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炮灰暗衛20 喜歡

第43章 炮灰暗衛20 喜歡。

與此同時, 祈府。

祈安從夢中驚醒,怔怔地坐在床榻上,面容蒼白如雪, 良久, 他怔忡地看向案幾, 鮮紅的喜帖放在上面。

正月初六午時一刻。

是時窈與段辭成親的吉時。

可是,他卻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他夢見了熱鬧的喜筵, 夢見了盡是火紅綢緞的府邸,夢見了喜笑顏開的衆人,還有嫁衣如火的時窈。

他看見新郎的臉蒙了一層霧氣, 而時窈與新郎于傧相的高呼之中,拜天地,敬高堂,夫妻對拜……

而後, 送入洞房。

他看着她面頰泛紅地坐在喜榻上, 新郎一步步朝她走去,撤開她的珠翟,溫柔地揉着她的後頸。

燭火漸漸熄滅,他們衣衫盡褪,他輕輕地吻着她的唇瓣, 而後纏綿着向下蜿蜒。

女子驟亂的呼吸與淺淺的低吟, 如同上好的春.藥,奏出一曲淺酒人前共。

當新郎自一片潤澤中擡起頭,面頰的霧氣也随之漸漸散去。

祈安猛然驚醒。

他清楚地看見, 新郎的臉,與他一模一樣。

在她要與旁人成親的前夜,他卻在夢中, 亵渎了她的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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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此刻,門外傳來聒噪之聲,伴随着一陣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大人,您起了嗎?”

祈安望向窗外,此刻方才驚覺,竟已是巳時。

離午時,不過幾刻。

“大人?”下人仍在小心喚着。

門被人從裏面推開,祈安已換上一襲雪白袍服,站在門後。

“大人……”下人正要開口,卻在看見門內人的臉色時驚了一剎。

大人的臉色蒼白得像鬼,可那雙眼睛卻泛着濕紅,像是……要滴出血來。

“何事?”祈安垂眸淡聲問。

下人反應過來,忙低下頭:“是……後院那只鹦鹉突然發了狂,叫個不停,許是病了。”

鹦鹉。

祈安後知後覺地想起,是時窈生他的氣那次,他買了鹦鹉想要打破僵局,卻因此被刺客刺傷。

那一次,是時窈撫着他後背那個恥辱的“閹”,輕聲說不是他的錯。

祈安的指尖微顫,定定地朝後院走,還未靠近,便聽見一聲聲粗嘎難聽的叫聲:“大人,大人,大人……”

祈安的腳步在聽清那聲音時,停在原地。

他聽聞,只有常聽人提及一些相對簡練的話語,鹦鹉方才能學舌。

而它,一直養在時窈的房中。

時窈……會常對着鹦鹉一遍遍地念他嗎?

祈安的呼吸似乎也靜止了,怔忡地看着仍在不斷叫着的鹦鹉。

“大人恕罪,奴婢這就将鹦鹉拿走!”一名侍女匆忙上前請罪。

祈安看向侍女,好一會兒他想了起來,她是跟在時窈身邊伺候的那個阿蓮。

時窈出府前,只讓她送行了一段。

阿蓮提着鳥籠便要匆忙離去,下刻卻聽見身後傳來的沙啞聲音:“她走時,可曾留下什麽?”

阿蓮詫異地停下腳步,壯着膽子擡頭看了眼祈安,搖了搖頭,轉瞬又想到什麽輕聲道:“時姑娘曾說過一句話。”

祈安的眸子動了動。

阿蓮仔細想了想:“我問時姑娘,怎會舍得離開大……”說到此,阿蓮停頓了下,“反而嫁與段侍衛,時姑娘說,大人是極好的,所以須得這世上最好的女子,方能與大人相配。”

祈安陡然僵滞,寒風吹過他消瘦的身軀,衣角飛揚。

良久,祈安輕輕“嗯”了一聲,轉身一步一步地朝來時路走着。

這瞬,他想起了時窈請他成全她與段辭的最後一晚獨處,離開時她對他說:

大人永遠不要妄自菲薄。

大人很好,自然也值得最好的。

而那日,他見了蘇樂瑤,舍下她一人去了市集。

祈安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胸口劇烈地跳動着。

是為了成全他與旁人嗎?

覺得他很好,所以認為蘇樂瑤更與他相配?

而今日,此時,她卻已穿上了與旁人的嫁衣。

昨夜的夢境湧入腦海,祈安終于明白,他将她一次次推給段辭時,她是何種感受。

也終于明白,那日聽見趙青喚她為“夫人”時,他心中點燃的是什麽……

是奢求與欲望。

祈安猛地轉身,大步朝府門走去,腳步越來越快,直至近乎慌亂地奔走。

“大人?”

“備馬!”

*

此時,泰和巷。

随着一聲“且慢”,手執長劍的侍衛頃刻間将繁鬧的小院圍得水洩不通,轉眼間喜慶散去大半,反而多了肅殺。

俊美矜貴的男人緩緩下了馬車,特意換上的緋色袍服,竟與小院內的紅綢紅緞相得益彰,像極了……

新郎。

他的目光始終緊緊落在時窈身上,在看見她一襲嫁裳時,神情恍惚了下。

他從不知,穿着嫁衣的時窈,竟這樣美。

過往從未升起的念頭,在這一刻憑空滋生:他想讓時窈穿上更華麗的嫁裳,為了他。

然而下瞬,一道穿着喜袍的身影擋在了時窈面前,也擋住了他的視線。

蕭黎眉目陰戾地朝段辭看去。

“王爺此番前來,若只是喝喜酒的,我與我妻自會歡迎,若不是……”段辭不知何時已将長劍攥于手中,如同守護珍寶的惡狼,冷冽地盯着蕭黎,“便休怪劍下無眼。”

話落的瞬間,他舉起手中長劍,鋒利的劍尖指向蕭黎的頸間。

瞬間,周遭侍衛也舉起長劍,劍尖直指段辭。

前來參加喜宴的衆人均被此刻的氛圍驚到,有人低呼一聲便朝外跑去,有人被吓得僵在原地,難以動彈。

侍衛看着逃離的人群,并沒有追捕,衆人見狀漸漸大了膽子,匆匆忙忙地朝外跑去。

不過幾息,熱鬧的院子冷清下來,除卻冷肅的侍衛,唯餘院落中央的三人。

蕭黎望着距離自己不過幾步的劍尖,許久突然笑了起來,他轉眸看向時窈,語氣詭異的溫柔:“窈窈,你說,我該飲下你的喜酒嗎?”

時窈垂着眼簾,珠翟一搖一晃間,她的聲音平靜無波:“今日是我與夫君的喜筵,還請王爺高擡貴手,放過……”

“三拜未拜,禮節未成,他算什麽夫君?”蕭黎聽見她口中吐出“夫君”二字,再難克制胸口的痛意,沉聲質問。

時窈沉默片刻,靜靜道:“若王爺未曾打斷,此刻已經禮成了。”

蕭黎陡然靜默,他看着眼前望向自己時再無愛意的女子,喉嚨忍不住緊縮了下。

無礙的。

蕭黎心中想,她過往數年那般愛慕她,只要回到王府,朝夕相處,她定能找回當初對他的情意,他們也能回到從前。

“所以,你仍要嫁他?”蕭黎啞聲問,“一個侍衛?”

“我曾經也不過只是被王爺看不上的暗衛,”時窈說着,看向護在自己身前的段辭,目光柔了下來,“他很好,和他在一起的這段時日,我很開心。”

段辭握劍的手輕頓,本冷峻的神情也慢慢柔和。

時窈繼續道:“我願意嫁與……”他。

最後一字沒等道出,再次被蕭黎近乎慌亂地打斷:“那他呢?你願意嫁的這個人,你當真了解他?”

段辭指尖微緊,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時窈看向蕭黎:“王爺這是何意?”

蕭黎凝望她片刻,擡了擡手,立即便有侍衛從院外走出,手中抱着一個眼熟的木箱。

段辭的身軀僵住,怔怔看着那個木箱,臉上的血色驟然消失,呼吸也不覺放輕了。

可很快他令自己恢複理智。

不會的,那畫像他早已撕碎,不會出現在此處……

時窈輕蹙眉心,只看了眼木箱,便收回了視線:“不過一個箱子而已。”

“你不想知道箱子裏是何物?”蕭黎問道。

時窈望向段辭,許久搖搖頭:“段辭說過,這只是他的私密之物而已,”說到此,她頓了下,“我相信他。”

段辭的目光微愣,轉眸迎上她的視線。

蕭黎看着正彼此對望的二人,再難克制胸口翻湧的嫉妒:“真的只是私密之物?”

“而不是……心愛之物?”

時窈的目光一顫,容色微白地看向他。

段辭的心也驟然緊縮着。

蕭黎走上前,打開木箱,裏面靜靜躺着一幅畫卷。

蕭黎将畫卷展開,瑣碎的碎片被一點點地在畫布上妥帖拼好,拼湊出女子回眸一笑的臉。

時窈看着那幅畫,睫毛抖動了下,呆呆地站在那裏,臉上的紅潤卻一點點地褪去。

“是蘇姑娘……”她茫然地動了動唇,許久看向段辭:“段辭?”

段辭的眸光,早在看見拼湊的畫像時,化作一片廢墟,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什麽都道不出,許久才擠出一句:“不是這樣的……”

“那段侍衛說,該是怎樣的?”蕭黎嘲諷地打斷了他的話,“你敢說,這幅畫像不是你珍惜之物?畫中人不是你心愛之人?”

“若非如此,你為何如此珍視這幅畫?甚至為此不惜……”

“求、娶、時、窈。”最後四字,他一字一頓。

時窈凝住的眼神,呆呆地立在那兒。

良久,她才開口,聲如呢喃:“求娶我?是何意?”

說着,她走到段辭面前,睜大了泛紅的眼睛:“段辭,什麽叫,你為了蘇姑娘求娶我?”

“你不是說,你沒有愛慕之人,你求娶是因為解蠱,因為大人對我只是負責而已……”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不敢置信道:“因為你以為蘇姑娘喜歡大人,而我……占據了她的位子?”

段辭的身形随着她的話落搖晃了下,他惶恐地站在那裏,眼神空洞洞的。

那些他曾掩藏在心底的陰暗念頭,最終還是被她知道了。

在他以為,自己最接近幸福的時候。

“時窈……”他輕喚着她的名字,想要為自己辯解,卻在看見她眼角滑落的淚滴時愣住。

他讓她哭了。

在他們成親的第一天。

“我們初見,你對我舉劍,也不是為了守護祈府安危,只是怕我傷害蘇姑娘?”時窈複又問道。

段辭的喉結滾動了下,她的質問,他無從否認。

可是……

“不是這樣。”段辭讷讷道,看着她眼角又一次滑落的淚珠,如同一塊巨石砸在他的胸口。

他的聲音也變得無措而倉皇,擡起手想要将她的淚珠拭去:“最初……的确是這樣想的,可後來便不是了,我想同你……”

他的話停住了。

時窈飛快地後退半步,避開了他拭淚的手,看着他的眼中,再沒有了溫柔的笑意與安然。

她站在那裏,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原本和煦的日光,陡然變得森寒,冷到段辭的手指都在忍不住顫抖着。

明明已經近在眼前的幸福,卻變得那般遙不可及。

一旁的蕭黎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緩步走上前:“接時姑娘回府。”

周遭侍衛幾乎立刻讓開一條通往院落門口的路。

卻在蕭黎就要牽到時窈的手的瞬間,另一只手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時窈的手,嗓音沙啞,近乎哀求:“別走……”

時窈低下頭,安靜地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沒有動。

蕭黎卻早已難以壓抑胸口的怒火,他看着段辭身上那件刺眼的喜袍,看着他們彼此勾纏的衣擺,看着他竟敢碰觸着時窈的手,幾乎瞬間擡手朝他襲去。

周圍的侍衛見狀,刀劍出鞘聲紛紛響起,頃刻飛身上前。

不知何時,段辭與衆人纏鬥在了一起,刀劍碰撞發出的低鳴宛如一聲聲的喪鐘,不多時小小的院落便有血腥味彌漫開來,樹枝上的紅綢化作零散的碎片,紛紛落地。

時窈看着眼前的刀光劍影,伴随着血珠滴滴墜下。

還是見了血。

時窈心中輕輕嘆着。

段辭武藝高強,可蕭黎的侍衛也非等閑之輩,若一個個地上,段辭勝算極高,可終究雙拳難敵四手,不知多久,他的手臂添了一道劍傷。

可他卻似覺不出傷痛一般,拼命地守着身後的女子不讓任何人“奪”走。

一次一次的受傷,一道一道的血痕出現在他的手臂、後背,如火的喜袍被一片片血跡染成了暗紅色,他卻依舊恍若未覺,竭力阻擋着每一個上前的人。

直到蕭黎一把抽出身邊侍衛腰間的長劍,身形如練飛快上前,與段辭纏鬥片刻,長劍劃過他的左膝,看着他半跪在地,劍尖直直刺向他的喉嚨。

卻在此刻,一道如火的身影跑上前來,擋在了他的身前。

蕭黎神色大驚,手中長劍立刻調轉方向,刺入身後的木柱之中。

段辭擡頭,看着無畏地擋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像一團燃燒着的火焰。

他本漆黑孤寂的眼中升起微弱的希冀,是不是……他仍有幾分希望,得到她的憐惜。

然而下瞬,他聽見時窈輕聲道:“我随王爺回王府。”

段辭的神情滞住,良久,輕輕伸手拉住她的衣擺,緊緊地攥着:“不要……”

“別走,別走……”

他不知該如何挽留,只一遍遍地重複着“別走”。

時窈轉過身,垂眸看着他,許久俯身将他扶了起來。

段辭目不轉睛地望着她的眉眼,只想找到一絲一毫的遲疑,他願意為了那分毫的遲疑,拼去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找不到。

只能看見她眼眸裏空茫一片的平靜。

“你受傷了,記得上藥,”時窈松開攙扶他的手,語氣格外平淡,而後從身後将那個熟悉的木盒抱了出來,畫像早已卷好,放入其中,“方才打鬥時,這個掉在了地上,有些損壞了,畢竟是心愛之物,往後好好收着。”

段辭沒有看畫像,只望着她,唇輕輕顫抖着,他隐約知道了她的意思:“不要……”

他呢喃着,抖動的手慌亂地抓起她的食指,沾上自己的血,用力地點在自己的鼻尖:“我不擦掉它,你不開口,我就永遠不擦掉它……”

“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時窈看着他高挺鼻尖上的血珠,想起除夕那夜,她在他的鼻尖沾了麥粉,對他說“你不擦掉,我便不氣了”的畫面。

只是這一次,她再未如同那夜一樣輕輕地笑,她只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他的手掰開:“既已有心愛之人,往後……不要再騙人了。”

“因為,會傷心。”

說完這句話,她站起身看向始終緊盯着這邊的蕭黎:“我答應随王爺回去。”

“條件,放過他。”

蕭黎目光一緊,明知她想要保護旁的男人,可他還是聽見了自己服軟的聲音:“好。”

片刻之間,小院內的死傷之人被人擡走,侍衛護着馬車內的兩個人,漸行漸遠。

段辭仍站在原處,呆愣地看着早已空無一人的大門,沒有人回來,沒有人笑着對他說“怎麽站在這裏啊”。

窗子上的窗花仍然嶄新如初,卻……已無用了。

院子裏依舊空蕩蕩的。

他們還沒有栽種葡萄架,還沒有種上她最愛的鳳仙花,沒有放紙鳶,沒有裁春衣……

他以為的幸福,一瞬之間,化為烏影。

一旁的地面上,幾枚用紅紙包着的饴糖散落着,紅紙已經破碎,饴糖沾了泥土。

他艱難地走上前,拿起一塊饴糖放入口中。

時窈說過:喜歡,是即便現在牙齒都掉光,也會将糖吃下去。

“咳……”段辭低咳一聲,肺腑劇烈地翻湧,吐出一口鮮血,搖搖欲墜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地倒在地上。

他喜歡時窈。

很喜歡。

可是,他卻無能到,只能看見時窈跟着那個傷害她的人離去。

院落外,馬蹄嘶鳴聲響起,一道雪白的人影慌亂地出現,卻在看見滿院狼藉時停下腳步,出神地看着這一切,随後似想到什麽,轉身便要追出去。

“大人。”段辭聽見自己如一潭死水般絕望的聲音,帶着不甘與恨意,“催情蠱發作那兩夜……”

“時窈從未對不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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