燈。

蕭黎想起,時窈還曾問他,挂的正不正。

臺階上,雪積了厚厚一層。

時窈曾坐在這裏,徹夜等着歸來的他,而後欣喜地說:太好了,你沒事。

蕭黎推開屋門,映入眼簾的,是蒙了灰塵的桌椅,以及一張小榻。

他在這裏教時窈讀書、習字,時窈靠在小榻上,翻看着話本。

遇見不懂的字,她便會将書拿到他的面前。

她還會躺在這裏,唱着那些不成調的小曲,直到他安眠。

蕭黎不由彎了彎唇,頭頂搖搖晃晃的物件,引來他的注意。

他擡頭看去,是一串被寒風吹動的草編蝈蝈。

一共二十八個。

是他們曾在此處相處的二十八天。

蕭黎莫名地伸手,從袖口拿出那個被他摩挲了數百遍的蝈蝈,靜靜地挂上。

好似想要将這裏的日子延續下去一般。

“如此寒冬臘月,竟還開了一朵花!”院落裏,正在以刀劍查探境況的将士揚聲道。

蕭黎長睫微顫,豁然轉身朝院中走去。

果然,被刀劍砍開的枯草之中,小花園的一角,積雪與幹枝之中,一株極小的山茶花靜靜盛開着。

蕭黎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輕輕撫着那朵小花。

下瞬,他想起什麽,拿出匕首,在小花旁的土上挖了起來。

“王爺?”周圍人驚訝。

蕭黎沒有理會,只繼續挖着,不知多久,他停下了動作,看着那曾被時窈親手埋下的兩枚河燈。

時窈說,拜月節的夜晚,月色最好時,寫下自己的心願,便能成真。

而後,将二人的心願埋在了此處。

那時他嗤之以鼻,河燈上,只有粗粗的一筆墨跡,寫都懶得寫。

而時窈的……

蕭黎緩緩打開,手指難以克制地顫抖了一下: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拜月節前,時窈在看話本時,曾看到過這句話,她捧着話本前來問他這句詩詞何意,他心中嗤笑她的無知,只随意解釋了一嘴。

時窈卻怔怔地捧着書本,呢喃:“那她定然第一眼見他,便愛極了他。”

那之後,她每日練字時,最後總不要他看見。

他也懶得深思她的做法,卻沒想到,讓她一遍遍練的,是這幾字。

蕭黎只覺得自己的眼眶泛着熱意,這一瞬,他忍不住想,或許等回京後,等到将她接回王府,他也不娶蘇樂瑤了。

她的身份當不成王妃,那他便不要王妃了。

“王爺,您又流血了。”有人擔憂道。

也許是緊繃的心神驟然輕松,也許是方才的想法讓他覺得滿足,蕭黎的眼前一暗,整個人已失去意識。

再醒來,已是三日後。

頭頂熟悉的房梁,身下熟悉的床榻,一旁燃燒的火盆,院落裏窸窸窣窣的讓蕭黎幾乎立刻坐起身。

就好像,他一直和時窈生活在這裏,從沒離開過。

可當他赤腳走到門口,看見的只有恭敬的将士與暗衛:“王爺,京城的書信。”

書信中極大的篇幅寫了京中形勢,唯有最後寥寥幾筆寫道:祈府暗衛時窈,已離開祈府。

蕭黎翻來覆去地看着這句話,只覺自己的心也松懈開來。

時窈不在祈府了,等他回去,她大抵已經在王府等着他了吧。

“時窈如今在何處?”蕭黎問。

暗衛:“時窈離開祈府後,已是自由之身,似是……不日要與祈府一名侍衛成親。”

蕭黎手中的書信,突然裂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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