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現如今

第56章 現如今

黑色官服後背紋繡着色彩斑斓的神獸,随着走動微微搖晃。

柳白昭站定,躬身行了一個禮,微低頭,輕聲道:“多謝郭大人前些日子的教誨,白昭笨拙,性子莽撞,最不會審時度勢。将來若有得罪郭大人的地方,還請郭大人不要海涵。”

柳白昭說話的聲音很輕,下朝時,整個大殿都回蕩着衆人的腳步聲,因此郭大人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皺着眉頭道:“海涵?不知柳大人想做出什麽事情,還需要老夫海涵?”

他是看出來了,這小子是不打算加入他的麾下,還想燒他的陣旗!

柳白昭雙眸微斂,聞言慢慢擡起頭。

目光與郭大人短暫相接,柳白昭不鹹不淡的眨了眨眼睛,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透着點理智過頭的涼氣。

柳白昭雖自稱下官,眼神中卻連一絲恭敬都沒有。

郭大人身居高位這麽多年,還沒被人用這種眼神看過,一時間都忘了發怒。

“郭大人年紀大了,耳朵可能不太好。”柳白昭慢條斯理的緩緩直起身,手執白玉如意,語速不快的說道:“下官方才說的是,将來若是哪裏有得罪的地方,郭大人也千萬不要海涵。”

郭大人不滿于他的無禮,道:“你究竟是何意思?”

柳白昭反倒扯開了話題,說起了其他事情:“下官常常想,如果将這朝廷比作是一片黃沙,那郭大人您就猶如紮根在這連綿黃沙中的白帳,一根根長釘深深的紮在地裏,無人能撼動它分毫。”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誇郭大人,說他在朝中有衆多擁護者,牢牢的捍衛了他的地位與榮耀,這麽多年也無人能參得了他。

郭大人皺眉:“那又如何?”

柳白昭略微點頭,他逆着光,大殿外的陽光只能照亮他白底黑面的靴子,柳白昭的上半身隐匿于陰影之中。

他閃爍的眸光在暗處格外顯眼,就像一條藏匿在黑暗中的不明動物,靜靜的在那裏候着他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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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有耐心,可以為了一個目的靜靜的蟄伏,沉穩的等待,沒有流露一絲的焦急,甚至連眼底的貪戀都不可尋跡。

柳白昭擡步向外走去。

郭大人見他往外走,便急道:“你回來!你到底要說什麽?!”

柳白昭這些日子可給他找了不少麻煩,單單一個趙大人的事情,就讓他吃不着也睡不香,只得扔兩個人,草率的收尾。

柳白昭向着陽光明媚的大殿外走去,邊走邊道:“郭大人可千萬不要海涵。”

出了殿門,柳白昭擡手遮在額前,望着前方雄偉的宮門,紅色的殿壁,閃爍的琉璃瓦,深藍色的牌匾。

柳白昭側身看向焦躁的郭大人,薄唇微微揚起。

輕聲道:“因為下官我……要拔帳。”

将你這白帳周邊的深釘一顆顆的拔起,讓你無所依附,無所仰仗,最後只能成為一塊破白布,粉碎在暴烈的飓風烈焰之中。

柳白昭心頭的這盞複仇之火從未消滅,它在他心頭靜靜的燃燒,險些灼毀了他的心智。

還好,有餘水月。

她是他的凝神劑,也是他的鎮魂鎖,讓他不至于成為一個被仇恨所奴役的人形獸。

但不代表他會忘卻郭柳兩家帶給他的屈辱。

他要讓這把複仇之火,在這兩家人的血肉之上燃燒。

直到消失殆盡。

郭大人還沒被人放過如此厥詞,他覺得受到了奇恥大辱,但又莫名的心驚,因為他感受到了一種陌生的威脅。

還沒等他反唇相譏,柳白昭就先告禮走出了大殿。

陽光灑落在他的身後,五彩的谛聽反射着瑰麗的色澤。

另一方面,餘水月也沒有閑着,官場上的事情由柳白昭來解決,殺手的事情就由她來出面。

術業有專攻。

天底下人第一次聽聞柳白昭這個大名,都是他升到谏皇司司長,把他外公薅下來的時候。

沒人聽說過,他花了兩年的功夫,終于将他外公身邊的牛鬼蛇神一只只的拉下馬,才讓郭大人成為了一塊真正的白布。

風一飄,就上天了。

柳天複見柳白昭出人頭地,不是沒有巴結的心思。

但看看斷了舌頭的柳正瑞,再看看晚節不保,被薅下來的老丈爺,還有早不如當初的郭家……

柳天複就歇了這個攀高枝的心思。他是想過富貴生活,但是他也最會欺軟怕硬,審時度勢。

自從郭家沒落,郭茹夷的脾性反而越發刁鑽,時常咒罵柳天複:“都是你那個好兒子!當初就應該掐死他!”

柳天複全當沒聽見,左耳聽右耳出。

世人都知道柳白昭跟他關系不好,就算他有了一個出息兒子,柳天複反而一點好處都沒撈到,別人還想離他遠遠的,就怕跟他扯上關系。

郭茹夷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更來氣,譏諷道:“你怎麽不說話啊!你去找你的好兒子啊!我告訴你柳天複,他最恨的人就是你!你等着,那個小雜種早晚有一點要收拾你!”

柳天複掏掏耳朵,屁都不回一個。

他屬于今朝有酒今朝醉,現在郭家沒落了,他也不用伏低做小了,大家都是一路貨色。

“你!你!”

郭茹夷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見柳天複沒有反應,郭茹夷更生氣了,直接順手拿着個東西就打了上去。

“嘩啦”一聲,氣紅了眼的郭茹夷才發現,她拿起的東西可不是什麽軟物件。

而是柳天複最喜歡的紫砂茶壺。

茶壺應聲而碎,直接給柳天複開瓢了……

柳天複和他兒子柳正瑞一樣命大,撿回來一條命,就是傷了元氣,身子大不如前。

對這父子倆來說,也不知道命大是好事還是壞事……

回想這一路走來,若說容易也容易。

餘水月覺得,她除了保護柳白昭,哄楊氏之外,沒幹什麽。

若說難,也難。

柳白昭一個文臣,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柳大人,光是提起名字,就能被酸腐文人大罵佞臣,在餘水月看不到的地方,不知付出了多少。

餘水月雙手枕在腦後,想起那些人罵柳白昭的話,她倒是有點想笑。又有誰知道,如今十大酷刑都不眨眼的柳大人,在第一次行刑時,當晚回家都沒吃得下去晚飯。

大半夜還被驚醒了一次,摟着餘水月不撒手。

酷夏的夜晚,餘水月差點熱的長痱子。

她輕輕拍着柳白昭的後背,親吻他的臉頰。

親一親,餘水月的眼皮就開始打架,于是便停下親吻要入睡。

柳白昭就會輕輕扯一扯她的衣袖,将臉往她唇邊湊湊,也不說話,乖順的躺在那,意思是,你再親親。

餘水月:……

柳白昭剛開始每次見到酷刑都會來這麽一出,餘水月受不了了,先不說大晚上那麽熱,就是成宿成宿的親,她嘴都要麻了。

還好,柳白昭“見好就收”,及時的調整好了心理狀态,慢慢就習以為常了。

太陽升起,金色的陽光灑進房中,聽到院外楊氏的聲音,餘水月伸了個懶腰,從床上蹦了起來。

套上長衫,頭發随意的一綁。她只有外出的時候,才會讓百雀給她梳個婦人頭。

柳白昭升官之後餘水月多了許多事,比如官員夫人間的聚會,比如出門要注重穿着打扮,起碼看起來像個三品官夫人……

雖然她還是經常會在房梁上走動,若是被誰不小心看見,估計得吓一大跳,頭上的金釵來回晃,就像在房梁上跳大神。

若說柳白昭升官之後的好事,就是他的月奉漲了,皇上還時常賞賜他些寶物作為獎賞。餘水月算了算帳,再過兩年,柳白昭就能賺回她買宅子的錢了。

清風明月般的柳大人,時常會拐外抹角的問餘水月,宅子錢還差多少?

餘水月給他報個數,柳大人聽完,默默點頭不語,第二天又努力去工作了。

每月的奉銀一點私房錢都不留,盡數上交,十分接地氣。

他也沒什麽用銀子的地方,衣食度用餘水月都給他準備好了,他下差之後也沒有跟同僚出去喝酒的習慣。

一是因為他不勝酒力,二是同僚少,大多數都是太監,除了工作,跟他沒什麽共同語言……

餘水月會定期給他些銀子,讓他分給手下的司侍們,讓他們自己出去喝酒,就當柳白昭請的。

柳白昭念書的時候,在學堂裏分餘水月給他的肉,柳白昭當官了,在谏皇司給手下分餘水月備的零花錢。

柳白昭被動的從中懂得了一個道理,要讓馬兒跑,草是一定要給的。

每次案件結束後的論工分賞,他都會給手底下的司侍們争取最大的利益。

太監們沒有子孫,唯一執着的就是銀兩和權勢,柳白昭沒有必要克扣他們。

有能力,有城府,還賞罰分明,不像通天廷的德公公,錢進手裏了一個子兒都不會往外漏。

相比通天廷廷衛的公事公辦,谏皇司的司侍們就盡心盡力多了,一片良好的工作氛圍。

推開門,清晨涼爽的風迎面而來,餘水月深吸一口氣,笑着對楊氏道:“娘,早。”

楊氏在緩慢的練推掌,幾年功夫下來,楊氏的身子骨早不可同日而語,軟綿綿的打一套拳法還是省得的。

在餘水月的不懈努力下,就喜歡“宅”在宅子裏的楊氏,也開始往外走了。

餘水月帶她去買胭脂水粉,去挑布料,去做一切餘水月覺得“別扭”的事情,楊氏果真都很喜歡……

再看柳大人,比楊氏的學習進度快了一大半,已經開始練第二套拳法了。

餘水月假模假樣的走近,指導柳大人的拳法,順便小聲道:“我今早不是笑話你啊,昨晚表現不錯,繼續努力。”

柳白昭姿勢标準的出拳,勻稱的呼吸。

過了一會,才輕聲說了句:“還會更好。”

給楊氏糾正動作的餘水月挑眉,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什麽小聲音都能聽到。

“等你這個差事忙完,我再檢驗一下成果。”餘水月道。

楊氏問道:“什麽成果?”

柳白昭收招,雙臂水平,垂直壓下手掌。

輕呼一口氣道:“水月要與我切磋,讓我好好練。”

楊氏笑道:“白昭你再練十年怕是都打不過水月。”

一點不給柳白昭留面子,實事求是的說道。

柳白昭:……

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柳大人一言未發,矜持的去沐浴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是傲嬌的柳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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