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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稀薄的月色慘白如雪, 降谷零回到安全屋時，門口正等候着一位用帽兜遮住臉的客人。

降谷零頓住腳步，看清對方身份後, 又重新放松下來：“蘇格蘭，你來了。”

“嗯。”諸伏景光點頭, 跟随降谷零進入內屋。他摘下帽兜, 抖落一身濕氣，眼睑下方浮着一圈睡眠不足導致的青黑色。

降谷零扯下臉上的易容, 先從櫃子最底層翻出個類似對講機的東西, 繞着屋子走了一圈，才長舒一口氣：“安全, 沒有竊聽器。”

這是他回來後必做的事情之一。

諸伏景光疲憊地癱靠在沙發裏, 燈光自頭頂灑下，柔軟的烏發在他臉上落下一層陰影。

裝着狙擊槍的貝斯包倒在腳邊, 槍管上殘留的餘溫已經消散。

諸伏景光距離目标八百米遠, 他只是隔着一掌寬的狙擊鏡看見對方中槍倒地, 鼻尖卻好似能隐約聞見腦漿和血液混合着流淌一地的腥味, 讓人想吐。

降谷零沒有安慰諸伏景光，諸伏景光也不需要安慰, 他只是想在能讓他感到安全放松的地方喘口氣。

熱水被燒開的哨響打破寧靜，降谷零沏了兩杯茶，坐到諸伏景光斜對面。

客廳本就不大，綠茶的香氣順着蒸騰的水蒸氣彌漫房間。降谷零坐了會, 主動開口：“我剛剛在命案現場遇到了雪野明日香。”

諸伏景光“嗯？”了一聲，看向降谷零。他知道雪野明日香, 從大阪調任到東京警視廳的新警備部部長，也是那天在咖啡廳幫他的人。

降谷零評價道：“她很強。雖然之前坊間一直對她上位抱有質疑, 但炸彈威脅案一事讓她的聲望直上雲霄。”

他皺眉：“今晚我按朗姆要求，回到命案現場翻找硬盤時遇到了她。”

諸伏景光蹙眉，溫潤的嗓音幹淨如清泉流水：“警備部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命案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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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搖頭：“我也不清楚，但她臨走時提醒我要多關注受害人正在開發的軟件，還複原了整個謀殺經過。”

即便是和真兇有過交談的降谷零也沒能完全複原出行兇過程。

諸伏景光沉默須臾，滾了滾喉結：“波本。”

諸伏景光已經習慣了喊降谷零的假名。

他繼續道：“其實我見過雪野明日香，在她成為新人警備部部長之前。”

“你們見過？”

“對。”

諸伏景光點頭，随即湊到降谷零耳邊，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小聲道：“還記得上周見面時，我和你提起過的曾在咖啡廳幫我解圍的女人嗎。”

降谷零暗下眸色：“就是她？”

“嗯。”

聞言，降谷零眯起眼陷入沉思，不過一秒便在腦海中羅列出各種可能。

他不認為雪野明日香會是黑方的人，但他不明白明日香為什麽會幫諸伏景光。是一時興起，還說她知道諸伏景光的身份。

思量片刻，降谷零給出意見：“不如……讓松田幫忙留意她的動向？”

·

晨光灑滿東京，明日香把脖子上的羊毛圍巾扯松散，緩緩吐出一口白氣。

又降溫了，即便是明日香，也開始覺得冷了。

今早醒來時，蝴蝶沒有回來複命。但東京太大了，動物的靈魂又比人類魂魄脆弱，更容易消散。明日香也不敢武斷判定小花到底是活着，還是已經消散。

她踩着中跟鞋推門進入警備部區域，端着 咖啡杯聚在辦公桌邊聊天的男警們紛紛笑着主動向她問好。

明日香入職不過半個多月，便以過硬的實力将警備部徹底征服。他們心甘情願臣服于明日香，甚至以能成為她這樣的人的下屬為榮。

明日香随意地将垂落的長發撩至而後，微點下颚以示回應。

“是那天救了我們的警視長！”

一道女聲響起，帶着青澀的甜美和柔軟。幾個穿着同一所學校校服的女生拎着書包小聲尖叫，興奮地在原地蹬了幾下腳。

明日香出現前，她們正圍着松田陣平遞感謝信。

“雪野警視長！”其中一個紮着丸子頭的小姑娘湊上來，雙手捧着一封信朝明日香鞠躬，“請您收下！”

另外幾個小姑娘也湊了上來，深鞠一躬，高高舉起的手心裏也各自捧着一封信。

明日香愣住：“這是……”

為首的小姑娘擡頭，小鹿般靈動的眸子裏有星光閃爍：“是感謝信！多虧了雪野警視長和松田警官，我們才能毫發無傷地活下來！”

雪野明日香挑眉，嘴角勾起淺淺笑意，将信一一收下：“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不是的，”其中一個人擡起頭，“警察的命也是命！”

“我媽媽說過，不能把被警察拯救當作理所當然的事！也不可以理所應當地認為警察就是該沖進危險的地方！”

明日香被這番發言鎮住，她沉默須臾，倏然笑了。明日香彎着眼睛，露出皓齒，“我喜歡你們。”

“我、我也喜歡雪野警官您！”

其中一人擡頭，緊緊攥着拳頭緊張道，“我爸爸之前還滿口不屑，說女人怎麽可能當警備部部長。但是因為炸彈案的事，我跟爸爸說了您的壯舉後，我爸爸向我道歉了！”

女孩眼底倒映着明日香的身影，一雙清澈的眸子卻好似有鎏光轉動，明豔動人。

她用力咽下舌根處的唾沫：“明日香警視長，您是我的偶像！我、我已經決定長大後要當警察了！”

松田陣平雙手插兜走了過來：“警察可是很辛苦的哦，風吹日曬，還容易加班。”

他沒戴墨鏡，臉上染着笑意，桀骜不馴的氣質難得軟化下來。

松田陣平身後，屬于他的辦公桌上堆着好幾袋當下最流行的昂貴零食，都是這幾個國中生強塞進他懷裏的。

倚着桌子的一個男警也笑着出聲：“對啊。而且要是運氣不好被分去交通部，可是很容易曬黑變醜的哦。我老婆經常跟我念叨，說太陽會加速衰老。”

另一人也補充道：“要是被分去搜查一課，還得整天和屍體為伴，很可怕的哦”

聞言，一個國中生攥着拳頭認真反駁：“不要小看女孩子！我們才不會因為這種小事退縮！”

擲地有聲，铿锵有力，她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似被撞響的古鐘，在衆人耳邊回蕩。原本還有幾分嘈雜的辦公室此刻落針可聞。

男警愣了片刻，立馬認真道歉：“抱歉抱歉，是我不對，不該說這種小瞧女孩子的話。”

他伸出拳頭，示意女孩子和她碰拳：“那約定了，我們在警視廳等你們。”

女孩子笑着興奮叉腰：“我可是要成為雪野警視長那樣的人！”

“是嗎，那你們可要加油哦！好好學習，從現在開始鍛煉身體，畢竟部長可是職業組的大角色。”

“那當然~！”

女孩子們嬉笑着和比她們年長了起碼八歲的警官們鬧成一片，她們眼裏亮起星光，盡情暢想着未來。向來彌漫着煙味的警備部今天甚至無人抽煙。

松田陣平哼笑一聲，沖明日香道：“看樣子她們把你當做了前進的方向。”

明日香笑着挑眉：“有意見？”

“挺好的，偶像的作用就該是引人向上。也許未來某一天，她們真的會成為我的後輩。”

明日香抱臂看着被警備部衆人當妹妹照顧的女孩子們，笑着彎了彎嘴角。她們像一團溫暖的發光體，把警備部照得暖疼疼的。聚攏于明日香心頭的愁雲也終于開始消散。

然而下一秒，她驟然垂下嘴角，臉上的笑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只半透明的紫色蝴蝶扇動着翅膀，穿過圍着小姑娘們加油的警備部衆人，落停在明日香手臂。

紫蝶如同被塗上了一層夜光材質，一開一合的翅膀不斷散發出幽幽熒光。即便是白天，也美得驚心動魄。

松田陣平問：“你怎麽了，臉色突然變得這麽差。”

除明日香和萩原研二，其他人都看不到紫蝶。

明日香垂下眸子，用盡可能平緩的語氣道：“沒什麽。”

她站直身體：“我現在要離開一趟。松田，這幾個小姑娘就交給你了，等會兒記得送給他們回家。”

說完便轉身大步離開，不顧身後松田陣平漸遠的呼喚。

·

紫色蝴蝶在空中起舞，不斷有顆粒狀的鎏光從翅膀落下，消散在風中。明日香驅車跟在紫蝶身後，往命案現場的方向駛去。

但在通往軟件工程師夫婦家的岔道口，紫蝶扇動翅膀，飛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綿長的小巷逐漸寬闊，陽光被後院圍牆格擋，在路面投下一排整齊的陰影。

立在路邊的公交車站牌已經有些斑駁，銀色的金屬杆泛着冷意。站牌下坐着一只半透明的白色小狗，它吐着舌頭，仰頭望着天空發呆。

“它就是小花吧。”

明日香點頭。

萩原研二煩惱地皺起眉：“居然遇到了最壞的結果……明日香，你有什麽辦法讓小花和它的主人見面嗎？”

“沒有。強行讓那個叫娜娜的小姑娘和小花的靈魂見面，會給娜娜帶來厄運。”

小姑娘已經失去了能為她遮風擋雨的父母，再也經不起任何風浪。哪怕和靈體直接見面，帶來的厄運指數只有1，明日香也不能冒這個險。

“那要怎麽辦，安排小花入夢？”

“讓我想想。”

“咯吱——”

一輛塗抹着橙色條紋的公交車緩緩停靠在站牌邊，幾個年輕人從車上走下來。原先還安靜地坐在地上發呆的小花噌一聲站起身子，蹦跳着奔向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