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百國宴(2)

第一章 百國宴(2)

一早, 素折送來女官衣服,乃是深藍色菊紋對襟上裳,并銀蝶純面百褶裙。

雖說顏色暗了一些,料子也樸素, 勝在繡花還算精致。

媵人院的管事乃是從五品, 其身份象征乃是一條玉禁步, 接受冊封、朝會谒廟等隆重場合才會佩戴, 今日是她初次上任, 自是要穿戴齊整。

這條玉禁步頂部為荷葉形提頭, 浮雕雲紋。多串以鐵藍石飾件,作成象征品階的青鳥形狀,蓮步輕移時輕輕碰撞,發出叮當悅耳之聲, 顯得體态輕盈優美。

除了壓襟之外, 也有規範禮儀之用。

雲意姿淨過面,正用帕子擦手,素折上前, 為她細細将衣袖捋平。

素折如今是她貼身侍候的小婢, 位同掌燈婢女, 不必再作那些辛勞的粗活, 她一張小臉紅撲撲的, 攥着木梳躍躍欲試,“姑姑,我新學的手藝, 給您露一手?”

雲意姿忍俊不禁, 點點頭,散着發坐到銅鏡前。

素折給她好一番捯饬, 末了笑眯眯放下木梳,雲意姿扶了扶望仙髻的雙環,望見鏡中的嬌妝麗人,只道,“有些張揚了。”

又看了一眼外間天色,對素折噙笑道:

“煩你重新拾整了。”

素折惋惜不已,卻也依令給她解開重梳,将頭發盤成一個“十”字行的發髻,用王後賜下的祖母綠寶石簪固定。

再将餘發在頭的兩側各盤一鬟直垂至肩,飾以銀絲翡翠柳葉對釵,素淨清透的碧色襯得發色更黑、膚質更白。

雲意姿贊道,“如此心靈手巧,在我這兒倒是屈了才,沒想到我們素折不光是小木偶做得栩栩如生,于這妝發亦頗有心得,怕是再過不久,便是各宮争搶的頭等手藝人了。”

素折腮幫一鼓,“姑姑慣會打趣我。”

雲意姿抿嘴一笑,鏡子中的女郎便也跟着淺笑嫣然。素折看得一呆,附耳悄聲道:

“依我看,姑姑若是好好盛妝一番,整個宮中,都找不出比姑姑更美的女郎。”

“就你嘴甜。”前世雲意姿什麽華貴的衣裝沒穿過,赭蘇也是天天不重樣地給她研究發式與衣裙,只希望她梳洗打扮後的每一日,都過得比前一日開心一些。

不論是怎樣的容貌,妝點過後自然更加亮眼。為己容,也為悅己者容。只是如今她并無此等必要,清爽一些、不起眼一些,也就好了。

如今她是周昙君親命的管事姑姑,可以說後宮之中除了王後,以及正三品的尚宮,恐是沒有什麽人能鉗制她了。

不僅有獨立的院子,種花喝茶随意,旁邊還有一個小竈房可以燒熱水、做飯食,不可謂不悠閑。

新官上任三把火,雲意姿先自去媵人院、粗使宮女的小院例行訓話,聽聞王後正在芳菲苑中與燕楚兩位公主商談,便踱回了自個兒的院子裏,誰知撞上從飲綠小榭來的兩個小厮,道公子珏送來賀禮,掀了紅布,竟是一籠鹦鹉。

尾巴禿了一塊,腦頂兩根綠毛,鳥喙殷紅,雲意姿拎回去挂到窗下,越瞧,越覺得跟某人一模一樣。

雲意姿起了興致,教它說了兩句囫囵話。

誰知那鹦鹉只睜着綠豆眼兒,歪着腦袋,呆滞地瞅着她。

雲意姿只得放棄,戳了戳它,道:

“公子有疾,藥石無醫。”

“你做甚咒他?”忽地有人倒吊下來,懸在窗前,不滿。

雲意姿微笑,“你怎又來了。”

隐壹木着臉,“你可別對我們家公子有什麽想法,他将來是要回燮國的,他可是堂堂公子,不可能跟你一個媵人在一起的……”

雲意姿砰地關窗,幹脆利落。

***

周昙君着朱紅繡赤金鳳瞿衣,梳朝雲高髻,其上釵環之耀眼奪目,令人不可逼視。

額心花钿為鳳凰花形,面靥暈紅,依稀顯露着初為新婦的嬌羞,端坐于高位之上,帝後的威嚴隐隐透了出來。

“本宮聽說,近日燕國與楚國的公主,将手頭的媵人,暗地裏送予王上的臣工,此舉,定是奔着籠絡人心而去無疑。此二人,不過剛剛封為夫人,便如此急不可耐,甚而還有給那七老八十的老臣,送過去作續弦的,當真荒唐!方才在本宮這裏,更是話裏話外無不試探,将主意打到了王司徒身上。”

她揉着眉心,“不過,司徒身為文官之首,若能放一個人到他身邊,不僅能知悉前廷動向,更能穩固地位,自然是再好不過。何況此人年少成名,品貌不俗。只是,本宮從王上那兒略有了解,王炀之自幼慕習道玄,都年近弱冠了連通房都沒有一個。”

“公主如何想法呢?”雲意姿躬身于右下側,斂目,輕聲問。

“本宮覺着,燕楚那倆人既然都如此明目張膽,哪裏會透不出風聲呢?恐怕底下的媵人們難免躁動,為穩定人心作想,也該給大家安排個歸宿了。”

她擡眼,掃過雁歸等幾位心腹,“既然都是自己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百國宴魚龍混雜,人多水深,到底風險頗高。燕楚動作頻頻,周國自然也不能無所作為。至于媵人們的歸宿嘛,本宮,自是最為屬意這位司徒。不過,這送過去的人,定要忠心不二,能為本宮所用。你們可有人選?”

得到周昙君示意,姜兒将擺有花牌的托盤呈于衆人面前,共有兩排,一排五枚,花牌俱是象牙打造,上刻十位媵人名姓。

“娘娘,我舉薦一人,”雲意姿從中挑出一枚象牙花牌,指尖瑩潤,呈與周昙君:

“此人可堪為妻。”

周昙君掠過上面小字,詫異看她,“可她出身太低,身份不夠。”

雲意姿笑道,“若是王後親眷呢?”

她款款說道,“此女機敏過人,聰慧伶俐,十位媵人中她的容色,亦是中上,更是對您忠心耿耿,定能成為您有力的臂膀。若娘娘将之收為義妹,以內眷之名,賜與司徒為妻,不僅能使媵人人心大定,也是試探王上心意的大好機會啊。”

說到最後聲音壓低,周昙君面色微動。

她沉吟一會兒,方說:“善。”

“雁歸,準備紙筆。姜兒,取本宮鳳印來。”

“是。”

周昙君将雲意姿打量了一番,忽然道:

“王上有意将你許與燮國公子。不過,本宮已替你回絕。”

雲意姿怔了一下,沒想到周昙君已經幫她擋下,倒是省了不少事兒,由衷道:

“多謝娘娘。”

周昙君展顏道,“雲氏,你不怨本宮麽?”

雲意姿福身惶恐:

“娘娘何出此言?意姿确實未有此等心思。”

她低眉順目,滴水不漏,不見任何不滿,想來确是真話無疑。

周昙君想到肖宗瑛的話,其實她當時并未一口回絕,恐惹了王上不快,只撒嬌含糊了過去。

也想聽聽這雲氏如何想法,見她并無任何男女之思,放下心來。

她身邊堪用之人不多,斷不願輕易放了雲意姿去,如今對這般安排甚是滿意。

……

雲意姿踏出鳳儀閣,輕輕吸了一口氣。

閣樓前栽種着一株桃樹,一人多高,嫩芽覆枝,卻有粉團躍然其上。

她微笑着凝視那于和煦春風中輕綻的花苞,一句話便可左右旁人的命數,這種感覺,當真是有趣至極。

嗅到了,權力的芬芳。

果然,女人的嫉妒之心無處不在,聽聞有人即将飛黃騰達,被王後指與司徒,還是正室嫡妻,那酸溜溜的味道幾乎彌漫在媵人院中,揮之不去、無處不在。

雲意姿與柳氏從院門前路過,正見衆女将那即将飛上枝頭的少女簇擁着,恭賀之聲不絕于耳。

佟荷趾高氣揚,被媵人們滿含羨慕地團團圍住,正看見雲意姿路過,挑釁地投來一眼。

她還當這雲意姿有多厲害,原來只有這點手段,自己握着她要命的把柄,恐怕抖落出去怕的不行,這不,立刻就巴巴地來讨好了,将這麽一個天大的好事,拱手送到她面前,真是個又蠢又沒用的廢物啊!

遂将眉毛一挑,故意高聲說道:

“姐妹們可都聽說了?咱們那位新上任的管事姑姑,可了不得呢,不僅吊男人的本事一絕,還是那公子珏的意中人呢!”說罷,“嗤嗤嗤”地笑了起來。

姜絮與人面面相觑。

而有些媵人背對着院門,沒有見着雲意姿,也陪着佟荷笑嘻嘻起來。

雲意姿渾然不覺一般,腳步也未停滞,柳氏擰眉啐道,“虧姑姑這樣待她,真是個白眼狼。”

雲意姿袖手,含笑,“無妨,只要姐妹們都能有個好去處,我也就安心了。”

柳氏努了努嘴,“姑姑,不是我說,你未免濫好人了,就算是以德報怨,但,這也太慷慨大方了吧?那佟荷分明就是個不領情的,以後能不能記得姑姑的好,還是兩說呢!”

雲意姿嘆了口氣,“唉,我可從來就沒想過,讓人記得我什麽好的呀!”一臉任勞任怨,堅定道,“只要能幫到王後娘娘,盡到我們做臣下的職責,不就行了麽?”

柳氏無語凝噎。

太極殿中。

王炀之跪倒伏地,深深叩拜,腰上深青色的縧帶垂落:

“還請王上收回成命。臣下并無成家之心,惟願全心輔佐王上,成就千秋基業。”

“況且臣下身負學官一職,常宿宮中,無暇分.身,恐耽誤了女郎年華。”

王上嘆道,“正是因王卿諸事勞碌,才更需要一貼心之人,在身邊排憂解難,替你打理內務啊。”

王炀之不語。

百年前,大顯便有一位出自王氏的丞相,雄才偉略,千古留名。

後來丞相之位更名司徒,而王氏後人重任司徒一職,已是百年未有之事。

琅琊王氏,到王炀之這一脈便凋敗沒落,叔伯醉心于清談卦象,已無多少在朝為官。即便有那也是閑得不能再閑的差事,素日裏看個天象、蔔個吉兇,便是在其位謀其職了。

唯一真正參與政事的,反倒是這獨苗一般的後輩王炀之。

這位王氏子弟,少時便顯露出了罕見的聰穎,家人怕他慧極早夭,便将他送至海客山,與見絕道人學文習武,誰知日漸受師門影響,癡于清談玄說,并無心入仕。

若非家族重擔在肩,族中子侄年幼,恐早已是閑雲野鶴,逍遙世外。

他的恩師起初也曾有心将王炀之以卿士相才培養,後來卻說,炀之雖天縱奇才,卻難免疏懶不羁、孤傲自倨。

年少時更是玩心奇重,以此罰他靜室自省多回,才慢慢将性格沉穩下來。

簡而言之,便是并不适合朝堂。

新王登基、百廢俱興,他已在心中定下規劃。

七年,至多七年,待王上權位穩固,他手中門生可用,王氏亦有可造之後輩,便自斷仕途,歸隐海客山,複得返自然。

那是他曾師承之處,從此定居,亦有最為優美的一處選址。

如若娶妻,便會多了牽絆。

本不該為任何事物挂心的人,又怎麽甘心被一樁婚姻絆住?

“王卿已然及冠,又是三公之一,怎可遲遲不動娶妻之心?豈不惹人非議。”

肖宗瑛話音剛落,便掩口咳了起來,長帕上逐漸淤積,如深紅色的霰。

“王上?”王炀之往前一傾,大驚失色。

王上何時變得如此虛弱?

“從前戰場上落下的舊疾,年年都要發作幾回,不礙事。”肖宗瑛眉眼平靜,聲音遲緩道,“孤的身子孤自己知曉,王卿切勿聲張。”

“孤方才說的事,王卿考慮好了麽?”

王炀之垂下眼去,半晌,沉聲道:

“臣,遵旨。”

肖宗瑛擺手,“那便退下吧,太尉還在殿外候着,想是有事要奏。”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王炀之應該在仙俠文裏(噗

佟荷:哦耶,我成最終贏家!

雲娘(笑眯眯):或許,妹妹聽過,“捧殺”一詞?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