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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骨節分明的手指往裏推, 門開得更大了些,方便周冉提進去。
男人則彎腰在玄關處換鞋。
門大喇喇開着,客廳的冷光和走廊的暖光在玄關處交彙, 周冉一時間覺得有點怪, 想了想,還是提着東西進去了。
讓一個醉酒的人回家睡一晚上,這樣的善心和耐心可不是誰都有的。
而他也并非圖色——若是圖色, 昨晚那樣好的時機, 可偏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放在茶幾上嗎?”她問。
男人還在彎腰換鞋,寡淡的聲音毫無起伏,“嗯。”
周冉提着東西進門。
客廳很大, 采光很好, 一個大落地窗正對着遠處的高樓,沙發和客廳都是灰白色調,質感很好,卻有些沉悶。
不止怎麽的, 她的心髒突突跳起來,一下一下頂着喉嚨。
一只沉穩而略顯粗糙的手覆在冰涼的門把上,手掌微微用力,“啪嗒”一聲微響, 門關上了。
一聲低低的、好似再也壓抑不住的濁吟聲在女人身後落下, 一道暗暗的人影低頭站着,擡眸,一雙漆黑的眼眸透出沉沉的目光, 靜悄悄地落在女人後頸處。
脖子很漂亮, 白皙,纖長, 像只優雅的天鵝。
曾經,那截藕頸也落在他掌心,滲着香汗,抵着他的掌紋微微顫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走過去的腳步幾乎沒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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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的燈開得很亮,周冉把東西放在茶幾上,轉身回頭時猝不及防撞上一具炙熱的胸膛,她一邊道歉一邊往旁邊挪:“不好意思……”
她擡起目光,觸碰到男人英挺的五官瞬間,聲音慢慢弱下去,直至沒了聲響。
從昨天開始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看清男人的臉。
輪廓流暢,下颌骨線條明顯,鼻子很挺——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最主要的是他的眼睛。
眼眸澄澈,瞳仁很黑,眼睑微微上挑,眼尾處自然上揚,很标準的桃花眼——這樣的眼睛她只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
眼瞳晃了晃,周冉視線下移,桃花眼下落了一顆小痣。
“你——”距離很近,淺淡的香氣從男人身上籠過來,周冉下意識退了一步,腿彎抵在沙發上,她望着眼前人,“你是……周勝……嗎?”
她不太确定。
五官和六年前的少年很相似,氣質卻大不相同。周勝是乖順的,氣質是柔和的,而眼前深深望着自己的這人,氣質很尖銳,帶着一股強烈的痞氣和攻擊性。
若非這雙眼睛和這顆痣,她不會有懷疑這人是周勝。
男人并不回答,只是朝她邁了一步,目光從茶幾上的禮盒轉到了女人臉上,垂着眼看她。
“周勝。”
她顫着聲叫他,有些歡喜,又有些怕,心髒震耳欲聾地跳動着。
見他還要繼續往前,周冉擡手,一截白皙的手臂壓在黑色的襯衫上。空氣仿佛凝結了,泛紅的桃花眼在燈光下閃出流彩,周冉吸了一口氣,“你說話。”
男人低頭,纖長的手指微微蜷曲,有些用力地抓着他的襯衫,中指上裹了一截創可貼。
“受傷了?”
他顧左右而言其他,周冉漸漸冒了火,手指往上扯住了他的領帶,“說話,我不喜歡說第三次。”
但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周勝忽而笑了:“姐姐。”
她竟然還記得自己。
六年後的再次遇見,似乎比想象中體面很多。
“你的……”周冉仰着頭,手指在他唇角的那處疤點了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一處疤落在唇角,像是被什麽深深割開了,初看周冉沒發現,只是看他笑起來,總覺得他的唇角往後拉了拉。
手腕被溫熱的手掌捉住,粗糙的掌心貼着周冉的皮膚。
“一點小傷而已。”周勝說,“姐姐坐下說。”
對面高樓燈火明亮。
到底還是和六年前不一樣了,姐弟兩人面對面坐着,依舊有些拘謹。
曾經叫着她“姐姐”的少年真正成了一個男人,比以前黑,比以前壯,坐在沙發上身姿筆挺,神情平靜,沉穩內斂。
她問起他這六年。
他很不在意地笑了笑,說在監獄裏表現良好,兩年半的時候就提前刑滿釋放了,出來後為了生計什麽都做過,後來遇見了個好機會,乘着東風攢了點錢,現在開了一個小廠。
周冉笑,說挺不錯。
視線瞥過他唇角的那道疤,心髒忽然抽了一下。
一個坐過牢、沒有讀過大學的少年能做到如今這份上,只怕是吃了不少苦。
兩人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周冉終究是忍不住問他:“當初,你為什麽和周興宗吵架?”
當初的官方報道只說兩人吵架,周興宗家暴,周勝防衛過當傷了周興宗,後來周興宗在救護車來後失血過多死亡。
她知道那是他的傷疤,或許也是噩夢,可她心裏一直有個結沒解開,必須要問。
“姐姐覺得,和你有關?”他看破她的心思,垂下眸搖了搖頭,“不是,就只是因為一件小事吵了起來。”
他撓了撓頭,一副努力回想的樣子,“和姐姐無關,但具體是什麽事,我忘了。”
他說,“姐姐不用自責,和你無關。”
周勝邊說邊剝橘子,很認真地把橘子瓣上的白絲挑幹淨,随後放在了她身前的果盤裏,“姐姐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還不錯。”
他輕輕點了頭,扯了張紙擦手,“姐姐吃飯了嗎?我還沒吃,我去廚房炒幾個菜,我們一起吃吧。”
“不用了,我……”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幾聲。
周勝回頭笑了一下,“一起吧姐姐,我很久沒有和人一起吃過飯了。”
周冉神色一頓,繼而又站了起來,“我和你一起,看看有什麽——”
兩只手搭在了肩膀上,往下一壓,周冉又坐回了沙發上,周勝清朗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姐姐還是坐着吧,我自己來,很快的。”
确實如他所說,很快,熱騰騰的飯菜就端上了桌。
原本只是上門感謝昨晚的好心人,沒想到周冉還白蹭得了一頓飯。
“昨天,實在不好意思,我喝多了,沒有吓到你吧?”隔了六年時光,她曾經對周勝豎起的那些帶刺的防備和厭惡都消失了,兩人像好久不見的姐弟那樣相處。
她從前恨周冉,不過是因為關白鳳和周興宗。
如今再恨,就沒必要了。
“沒有。”垂下的長睫遮住眼瞳,他的嘴唇動了動,“開門見是姐姐,我很開心。”
擡眸望向她,他笑得很好看:“還真是巧,世界這麽大,我和姐姐卻還是遇見了。”
甚至成了新鄰居。
周冉在心裏補了這一句話。
青年彎了彎眼睛,托着腮看她:“我很開心。”
周冉太陽穴忽然跳起來,別開和他對上的視線,她捏了捏掌心,故作輕松地問:“你……交女朋友了嗎?”
房子看起來像是只有一個人住的。
周勝笑了一聲,依舊看着她:“為什麽問這個?”
為什麽?
周冉想,大概是因為……她從前把他拐上了彎路,也怕他真的在彎路裏繞了這麽多年。
并非她自作多情,而是因為她并不相信周勝說的“巧合”二字。
六照市這麽多房子,怎麽就偏巧和她成了鄰居,偏巧房子裝修時他們從沒見過,偏巧昨晚走錯了他的房間?
更重要的是,為什麽她在樓道裏叫他的時候他不回頭,偏要處心積慮地讓她進家,留她吃飯,說什麽“我很開心”。
開心嗎?
她記得,她從前對他并不好。
“以前的事,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她定定地看着他,真心道歉,“我那時年少,人也很壞,說了很多傷你的話,也做了很多傷你的事。”
直到他因為過失殺人坐了牢,她才知道他在周興宗手底下過得那麽不好。
“我早忘了,姐姐。”他笑了一聲,額頭上方的碎發跟着顫了一下。
“那為什麽不交女朋友?”她的眉頭依舊沒有舒展開,“住在我隔壁,真的是巧合嗎?”
燈光下,周勝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姐姐說話還是和以前一樣犀利,他扯了扯嘴角,搖頭,“交過女朋友,我不想騙她,跟她說我坐過牢,第二天她就分手了。”
這些年的摸爬滾打,他早已學會了不動聲色地說謊,“住姐姐隔壁不是巧合。”
擡眸看向她,他任由沉甸甸的情緒湧出,苦笑了一聲,“姐姐,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青年看着她,燈光反光落在眸中,随着他笑的動作晃了晃,“我沒有家了,我只是想離我唯一的親人近一點,這也不可以嗎?姐姐。”
“不是……”周冉連忙道,“我只是……”
“姐姐只是怕我別有用心。”
他吸了一口氣,繼續說,“要是別有用心,我昨晚就該趁着姐姐醉酒為所欲為,反正是姐姐走錯房間,就算發生了什麽,姐姐無理,也沒辦法說清。”
周冉沉默了一會兒,“對不起。”
她不該毫無憑據就這麽揣測他。
“姐姐。”他望向她的雙眼,突然笑了,“你說從前對不起我,那……你能給我點補償嗎?”
周冉滾了滾喉嚨,“你想要* 什麽補償?”
她依舊留了幾分警惕,沒有先答應他。
周勝挑起一邊的嘴角,言辭懇切:“姐姐能不能把我當成家人,真的當成你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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