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第 17 章
更衣室的燈光閃了下,微弱的電流聲混入淺淺的呼吸聲裏,一同鑽入周冉的耳朵裏。
她往後退了幾步,斜靠在沙發扶手上。
“以前就沒學會。”周勝張唇笑了笑,依舊一手扶牆,一手緊張地抓着門框。
淺淺的酒窩落在唇邊,若隐若現。
男更衣室的皮質沙發依舊破損得厲害,沙發扶手凸起的皮革勾着裙擺,周冉微微一動,便有幾條線從被勾了出來。
周冉并未察覺,只是仰頭看着周勝,半晌後道:“你打算以這個姿勢站到閉館?”
天氣冷了,場館裏也冷,周冉縮了縮肩膀,聽見周冉答了一聲“沒有”。
餘光裏少年正在脫鞋。
“不玩了?”周冉掃了一眼半蹲着的少年。
周勝頭也沒擡,低頭系鞋帶,“我不會,就不打擾姐姐了。”
他察覺那道目光又在自己身上來回掃,于是又緊張起來,分心去猜測她此刻的心思。
她是讨厭他的。
她說他是變态。
姐姐,但你沖進來看見是我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呢?惡心,還是什麽?
少年自顧自地想着,耳朵裏忽然竄進一串聲音,他走神沒聽清,身體卻已經下意識作出反應:“姐姐剛剛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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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頭驚訝地望着她。
“進來這麽久沒玩一玩,未免太可惜。”周冉扶着沙發扶手,指腹擦過尖銳的破開的皮革,“我教你。”
見他表情依舊愣愣的,周冉笑了下:“學不學?”
少年不假思索地答:“學。”
于是剛被換下的輪滑鞋又被套上了。
旱冰場裏很空,頭頂的大燈直直罩下,光滑的地面上落下一層刺眼的光圈。
“腳別抖,集中注意力,控制輪子。”周冉繞着不敢邁步的周勝打轉,視線将他從後到前掃了一遍,“白費了手長腳長的好條件了,這麽不協調還是少見。”
見他唇角勾起笑,周冉嚴肅道:“別笑,不是誇你。”
似乎比以前還不協調了。
“腳分開點,你不分開你怎麽滑。”周冉越教越沒耐心,尤其見周勝走了兩步腿又并起來,不由得支出一只腿,敲了敲他的鞋內側,“分開點。”
周勝兩只手抓着她的手腕,似是被她突然的動作吓到,輪子往兩側滑,兩腿不可控地被拉開,身體眼見着就要往後倒。
周冉見狀往前頂了頂,扶住周勝身體。
“幹嘛呢?”她仰頭看他,呼吸掃在他臉上又以極快的速度蕩回周冉臉上。
只是一瞬間,她忽然意識到,或許剛才靠得太近了。
少年的臉肉眼可見地紅起來,周冉膝蓋從他腿間退出來,猛地拍了拍他的腦袋,“想什麽呢?不學滾。”
“對不起。”
要說剛才的動作還只是猜測,這會兒的“對不起”倒是真落實了他剛才真想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周冉頓感剛才去扶他的自己簡直是菩薩心腸,有病。
視線往下掃了一眼,抓着手腕的兩只手自覺松開,周冉反手拽着他大步往前,“你挺喜歡說對不起的。”
嘴上畢恭畢敬地說對不起,心裏還不知道想些什麽腌臜東西。
周冉不由得記起前幾天的那個夢,一股煩躁湧上心頭,想着想着便幹脆松開了手。
她聽見身後周勝音調變高的一聲“姐”,裝作沒聽見,頭也不回。
摔了活該。
下一瞬,一道黑影裹挾着慌亂朝周冉竄過去,周冉察覺了不對勁,來不及做出反應,兩人便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慣性帶着兩人往後滑,随着“撲通”一聲悶響,周勝壓着周冉砸在牆上。
加快的喘息自周冉唇間吐出,她微微皺着眉,還沒說話,墊在她腦後的手已經撤了回去。
還好周勝速度不快。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剎不了。”周勝還不太會站,迫切需要扶着什麽東西,不得不擡手壓在周冉兩側,扶着牆。
可這動作看起來有點奇怪,像是把周冉完全束縛住,不許她逃跑。
“周勝你故意的?”入目之處是周勝發紅的指節,周冉收回視線,仰頭看着周勝。
“對不起。”
又是這一句。
耳邊的手被收回,覆在周冉身上的陰影也退開了。
周勝扶着牆轉身,并肩靠在周冉身旁,偏頭掃了一眼她的肩膀的腰,開口時氣息尚為平複:“姐姐沒受傷吧?”
周冉擡手捏着一側肩膀。
沒受傷,倒是有點痛。
怎麽每次和周勝在一起都沒好事。
本來想開口說這一句話的,餘光注意到周勝擦出血痕的指節,以及他把手藏在身後的動作,周冉問出了這段時間一直有的疑問:
“周勝,你是對誰都有這樣的好脾氣嗎?”
周勝不解:“嗯?”
“是我突然拽你,你不用說對不起。”周冉微微垂下眼眸,又重複了一遍,“周勝,你是對誰都好脾氣嗎?”
她記得他在同齡人中并不算收歡迎,偶爾的時候,她也見過他對人冷臉的樣子。
但似乎在周冉這裏,他一直沒有脾氣,周冉記起幾天前的事,“我把你騙進河裏,你不生氣?”
漆黑的瞳孔晃了晃。
周勝說:“不生氣,畢竟姐姐說得對,我是個變态。”
總跟着我,我害怕,像個變态。
這話說得太過坦誠,偏偏周勝死死盯着她,一副理直氣壯又很正派的樣子,周冉的心突突跳起來。
當下她不打算和周勝談論這個問題,幹脆轉移話題,“你可別忘了,我前不久才把你爹送進去。”
少年的回答不帶一點猶豫:“他打你,他應該進的。”
胸口跟着呼吸起伏,他看着她,“姐如果想要送我進去,也是可以的。”
周勝眼皮一跳:“什麽?”
他到底在說些什麽。
周勝笑了一下,“我知道姐姐一直讨厭我。”
周冉眨了眨眼睛,并未否認,“這和送你進去有什麽關系?”
“那個晚上……”開口時他的聲音在顫抖,“我乘虛而入,我混蛋。姐姐如果後悔了,你對警察說什麽,我都會認的。”
混亂的場景随着他的聲音傳入周冉腦海,她猛地偏開頭,努力将眼前荒唐的畫面驅散,“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姐姐記得的。”他偏要她承認,正如那個時候,偏要她親眼看着抱着她的人是誰,“姐姐之前還用過這件事警告我。”
“周勝!”她的表情終于有了點變化,圓潤的瞳孔微微立着,冷着臉警告他,“閉嘴。”
少年如她所願閉了嘴,卻從唇縫間溢出一聲笑。聲音不大,周冉卻聽得清清楚楚,心中被少年一點點挑起的火氣終究“嗡”地一聲猛然變大。
她收回剛才說周勝脾氣好的那句話。
“笑什麽呢?”她咬着牙問。
“姐姐對那件事閉口不提,也不想着報複我,我能不能理解為,姐姐其實不後悔。”周勝看着她,試圖從她生動的表情裏找到幾分慌亂,“我看得出來,姐姐明明很讨厭我。”
所以他才會感覺到混亂。
明明她讨厭他,甚至他有時候能察覺他對她的恨,可是她又會對他施以援手,比如今天,比如很久很久以前。
姐姐是個複雜的人。
所以……那個晚上,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是,我讨厭你,我讨厭周家的每一個人。”她在周勝面前很少會掩飾這一點,“我恨你,我恨周興宗,我恨關白鳳。”
這一點對周勝來說并不意外,“姐姐讨厭我是應該的,姐姐恨我也是應該的。”
他看着周冉微微晃動的瞳孔,嘴唇張了又合。
“你想問些什麽呢?”輪滑鞋無聲地朝他靠近,獨屬于姐姐淡淡的體香籠罩過來,“想問我對那個晚上怎麽想的?”
被她點破心思,他窘迫又慌亂地眨了眨眼睛。
周冉笑了一聲,“還能有什麽想法呢?不就是失戀了找個樂子,正好看到了你,長得還算可以,又是免費的,就睡了呗。”
“怎麽?”她如冰如玉的手指像蛇一樣探過來,慢慢撫上他的T恤,又往裏一壓,結結實實地貼上他的腹部。
掌心觸碰的那塊肌膚猛地跳動了一下,周冉擡眸看他,眼中戲谑明顯,“你覺得我對你有意思?”
她歪了歪頭,嗓音也拐着彎,氣息聲明顯,“還是覺得,我睡了你,就得對你負責?”
少年的胸膛撐着黑色T恤起伏着,嘴巴微張着換氣,不知是氣的還是什麽,似乎是說不出話來。
“真是個畜生。”她瞬間變了臉色,嫌惡的表情不加掩飾,像是在看一塊過期發黴的垃圾,“母親剛剛去世,父親才從拘留所裏出來,你卻在這裏壓着自己的姐姐做這種事?”
明明是她壓着他,卻颠倒黑白惡人先告狀。
見他低下頭去,周冉嘲諷地笑了一聲,挑逗适可而止。
正把手從他的腹肌上收回,手腕忽然被握住,滾燙的體溫從皮膚相接處傳來,周冉不悅,還沒開口,手忽然被人一扯。
力度很大,一瞬間天旋地轉,周冉又靠上了那面牆。
周勝在身前壓着她,拽着她的手抵在牆上。
“姐,好歹我們不是親生的,名分上也沒有什麽實質性關系。”他近距離看着她,顫抖的呼吸落在她的臉頰上,見周冉偏頭躲開,他壓低聲音,“不如姐姐,姐姐跟陳景南可是一個戶口本上的。”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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