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說點事
第47章 說點事
夏日的傍晚下起了蒙蒙細雨。
被派去盯梢柳白昭的教徒回來跟餘水月回禀,柳白昭收到了家中的來信。
餘水月正在镖局中忙,為了方便柳白昭找她,大多數時間她都在镖局的書房處理事情。
聞言從紙張中擡起了微蹙的眉頭,道:“他有沒有什麽異常?”
教徒回禀道:“柳公子把信收好了之後,跟往常一樣,正在看書。”
不對勁。
如果收到的是郭茹夷的信,他不可能還有心思看書。
餘水月把面前的走镖書一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幕逐漸變得灰暗,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
“我出去一趟。”
對黃鹂吩咐了一聲,餘水月推門就上了房頂,小毛毛雨,她懶得撐傘。
熟門熟路的走梁翻牆,到了書院,悄聲無息的向下一躍。雙腳落地時,從敞開的紙窗向裏望去。
柳白昭腰背挺直,脖頸微彎,神情專注認真,時不時拿起一旁的毛筆做做批注。
餘水月眯了眯眼,仔細打量他的神色。
如果是正常人,遇到了如此屈辱之事,想必會自怨自艾,或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再不濟,也得趁着蒙蒙細雨出來淋淋雨,吼兩嗓子,以發洩心中的苦悶。
柳白昭不但沒有歇斯底裏,反而安靜的猶如一具沒有生命寄居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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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缺血色的面容略顯憔悴,雙眸沉靜,宛如深夜裏靜谧的湖泊。
安靜,沉默,又壓抑着滿滿的克制。
就像把水壇裏裝滿了惡鬼,再用一個木頭蓋子死死的壓住他們。
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按着蓋子的那雙手卻早已布滿了力竭的青筋。
猶如一張随時會崩掉的弓,随時會瓦解的壩,又或是随時可能流出滾燙岩漿的活火山。
“柳白昭。”
餘水月敲了敲窗沿,喚他的名字。
她一直喚他為柳公子,還是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他。
柳白昭握筆的手微頓,他沒有立即擡眼,而是緩慢的調整了下呼吸。
窗外的毛毛雨大了起來,一股雨水的潮氣撲進屋中,漫天席地的雨幕模糊了餘水月身後的背影。
“我去給你拿傘。”
柳白昭始終沒有擡眼看她,他站起身,似乎要去給她拿傘。
餘水月:“你不讓我進屋?”
柳白昭背對着她,寬而薄的肩膀拉成了線條流暢的一字肩。
他沒有回答她,也沒有轉身,就那麽無聲的站在那裏。就像有一面無形的牆,立在了窗戶邊,将兩人隔絕開來。
“女子還是不要進男子房間為好。”
沉默半晌,柳白昭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他像是背後長滿了冷漠的長刺,将餘水月無情的隔離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餘水月笑了笑,右臂撐窗,自己跳了進來。
“那麽見外做什麽?”
餘水月見不得柳白昭難受的樣子,就像現在這樣,仿佛泡在化不開的悲傷裏浸了幾天幾夜,才讓他整個人都變得冷冰冰的。
聽見餘水月翻窗進屋的聲音,柳白昭後背下意識的僵硬,整個人呈現出一種非常拘謹的狀态。
餘水月就站在他的身後,他甚至不用回頭,就能清晰的感受到她這個人所帶給他的動搖。
理智在胸膛中搖擺不定。
片刻後,理智占了上風。
他閉上了墨潭般的深眸,啓唇道:“餘姑娘,小生家中已為我定親。”
他沒說出來的話是,你我就不應該再有過多牽扯。
餘水月沒說話,柳白昭背對着她,聽她半天沒了聲響,不禁睜開了眼睛,繃緊了慘白的面容,死死的看向前方的一點。
忽然,臀部傳來一陣推力,柳白昭僵硬的身體反應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餘水月在踹他屁股。
柳白昭愣住了。
猶如走鋼絲般的內些世界也停下了腳步,他不知道此時應該作何反應,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
“你喜歡她嗎?定親的那個。”餘水月的語氣與平時一般無二,她甚至還有閑心看一旁柳白昭書本上做的批注。
柳白昭聲音滞澀:“什麽?”
“我說你喜歡定親的那個嗎?”
怎麽可能會喜歡,連見都沒見過的人。
柳白昭:“……這并不重要。”
餘水月嗤笑:“那就是不喜歡,不喜歡算個屁,娶什麽?”
可柳白昭又有什麽辦法,一個父母之命就能壓死他。
“哎,柳白昭,我跟你說件事,你轉過來。”
柳白昭沒動,他的腳板就像貼在了地面上一樣,晃都沒晃一下。
他像是在做最後的掙紮,恪守自己一直以來所有的底線,理智的壓抑着所有的欲望。
餘水月不着急,她又踹了踹柳白昭的屁股,別說,他雖然瘦,屁股還有點肉。
“柳白昭,不如我嫁給你吧,雖說私定終身是不孝了點,但總比娶個你不喜歡的強吧。”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鑰匙,“咔嚓”,插進了柳白昭那扇封閉的心門。
“你看啊,我給你換過衣服,還嘴對嘴給你喂過藥,你在床上摟過我,我還救過你,把你喂的長了這許多肉,當然應該歸我所有,你說是不是。”
柳白昭壓了壓嗓子,道:“我什麽都沒有。”
此時的柳白昭确實什麽都沒有,沒有家世背景,沒有真金白銀,還有一屁股的爛親戚。
若是他爹柳天複那種人,可能早就順杆爬,說自己有才華,先把女人騙到手再說。
柳白昭與他爹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他骨子裏是有一份驕傲與執拗的。
同時還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他不在乎屈辱,不在乎疼痛,因為他知道自己終有一天,一定能爬起來,從這爛沼澤一般的境遇裏爬出來。
可是他再有才華,再有抱負,也改變不了他現在兩袖清風……可能連清風都沒有,袖口太窄,連風都灌不進去。
餘水月道:“我有,我家雖然是開镖局的,但家底頗豐,還就只有我一個姑娘,改日我爹仙逝,都是我倆的,還不用你做上門女婿,你就該讀書就讀書,想考試就考試,讀一輩子書都行。”
說到這,餘水月倒是真說出了點真情實感。
如果因為她的重生,導致柳白昭沒有成為上輩子的柳大人,而真的成為了一個普通的讀書人的話,她也不在意。
人生數十載,不枉走過就可以。
大不了她就讓柳白昭去塗歡教當個賬房,再給他開個書院,做個教書先生,肯定比那個大半夜不睡覺的院正強。
柳白昭:“……我家中有些複雜。”
餘水月:“我家人口簡單,剛好互補。”
柳白昭家中的那些個人,她可以替他慢慢收拾。餘生慢慢,必須找點樂子。
餘水月像玩一樣左右腳來回動,踹他的屁股道:“你轉過來,這麽重要的事情,咱倆面對面的說。”
柳白昭的雙腳在鞋中蜷了蜷。
他終于動了,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猛然轉過身。
餘水月還在踢他屁股,沒想到他會突然轉身,正好踢中了他不可言說的地方。
柳白昭:“……”
他霎時間臉色變得蒼白,不是那種沒有血色的蒼白,而是快要疼抽過去的那種慘白。
餘水月:“……”
這也太猝不及防了,這一腳不能踢出毛病吧。
剛轉過身的柳白昭,緊接着就以一種特別別扭的,雙腿夾裆的姿勢跪在了地上。
“疼不疼啊,快看看,是不是踢壞了?”
餘水月連忙蹲下身,作勢就要去翻看。
“不……沒事,讓我緩一緩。”
柳白昭現在特別想變成一只烏龜,腦袋和四肢都縮進殼子裏,讓他一個人無聲無息的自閉一會。
餘水月怕他坐在地上受涼,為了不碰觸到他的痛楚,就以公主抱的姿勢,将他抱了起來。
“地上太涼了,我把你搬床上。”
柳白昭:……
這是第二次了。
被餘姑娘像女人一樣抱是第二次了……
餘水月将他放到床上,自己也不見外的挨着床邊坐了下來。
柳白昭倔強的側過身,後背朝向她。
這與之前背對着她不同。
之前的背身代表着拒絕,現在是柳白昭傷自尊了。
餘水月推了推他:“你往裏點。”
柳白昭像蝸牛一樣往竄了竄。
餘水月順着就躺了下來,還拉起被子給他和自己蓋上,柳白昭全程身子硬邦邦的,一動不動。
“我今兒從早上一直忙到現在,你讓我歇會。”
餘水月的額頭在柳白昭的後背蹭了蹭,右手環住他消瘦的腰身,閉上眼假寐起來。
行了,吃冰山雪蓮這事基本上是成了,她也能歇會了。
“你有沒有多餘的枕頭。”餘水月問道。
柳白昭就只有一個小竹枕,只夠他一個人用的。
柳白昭:“……沒有。”
過了一會,柳白昭輕手輕腳的轉過身,伸出了他那條沒有幾兩肉的胳膊。
将餘水月的頭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他的胳膊上,好讓她睡地舒服點。
柳白昭以為餘水月快睡着了,誰知餘水月順勢就滑進了他的懷裏,還在他胸膛拱了拱:“等我睡醒了再跟你說成親的事。”
柳白昭登時就不敢動了,又過了半晌,他緩緩垂眸看她。
窩在他懷裏的餘水月這次仿佛真的睡着了,呼吸勻稱,甚至帶着點小呼嚕。
柳白昭知道他不應該将她扯進來。
可他也是人。
認識了餘水月,他意識到自己也是一個渴望溫度的人。
他自以為他已經刀槍不入,就是天大的事情也無法動搖他分毫。
然而餘水月告訴他,你還是太年輕。
沒有人不喜歡善意。
他想擁有懷中的這個女子,他有錯嗎?
假使他柳白昭一輩子只能做一次不顧一切的選擇,他亦不後悔。
因為在餘水月面前,他覺得自己是一個人。
一個有血有肉,有喜好,有缺點的人。
顫抖的手臂收緊,柳白昭輕輕的湊近,帶着些許的緊張與無措,堅定的吻在了她的額頭上。
下一秒,睡夢中反射性動作的餘水月,就将柳白昭掀翻了。
還好他沒躺外面,否則怕是得掉地上。
第一次偷香的柳白昭:“……”
餘水月眨了眨睡眼:“你碰我了?我睡着的時候你最好不要動我。”會挨揍。
柳白昭:“……知道了。”
柳白昭板着一張臉,眼眸挫敗的聳拉着。
還沒鍛煉到喜怒不形于色的柳白昭,失落的樣子還是能看出分毫。
餘水月瞧着他笑道:“正好我醒了,你剛才要怎麽做來着?”
打了一巴掌,不給個甜棗她心裏過意不去。
柳白昭僵了下,擡起修長的食指點了點額頭,微垂脖頸道:“想親你的額頭。”
多大點事。
餘水月爬了過去,掀起額前碎發道:“來,随便親。”
禮尚往來,等你親了我,我好有借口去親你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本次主題“待我們苦盡甘來,回頭講講來時的路”!請講!
餘水月:來時的路?都宰了,半章都沒用上
柳白昭無聲喝茶
作者:……柳小白?
柳白昭掀起眼皮:沒什麽好說的。如果翻越刀山火海就是為了見到她,就是舍了這身皮肉也會去。
餘水月擺手:不至于,我有輕功,抓住你就飛過去了
作者:……行了,下線吧,我酸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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