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炮灰暗衛19 成親
第42章 炮灰暗衛19 成親。
今日是祈安這個月初次回府, 回到府中時,已是傍晚。
寒冬的夕陽懶懶地挂在天邊,并無半絲溫熱, 反而随着冬風愈發森寒。
下人匆匆忙忙跑上前:“大人, 今日蘇小姐聽聞您休沐, 來找您了,可您不在府中……”
祈安“嗯”了一聲, 聲音很淡,淡到沒有絲毫情緒,便平靜地回到寝房。
“大人回來了?”驚喜而空濛的女聲在裏間響起。
祈安朝裏望了一眼, 只看見空蕩蕩一片,偌大的床榻上,帷幔随着開門時湧入的風微微晃動着。
祈安毫無波瀾地走到火爐旁,夾起幾塊炭放入爐中, 不多時火星便湧了上來。
他坐在案幾後, 拿過之前沒有看完的書卷,繼續翻看着,神情沒有一絲波動,看得分外認真。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人輕輕敲響, 下人悄悄地端上來一盤糕點:“大人, 糕點鋪子的老板做出幾個新花樣,給您送來了。”
祈安從書卷上分來一束疑惑的目光,而後想起來, 時窈愛吃,他便順勢讓下人去鋪子裏說一聲,将糕點按時送來府上。
“送去後院, 給時姑娘嘗嘗吧。”祈安說完,便低下頭重新看起書來。
只是寝房內一片死寂,下人沒有離開,仍一動不動地端着糕點站在那裏。
祈安蹙眉:“怎麽?”
下人壯着膽子道:“大人,時姑娘她……早已離府了。”
祈安陡然沉默下來,沉寂地坐在那裏,目光出神地看着角落,良久低低地“哦”了一聲:“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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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忙輕手輕腳地将糕點放下,轉身飛快地離開了。
祈安繼續翻看着書卷,煩了順手拿起一枚糕點放入口中,甜膩膩的滋味瞬間充斥在唇齒間。
“好吃嗎?”身側有人笑盈盈地問。
祈安這一次沒有應聲,目光定在書卷上,恍若未聞。
那道聲音卻明顯不高興起來:“大人生氣了嗎?為何都不應我?”
祈安擡起頭來,看着空無一人的房間,許久一一輕聲回應:“沒有生氣。”
“因為你不是真的。”
于是,剎那間,那道聲音消失了,整間寝房陷入無窮無盡的死寂之中。
火爐仍在燃燒着,祈安卻覺得呼吸仿佛都透着寒霧。
他最終将沒有看完的書倒扣在案幾上,合衣側躺在軟榻,卻在阖眼的瞬間,不久前的畫面沖進腦海——
時窈溫柔地笑着,與段辭一并布施。
時窈将一塊饴糖,喂到段辭的嘴邊。
時窈喚段辭……夫君。
還有……
這段時日段辭的改變,新衣、棉履,往日鮮少休息的人如今主動提及休沐,每日當值結束便迫不及待離去的身影……
那些她曾與他一同做的事,終究有另一個男人替代了他的位子。
那個男人,是他親自為她挑選的。
這樣也很好。
豈會不好呢?
不用再陪在一個殘缺之人的身邊。
往後她再無需為人争議、嘲諷。
至于過往那段美好的數月,也許不過是上天見他受盡苦難,予他的補償罷了。
空寂的府邸令人難以忍受,翌日一大早,祈安便再次入了宮。
只是沒想到,會在宮門口遇見了趙青,這個曾在市坊質問他、卻被時窈當街回堵過去的人,他以往的同窗。
趙青其人,雖迂腐卻也有些真學實幹,早年朝政昏庸沒能得到一官半職,如今放在翰林院也算人盡其用。
只是這次見到他,趙青并未再諷刺質問,只是臉色變了又變,主動上前拱手道:“祈大人。”
祈安看着他的轉變,沒有應聲,等着他接下去的話。
趙青的神情分外複雜,這段時日他了解了祈安所做的一些事,誠如那日那名女子所言,即便是一名宦官,他也比他這個所謂讀書人,做得多得多。
很久,趙青直起身看着他:“祈安,你有一個好夫人。”
祈安藏在朝服下的手指輕輕抖了下,他沒有糾正趙青,只安靜地上了前來接他的軟轎。
搖搖晃晃間,“夫人”二字不斷在耳畔回響,無形中似點燃了什麽。
接下去幾日,祈安始終待在宮裏,理奏折,扶儲君,再未回到那個空寂的府邸。
除了偶爾冒出的那道似真似幻的聲音,他的一切都如同宮池裏那條被凍在冰層裏的魚,僵直,孤寂。
直到這日,祈安教完小太子國策,正值午後。
一個小太監小心地跑過來:“大人,有人給您送午食,還說……想見您。”
祈安在原地僵了許久,心中無數道聲音告訴自己,不可能是她,可腳步仍不聽使喚地朝宮門走去,越走越快。
拱形的宮門外,可見的丹墀上,空蕩蕩的,并無一人。
祈安的腳步慢了下來。
卻在此刻,一道熟悉的人影提着膳盒從一旁出現在他的眼前,身上淺碧色的裙裳被風吹起,雪白的鬥篷包裹着那張巴掌大的臉,唇角一如既往地帶着淺淡的笑意。
祈安的喉嚨驟然緊繃,有一瞬間竟分不清這是真的,還是……又是自己的幻覺。
直到女子開口:“大人,好久不見。”
話落的瞬間,祈安終于确定了。
真的是時窈。
因為這句話,她從未對他說過,所以即便是幻想,他也幻想不出來。
“怎麽……”他想開口,嗓子卻如被砺石劃過,一陣酸痛。
“本該是段辭來的,可他今日有事出城,”時窈輕輕地笑,風似也停在了她的發間,她将膳盒遞給祈安,“聽阿蓮說,大人近日很是忙碌,我便自作主張帶來了些吃的,大人不要嫌棄。”
祈安望着手中的膳盒,指尖卻忍不住發寒。
她……格外有禮,卻仿佛透着看不見的疏離。
“大人于我與段辭,都是重要之人,我來,是給大人此物的,”時窈從袖口拿出一紙鮮紅的帖子,“我與段辭要成親了。”
“就在七日後,正月初六。”
祈安不知自己如何接過的帖子,或者……他根本就沒有接,不過另一只與自己一模一樣的手,将帖子拿了過來,而後用着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說:“嗯,挺好的。”
時窈走了,走之前,她對他說:“大人,除夕安康。”
祈安立了好一會兒,慢慢地折返回去。
走着走着,他靜靜地想:
哦,原來今日,是除夕啊。
*
時窈沒想到,就在自己出現在祈安面前,說完“大人,好久不見”那句話後,祈安的好感度在那一瞬間,毫無征兆地跳到了90.
突兀而不可思議,與他平淡如水的表象迥然不同。
“早知道我便多說幾遍。”時窈心中幽嘆。
【系統:……】
回到泰和巷時,段辭仍沒有回來,反倒是街坊鄰居正在為除夕忙碌着。
孩童手中舉着冰糖葫蘆笑鬧着跑過,大人則笑盈盈地貼着桃符,時不時傳來陣陣食物的清香。
時窈看着這一派熱鬧盛景,心也随之變得輕松許多。
閑來無事,她也學着旁人的模樣,熬了粘稠的米糊,貼起桃符來。
先是将主屋、柴房與西屋的門口貼上桃符,剛巧鄰家的木梯用完,時窈借了來,搬到院門外,貼起院門上的橫批來。
待貼好,她拿着毛撣輕輕刷過,整個院門便變得喜氣洋洋起來。
段辭歸來時,看見的便是她站在木梯上的畫面,她的身後是夕陽與微風,而面前是他們的家。
曾經與他無關的除夕,也變了。
卻在此時,木梯上的女子正要下來時,腳下一滑,整個人不受控地跌落下來。
段辭的心不覺高高提起,思緒還未反應過來,人已飛身上前,一手用力箍緊了她的腰身,抱着她一同徐徐落地。
時窈重重跌入他的懷中,明明仍在驚魂未定,唇角卻已浮現驚喜的笑:“段辭,你回來了?”
段辭看着仍在自己懷中的女子,不知為何沒有出聲提醒,也未曾松開,只是點點頭。
時窈想起什麽:“不是說傍晚才會回來,怎麽這麽早?”
段辭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他只是……想到這個小小的院子,想到院子裏等着他的人,便克制不住地歸心似箭。
“我來貼。”段辭最終也沒說出口,只接過她手中的米糊與桃符,搬着木梯走到主屋門前,一一将屋頂的橫批貼上。
“左側有些歪了。”
“再往右側一些。”
“剛剛好!”
時窈在下面認真地看着,時不時幫他正一正方向。
待到貼完,時窈“呀”了一聲。
段辭不解地看向她。
時窈的鼻頭在寒冬裏凍得微紅,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只是想到,如今貼上桃符,六日後還要換上新的……”
段辭也飛快反應過來,呼吸随之一緊,胸口失控地跳動了幾下。
他知道,她說的是他們成親那日的喜聯。
“到時我再貼。”段辭聽見自己微啞的聲音。
時窈笑開,點點頭:“好,”說着又想到什麽,回到屋中拿過一個竹籃,籃中放着幾張窗花,喜鵲登梅,蓮年有魚,還有幾張未曾剪好的。
“五福捧壽、鹿鶴同春這些太難了,只剪了一半。”時窈将其中一副半成品展開,下方仍是光禿禿的紅紙。
段辭沉吟片刻,仔細看起圖樣,看了好一會兒,抽出長劍,劍身如練在紅紙上蜿蜒,有細碎的碎片落下。
片刻後,幾張窗花完好地落在竹籃中。
時窈滿眼驚喜:“好厲害的劍法!”說到此,她看向他手中的長劍,不由笑了下。
段辭不解。
時窈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段辭仔細回憶了下,繼而神情一僵,握劍的手也緊了緊。
他自然記得,那次,他對她很差……
時窈眯着眼睛笑道:“那時你還拿着它指着我呢,沒想到到頭來,我們居然馬上要成親了。”
段辭的目光不覺落到她的頸間,前幾日她為他留下的那道細小的傷,此時仍泛着紅痕。
而初遇時,他拿劍所抵的,正是那裏。
因為那裏,能一擊斃命。
段辭的喉結滾動了下,心口泛起難以言表的酸澀。
時窈已經将窗花小心地貼在窗子上,貼好後不忘回眸笑着問:“如何?”
段辭看着她的笑,走上前,嗓音啞然:“對不起。”
時窈不解,待看見她望向自己脖頸的目光,失笑道:“你那時也只是職責所在,為保護祈府安危嘛。”
段辭的唇動了動,看着她為自己已經找好了理由,可實際……他是為了旁人。
“要真覺得對不起我,今晚的春餅與餃子,你來包。”時窈煞有介事道。
“好。”段辭認真地應。
可即便這樣說,時窈也并未全然撒手,她坐在他的身側,輕聲細語地指揮着,還會與他一同揉弄面團,與他一同忙碌。
只是她的廚藝……
段辭看着她手中奇形怪狀的餃子,又看着她期待的目光,最終擠出幾字:“挺不錯的。”
時窈得意地揚了揚眉梢,将餃子放到篦子上,與此同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抓着一個完美的餃子放在她的手邊。
兩相對比下,她的那個慘不忍睹。
時窈頓了頓,轉頭看向段辭。
後者也正看着那兩個對比慘烈的餃子,唇角不由彎了彎,笑意極淺,稍縱即逝。
“你笑我!”時窈輕輕打了下他的手臂,繼而拿走自己的餃子,獨自放在一旁,轉頭不再看他。
段辭看着背對着自己的女子,又看向自己那個孤零零的餃子,眼中有緊張與無措閃過,許久他主動将自己的拿起,捏扁,而後放在她的旁邊。
“你包的更好看。”他認真道。
時窈看了眼那兩個餃子,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你怎的還把自己的捏扁了?”
段辭望着她:“你不氣了?”
時窈微怔,繼而反應過來,低低道:“我本就沒有真的氣。”
段辭眼中有困惑閃過,他極少同人打交道,更遑論開玩笑,方才他只以為……他惹她生氣了。
時窈轉過頭:“我若真的生氣,便不會理你了。”說着,她飛快地擡手,便要将指尖的麥粉抹在他的鼻尖。
習武之人的本能,段辭下意識便要閃避。
“不許躲!”時窈道。
段辭随着她的開口,陡然停下了動作。
時窈的手指成功點在他的鼻尖,她仔細望着他的模樣,笑出聲來:“你不擦掉,我便不氣了。”
段辭看着她唇角的笑,只覺得心口處有什麽一下一下地跳動起來,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窗外,宮城方向的夜空亮起束束焰火。
時窈驚喜地推開窗子,仰頭看着那一片姹紫嫣紅。
段辭随着她一同看着,明明往年總能在宮中随大人看見,可獨獨今夜,只覺得華彩萬千,遠勝從前。
這一晚,段辭覺得自己好似在一場美夢之中。
他第一次知道,當餃子與春卷自柴房端出,便要點燃一串炮竹,驅散過往一年的邪祟。
也第一次知曉,餃子中要包上一枚銅錢,誰吃到便是有福之人。
還有,除夕之夜要守歲,要壓歲,要備好新裳新靴,要……笑。
因為……
時窈抱着棉被,窩在軟榻上,面頰在燭火下分外柔和,她說:“段辭,你瞧你年歲尚小為何總是這麽冷峻啊?”
“你笑起來多好看。”
段辭看向她,只道:“我年歲不小了。”
時窈不解,卻很快反應過來,笑容更加粲然。
恰逢窗外爆竹聲開始此起彼伏地響起,快要子時了。
段辭看着口口聲聲說要守歲的時窈,此刻眼中已經滿是睡意,不由扯了扯唇,他俯身,正要将她喚醒,卻見她突然強撐着睜開雙眼:“段辭?”
“嗯。”
“除夕安康。”她輕聲道。
段辭微怔。
窗外打更聲響起,子時了。
時窈眨了眨眼,又道:“新年吉樂。”
段辭愣愣地看着她,這一瞬,他無比期待着将來。
一個有她亦有他的将來。
卻在此時,時窈突然蹙了蹙眉。
段辭神情微驚,下瞬想到什麽:“是不是蠱毒……”
時窈聞言搖搖頭:“不是,只是困倦了。”
段辭松了一口氣。
時窈見狀,輕輕笑開:“這個月蠱毒未曾發作。”
“也許……”她的聲音驟然低了下去。
“什麽?”段辭困惑地俯身。
“也許……是想等到洞房花燭夜。”時窈小聲說。
段辭的身子僵在原地,久久沒有直起身,唯有耳垂逐漸泛起紅,呼吸悄然亂了。
許是真的困倦,不多時,時窈似再撐不住,阖上雙眼沉睡過去。
段辭将她輕輕抱起,放到裏間的床榻上,蓋好被衾,出神地看着她,良久他呢喃道:“你也是,時窈。”
“新年吉樂。”
又一束焰火升起,昏暗的屋內忽明忽暗。
段辭看了眼時窈,将衣箱深處的木盒取出,悄然走出門去,直到來到空無一人的叢林前,他才終于停下腳步。
夜色森寒,他打開木盒,取出裏面的畫像,徐徐打開。
畫中人仍是那個人,他卻不知不覺中已換了心境。
往後,他亦有相配、相伴之人。
段辭擡手,将畫一點點撕扯開來,化作碎片,被寒風悄然吹入叢林間。
他駐足片刻,最終轉身,一步一步回到家中。
他與時窈的家。
【系統:段辭好感度:85.】
而在段辭離開後不久,一道黑影悄然出現在他方才站定的地方,仔細探查片刻後,悄無聲息地朝昭王府的方向飛去。
*
餘下幾日,段辭再未當值。
他每日留在家中,與時窈一齊備着成親所需的物件。
他們白日一同去街市采買紅綢紅紙,晚上便一同裁剪窗花、帷簾。
鄰家們收到喜帖,每次見到二人,總是笑着祝賀。
時窈次次皆笑盈盈地回應,還會輕撞一下他的手臂,他便牽起唇角,露出一抹笑來。
段辭甚至想着,也許往後,他應當與大人說,不再舞刀弄劍了。
他不再如以往般毫不在意自己這條性命,不再自認命如草芥,他初次渴望安穩地活着,與時窈一起。
到時,不論大人何種懲戒,他都受着。
正月初六,天色晴朗,陽光明媚,宜嫁娶。
小小的院落已挂上了紅綢,貼上了喜聯,鴛鴦戲水的窗花精致地貼在窗子上,一左一右,分外俏麗。
周邊的鄰家聚于此處,人雖不多,卻人人臉上洋溢着善意的笑。
前所未有的熱鬧。
時窈與段辭都非喜鬧之人,喜事也只邀了周圍的鄰家與祈府中相熟之人。
祈安并未前來。
時窈對此并不意外,左右他來與不來,今日的喜宴都不會太平。
“好了好了,新娘子描好妝了!”喜娘歡天喜地地跑出門去,對着院中笑道。
喜慶的笙簫喜樂頃刻響起,爆竹聲也緊接着響起,傧相立于屋前,笑呵呵地等待着吉時。
不知幾時,一聲“吉時到”的高呼聲在院中響起。
時窈手執團扇,擋于面前,由人攙着行至院中,看見了一襲喜袍的段辭。
今日的他,便是高束墨發的綢子,都換成了鮮豔的紅。
二人相對而行,而後比肩而立。
跨過火盆,越過馬鞍,最終立于兩張紮着紅綢的八仙椅前。
“一拜天地——”
“天地為鑒,喜結良緣!”
二人躬身拜下。
“二拜高堂——”
“兩姓結好,月圓人圓!”
又是一拜。
“夫妻對拜——”
“永結連理,攜手百年!”
時窈轉過身,與段辭面對面站在那裏,隔着晃動的珠翟,她仿佛看見他抓着紅綢的手因為緊張格外用力。
“拜——”傧相呼。
時窈對着段辭笑了笑,盈盈俯身便要拜下。
卻未等躬下身去,院外一輛奢華的馬車停下,轎簾被人掀開,繼而響起一道嘶啞的聲音: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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