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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待放的花苞被整枝剪斷,跌落進暴雨裏。
小山涼子下葬那天,大雨浸濕整個東京。傘面啪嗒啪嗒作響,像惡魔用手指輕輕叩響玻璃窗。
小山悠站在雨裏,耳邊是曾喜歡、但如今聽來刺耳無比的雨聲。
好煩。
這場大雨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停。
他該哭的。眼睛又酸又澀,如同地下河枯竭後的幹井,擠不出一滴淚。
涼子走了,但生活還得繼續。小山悠努力工作,存下一筆又一筆本該是小山涼子學費的錢。
一切與從前沒什麽兩樣,只是少了幾分熱鬧。
“小山,你小子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真是的,我給你炒個蛋炒飯吧。”
挺着大肚腩的店長端來一盤冒着熱氣的、顆粒飽滿的蛋炒飯,炒蛋特有的淡香順着鼻腔往裏鑽,堵滿心髒。
小山悠盯着面前色香味俱佳的蛋炒飯出神。他舀起一勺送進嘴裏,臼齒碾碎雞蛋和米粒,香味四溢,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滴接一滴,盡數落進飯裏,再被小山悠咽進嘴裏。
精神和記憶刺激幹擾了舌尖對味道的反饋。
美味的雞蛋飯,真難吃。
但也許老天爺憐惜,藤尾瞬在披薩發酒瘋那天,剛好輪到小山悠值班。
喝得酩酊大醉的混混舉着啤酒瓶,滿臉通紅:“老板!再來一份你們店裏最貴的至尊披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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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面露難色“你上個月在店裏欠下的賬至今都沒結清……”
藤尾瞬用力把酒瓶重重砸在桌面上:“少瞧不起老子!我告訴你,這幾天我就有一筆巨款進賬,欠你的那點小錢算個屁!”
小山悠把剛做好的披薩從後廚端出來時,藤尾瞬正踩着椅子,搖晃着手裏已經沒有泡沫的啤酒,向狐朋狗友炫耀巨款來源。
小山悠原本不感興趣,卻意外從藤尾瞬嘴裏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紅山制藥公司知道吧,老子以前就在紅山工作。岩井那個狗東西,騷擾公司新來的女學生,把人逼死了。”
他露出個叫人看了就心生厭惡的笑:“但岩井沒想到,他騷擾那個女學生的過程全被我拍了下來。”
藤尾瞬得意洋洋地炫耀:“我的U盤裏可是存着岩井的死穴,他不可能不給錢。”
藤尾瞬的話似一道驚雷,小山悠腳下生根,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岩井那混蛋,把新來的小姑娘喊到露天陽臺說是有事要聊,結果就是為了占人便宜。”
“人家小姑娘本來就喝了不少酒,要不是為了躲他,也不至于從樓上失足掉下去。”
“要不是我剛好在角落抽煙,不然差點錯過這場好戲。”
他們說的人不是涼子。
一定不會是涼子。
只是巧合罷了,涼子是意外身亡,她身前才不可能遭遇這些。
但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小山悠來折返回桌邊,他死死攥緊拳頭,牙關打顫。藤尾瞬中止話題,用充滿威脅的視線上下打量小山悠:“有事嗎。”
小山悠緩緩開口,聲音卻卡在喉嚨裏,只能發出微弱的低鳴:“為什麽不報警。”
“哈?大聲點,老子聽不見。”
小山悠深呼吸,放大音量又重新說了一遍:“我說,為什麽不報警。”
話音剛落,藤尾瞬哄堂大笑:“你傻嗎,報警了我還怎麽向岩井那混蛋要錢。”
小山悠眉毛擠作一團,眼底是化不開的涼,卻又帶着一絲微弱的希冀:“那要完錢之後呢?拿到錢就可以去報警了,不是嗎。”
藤尾瞬露出個充滿惡意的痞笑:“交給警察那我還怎麽源源不斷的要錢。”
“可是這樣對那個女孩不公平!”
“哈?公平?”藤尾瞬故意做出誇張的吃驚表情,随即再次發笑:“你以為自己是正義使者嗎,滾,別影響老子心情。”
随即一腳踹在小山悠身上。
小山悠摔倒在地,像只狗一樣仰望着面前獰笑的男人。
憤怒,委屈,絕望,黑暗的情緒将小山悠一點點吞噬。眼前的畫面開始扭曲,手指死死扣着地板,耳邊出現滋滋滋的幻聽。
藤尾瞬仰頭大笑的樣子不斷扭曲變形,最終拼湊成惡魔的模樣。
都怪藤尾瞬!
如果他稍微有那麽一點良知,哪怕只是一點點,他的妹妹就不會遭這種罪。她就不用死,正義也會得到伸張。
但她死了。
是被藤尾瞬和岩井晃太害死的。
小山悠在那個瞬間想過要殺死藤尾瞬和岩井晃太,但小山一家都是溫柔到寧願傷害自己的人。平靜過後,他放棄了殺人的荒誕想法。
只要把藤尾瞬說的U盤偷出來,涼子就能沉冤昭雪,惡人也會受到懲罰。
抱着這樣的心情,小山悠在得知藤尾瞬居住的公寓大樓攝像頭出故障後,立馬籌劃好入室搶劫方案。
披薩店實行的是早晚班輪班倒的機制,他特意選了個夜班的日子,事先拜托朋友在當天晚上臨近22:00的時間打電話到披薩店。
拜托朋友幫忙時,小山悠害怕極了,他擔心朋友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好在朋友只是沉默片刻,便答應了這個小小的請求,什麽都沒有問。
選定的日子到來那天,小山悠不停打量鐘表,啃着手指坐立不安。
21:45,藤尾瞬打來電話,要了一個披薩和兩瓶啤酒。同事在21:55左右把食物準備好,朋友也恰巧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
小山悠委托朋友的內容是“接通後立刻挂斷”。21:56,他握着已經被挂斷的電話,裝作在和藤尾瞬通話的樣子,擅自把他的訂單從兩瓶啤酒追加到一箱。
用電瓶車把東西送到時,小山悠笑容可掬,眼睛卻不自覺瞟向藤尾瞬身後的房間結構:“多餘的啤酒是店裏贈送的,用以答謝藤尾先生一直以來的支持。”
送完東西,小山悠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回到披薩店,和大家一起打掃衛生。再之後,他告別同事,重新折返回藤尾瞬的公寓樓下。
這個時間點,藤尾瞬這個愛酗酒的混蛋一定已經喝得爛醉。
小山悠戴好事先準備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撬開門鎖,潛入房間後順手鎖門——門外不時傳來的腳步聲會讓小山悠恐懼,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稍微安心。
空氣裏飄散着酒精味,小山悠從外衣口袋裏翻出迷你手電筒。摸黑尋找手電筒開關的過程中,小山悠還因太過緊張,讓手電筒從手中滑落。
他屏住呼吸湊到床邊,确認藤尾瞬已經睡着後,開始翻找藤尾瞬口中存了涼子墜樓影像資料的U盤。
書櫃、茶幾、電視櫃、……然而就在小山悠翻找床頭櫃時,藤尾瞬被尿憋醒了。他晃晃悠悠坐起身,和瞪大眼睛滿臉驚恐的小山悠對上眼。
後面發生的事,小山悠自己也不記得了。藤尾瞬似乎威脅了他什麽,又或者說了什麽羞辱他和涼子的話。
意識回爐時,藤尾瞬已經渾身是血倒在床上,好像已經死了。
小山悠直愣愣看着眼前一幕,瞳孔不斷顫動。染血的匕首從手中脫落,小山悠不斷後退,六神無主。
就在這個時候,僻靜的夜色下,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小山悠關掉被醒來的藤尾瞬打開的臺燈,一把撈起掉在地上的手電筒鑽進衣櫃,趕在對方進來的前一秒關閉手電筒,讓房間重回黑暗。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裏,先是響起沙沙沙的腳步聲,随即是布料摩擦的聲音。再之後,刺眼的光亮順着衣櫃的細縫鑽進小山悠瞳仁裏。
衣櫃外的世界,岩井晃太站在藤尾瞬的床前,同樣慌了神。
小山悠本該恨不得立刻沖出去殺了岩井晃太,但殺害藤尾瞬的意外狀況讓他化身驚弓之鳥。
過載的恐懼和驚吓讓小山悠陷入“緊張性靜止行為”的窘境,大腦皮層高度抑制。這是一種無意識的、非自願的本能,是人類被迫面對極致恐懼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做時,經常觸發的心理現象。
說的簡單粗暴一點,就是把“大腦一片空白”超級加倍。
待小山悠終于從漫長的緊張性靜止中緩過神來,他已經被16℃的冷風凍得瑟瑟發抖,岩井晃太也早已逃之夭夭。
沒關系,只要能找到存有岩井晃太罪行的U盤,一切就還來得及。但剩下唯一沒找的床頭櫃裏也沒有U盤。
書桌上倒是有臺電腦,可是被設定了開機鎖,小山悠不知道密碼。
渾渾噩噩回到漆黑的家,小山悠把自己關在浴室。
溫暖的水從頭頂澆下,手指終于開始回溫,但小山悠卻如墜冰窟。他想放聲大笑,又怕吵醒媽媽。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他這樣沒用、廢物又窩囊的哥哥。老天給了他最後一次幫妹妹報仇的機會,但他卻沒能抓住,眼睜睜看着唯一的希望從眼前溜走。
警視廳的人動作很快第二天下午就順着線索找了過來,但他們沒有懷疑他,被他三言兩語糊弄走。
結果只過了短短兩天,警視廳再次找上門來。
給他遞名片的警官好像是叫成濑光。那個奇怪的警察有着動人的天藍色眼睛,溫柔似天邊明月,卻又充滿力量,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試圖去信任。
小山悠想過去自首,向那位叫成濑光的警官述說真相和委屈,但他始終無法鼓起勇氣。
手指無數次攥緊口袋裏的名片,卻又在幾秒後緩緩松開。
夜色深沉,小山悠茫無目的地在米花町亂走,并最終停在一座跨河大橋上。
現在是淩晨三點,安靜繁華的世界只有星光和路燈交相輝映。
小山悠翻過大橋護欄,低頭看向腳底流動的長河,又仰頭看向漫天星空。他擠出疲憊的冷笑,心裏暗暗低語:小山悠,你這個窩囊廢。涼子倒了八輩子血黴,怎麽會攤上你這麽個廢物哥哥。
初秋的風還帶着夏日餘溫,小山悠卻只覺得冷。他拼命打工還完小山家的欠款,也為媽媽存下了一筆積蓄。如果媽媽省着點用,再把原本屬于他的房間租出去,應該是能過得比他死之前要好。
眼前的景色很美,也很冷。小山悠身子前傾,手指也一點點松開鐵護欄。
就在這時,一道女聲驟然響起:“你也是來看日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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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3-01-15 21:23:15~2023-01-16 02:41: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翎姝、前方高能預警!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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