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你是誰
第6章 你是誰
距離血仙上一次見到周雲硯,已經過了五六年的光陰。
血仙緩步走近,蹲下身來,與周雲硯熟睡的臉龐不到半掌的距離。她伸出手指,輕輕的點在周雲硯飽滿的額頭,像是與他玩耍一般,順着他高高的鼻梁向下畫。
微微凹陷的人中,薄薄的嘴唇,以及下颌的傷痕。
血仙抽動了下鼻子,輕聲道:“轉眼不見,你已長得這般高大了。”
周雲硯臨去邊疆才只有十四歲,還是一個初見雛形的毛頭小子,如今身量如此高大,比她還要高出兩頭多。
血仙抓起周雲硯的手,将自己的掌根與之相對,比量了一下兩人的手掌大小,周雲硯的虎口與指肚上布滿了繭子及細小傷口,寬大的手掌把血仙的柔夷襯托得無比嬌小。
熟睡的周雲硯不知道正有一個千年精怪對他上下其手。
血仙用指肚摩擦周雲硯手掌裏的厚繭,又硬又粗糙。她低下頭,輕啃他的手指。
她不敢用力,否則能把他的手指咬個對穿。
周雲硯喜淨,即使睡在荒郊野外,也會盡量用布巾沾着冷水擦拭身體,此時身體清清爽爽,一絲汗臭味也無。
血仙的鼻端,嗅到的都是周雲硯骨血裏的味道,與他洗不洗澡沒什麽關系,但清爽的身體總是好的。
咬夠了繭子,血仙跪坐起身,開始扒周雲硯的衣服。
身高八尺五寸的周雲硯被血仙像香蕉一般,三下五除二扒個精光,連最後的遮羞布也被這樹精給扯了下去。
血仙想着戲文裏的洞房花燭夜,歪了歪頭,她還缺一盞紅燭臺。
她起身拉開簾子,便見遁地虎變成了人類模樣,穿着一身黑衣坐在火堆旁吃守夜士兵的幹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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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地虎背對着帳子的方向,聽到血仙出來的腳步聲,啃餅子的雪白牙齒一停,轉過身向回望。
遁地虎化成的人形并不醜陋,身高七尺,面容也算是清秀,但總改不了鼠類習性,一雙大眼睛叽裏咕嚕的來回亂轉,雙手習慣性的聳拉在胸前,看起來一臉賊相。
“大人?”
血仙問道:“成親可要紅燭臺?”
遁地虎也是個二百五:“不一定非要燭臺吧。”
血仙點頭,這荒郊野嶺她确實沒地方弄燭臺。
況且周雲硯已在眼前,她萬萬不可能因為一盞紅燭臺就罷手。
精怪本性貪婪,決不會讓到嘴的鴨子飛了。
血仙走到火堆旁,也不怕燙,徒手從裏面扯出來一截熊熊燃燒的木柴,就這個吧。
“莫要多看,小心你那一雙豆眼。”
血仙舉着燃燒的木柴,頭也不回的說道。
遁地虎脖頸一縮,就是借給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偷窺血仙的洞房花燭,他怕被血仙抓去當成鼠油點紅燭。
“小的明白,這就閉耳。”
兩側的招風耳一閉,遁地虎頓時什麽都聽不到了。
血仙舉着那巨大火把回到帳子,怕那火舌将帳子點燃,她生出幾條樹枝攏住“火炬”,橘紅色的火光将她的臉蛋照得火紅。
“待這火光熄滅,你我就算成親了。”
周雲硯像白斬雞一般靜靜的躺在那裏一言不發。
血仙也不用他回答,戲文裏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當初她觀那周二爺,确實廢了不少時間。
攏住火把的枝條收緊,“紅燭”倏地就被熄滅了。
将熄滅的木柴扔出賬外,血仙像朵柔軟的地荷花般,輕飄飄的落了下來。
周雲硯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不可思議的是,他知道自己正在做夢。
即使在夢中,他也不是一個孟浪之人。
可是,徒手能拉開巨弓的周少将軍,就算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也無法撼動那女子分毫。
那女子猶如一座巍峨的高山,任憑他百般抗拒,也逃脫不了。
周雲硯:“……”
這夢怎麽會如此之怪?
正人君子的周少将軍渾渾噩噩的迷失在這桃色的夢境中,夢中的感官如此鮮明,所有的事情仿佛真的發生了一般,他甚至能嗅到汗水的味道。
帳外,遁地虎又變回了土鼠的模樣,窩在一棵大樹下補眠。
守夜的士兵幽幽轉醒,意識到自己居然昏睡了過去,士兵連忙從地上起身,天邊已經泛起了白光。
“醒醒。”
士兵推了推自己的搭檔,另一個士兵也是一機靈,翻身坐了起來,抹了把臉:“我睡着了?”
“怪了事了,我也睡着了。”
後醒的士兵看了眼天色,天已經快要大亮了。
“将軍還沒醒?”
“還沒,估計昨日趕路累了吧。”
将軍每日天不亮就會醒,獨自進行早訓,像今日這般倒是少見,可見多日的趕路連将軍也會感到疲勞。
遁地虎在第一個士兵醒來的時候就睜眼了,打量了一眼遠處的帳子,猶豫着要不要去看一眼。若是看到了不該看的,他又怕血仙挖了他的眼睛。
帳中,常年習慣早起的周雲硯從睡夢中醒來。
做了一晚上的荒唐夢,周雲硯此時腦袋裏一片混亂。
他眉頭微皺,想擡起右手揉一揉太陽穴,可右臂像是有什麽東西壓着一般。
“醒了?”
耳畔響起女人的說話聲,這個聲音他莫名的有些熟悉,似乎在夢裏模模糊糊聽了一整夜。
周雲硯猛地睜開雙眼,下意識的抽回手臂,驚疑的望向右側。
一個女子左手托腮,墨黑色的瞳仁坦蕩的望向他,見他擡起上半身,她也跟着爬了過來。
“你是誰?!”
周雲硯快速看了一眼周圍,這還是他睡前的那個帳子,那這女子是怎麽進來的?他為何會一點都沒有察覺?
睡夢中的周雲硯雖然不錯,但能說會動的周雲硯更好。
血仙仔細的打量他的神情,淡淡的說道:“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
周雲硯皺眉:“我認識你?”
女子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慢慢的從薄被中伸出手,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了一個孩童玩的小鼓,小鼓看起來很舊了,兩側的纓穗和鼓身都有些褪色。
血仙輕輕晃動了一下小鼓,盯着他的眼睛道:“這是你給我的。”
周雲硯對這個鼓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他甚至可以說沒有見過這個鼓。
如果不是他的記憶有問題,就是眼前的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在說謊。
“無礙,你會想起來的。”
周雲硯魂魄純淨,幼時眼睛極亮,可見那些常人無法看見的鬼怪精魄。就算現在他什麽都不記得,但她只要呆在他身邊,他早晚會想起來。
周雲硯見女子手腕一轉,小鼓忽的就不見了。
……又塞回被子裏了?
周雲硯這才意識到,他倆此時蓋的是同一張被子,他睡前蓋的那張薄布。
這張布不算寬大,也就勉勉強強能容納下他一個人,由于質地很薄,卷起來不占多大空間,他常年外出的時候都會帶着。
現在被裏多出來一個血仙,這點被子明顯就不夠用了。
他方才太過驚訝,現在才發覺,他整個上半身都在被子之外,那女子也與他差不了多少。
顧不得羞恥,周雲硯把臉別開,看向帳子的角落處,道:“你昨夜用了迷魂香?”
若不是,他不會這麽大的動靜都沒醒過來。
都不用看被子下的情況,他就知道,昨夜的那場夢,應該并不是夢,是真實的存在過。
“迷魂香,那是什麽?”
見周雲硯的眼睛看向別處,血仙也跟着爬了過去。
“你別動!”
周雲硯雙手張開放在身前,對血仙擺出安撫的姿勢。
血仙一動,被子就跟着動,連帶着周雲硯身上的被子越來越少,險些就要露出不該露的地方。
血仙活了這麽久,就沒有人敢吼她,就連幼時的周雲硯都不敢,她不禁覺得有些新鮮。
“你為何這麽大聲?”
“你先不要動!”
血仙不動了,饒有興趣的看着他。
周雲硯此時進退兩難,他緊緊的拽着僅剩的被子,他只要一松手,就會被不蔽體……
他還不能叫帳外的士兵,他這幅模樣要是被看見了,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就算他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一覺醒來就這樣了,有誰會信?
武功了得,警覺機敏的周少将軍,還能被一個女子給制住了?
“你是誰,究竟有何打算,直說便是。”
周雲硯想,莫非是誰想要掌握他的把柄,才使出如此下流手段?或者是恨他入骨的木辛古?
“我來跟你成親的。”血仙望着他說道:“要跟你去那邊關。”
周雲硯:“……”
這女子簡直一派胡言。
“你究竟是誰派來的,若不說實話,就只能冒犯姑娘了。”
血仙眨了眨眼:“怎麽冒犯?”
周雲硯深吸一口氣:“還請姑娘從實招來。”
“你要我說何實話,我從京城追了你一天一夜,終于追上了你。你想結親,我特意趕來圓了你這念想。”
周雲硯聽得雲裏霧裏,這女子處處都透着古怪。
莫說她一個女子是怎麽從京城追上的他,就說昨夜這些事,她是如何讓他睡得如此之沉,絲毫沒有醒來?
“姑娘切莫胡說,若姑娘所說真是實情,還請姑娘立即回京,邊關苦寒之地,且我常年在軍中,不宜女子出入。昨夜之事,無論對錯,我定會負責。稍後會寫一封書信,還請姑娘帶去将軍府,父親大人自會代我與姑娘家議親。”
他只要寫出事情的因果,他父親定能将這女子的來歷查個水落石出。
若這女子胡攪蠻纏的狡辯,他就只能先動用武力制服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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