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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上原梨香換下會給人帶去壓力感的深色西裝,穿着條米白色長裙,披着件單薄的外套,頭發也随意地散在肩頭。她彎腰,把胳膊搭在護欄邊:“從這裏往東,能看到太陽從河面緩緩升起。”
小山悠沒有繼續自殺,他拽住護欄,空洞無神的眼睛盯着腳下旋轉的漩渦。
上原梨香看向遙遠的天際線,微風拂動發梢,卷起一股涼意。她沒有看小山悠,也不在意他的态度:“雖然夜景差了些,但再過一個小時,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小山悠依舊沉默。
時間一點點流逝,分針爬過兩格,上原梨香才再次開口:“我見過你。四年前,杯戶中央醫院,你推着你父親的輪椅帶他做檢查。”
小山悠動了動身子,終于舍得把視線分給上原梨香。
“當時你因為營養不良和疲勞過度,繳費時突然暈倒。我剛好下班準備回家,就順手為你做了治療。”
小山悠錯愕地瞪大眼,盯着上原梨香的臉陷入回憶:“你是那個時候的醫生?”
上原梨香回望向小山悠:“對,是我。”
小山悠盯着上原梨香看了會,低頭重新看向河面:“我真沒用,居然沒認出自己的救命恩人。”
上原梨香輕聲道:“那種程度算什麽救命之恩。四年前你暈倒,我确認你蘇醒後就直接離開了。我們之間沒有過多交流,認不出來是當然的,而且前天我也沒認出你來。”
小山悠開口,聲音像被海水浸濕的棉花,沉甸甸地不停往下墜:“抱歉,那個時候家裏為了給爸爸治病掏空家産,我醒來後得知你代繳了我的住院費用,但我拿不出錢來。去年想去找你還錢,結果醫院的人說你已經不在杯戶醫院了。”
上原梨香單手托腮,扭頭看向暗流湧動的水平面:“那現在去銀行取錢還我?”
小山悠:“诶!?”
上原梨香外套口袋裏,保持通話中的手機清晰地把她和小山悠的對話一字不拉地傳進諸伏景光和高木涉耳中。他們就藏在半公裏外,停靠在路邊的私家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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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去銀行取錢還我?]
這句話從開了免提的手機裏傳出來時,高木涉差點把嘴裏的咖啡嗆進氣管。他拼命捶打胸膛,瞪大眼睛看向諸伏景光:“和一個要自殺的人說這種話,真的沒關系嗎?”
諸伏景光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卻詭異的沉默了。幾秒後,他才用不确定的語氣出聲:“應該沒問題。不過真是叫人意外,上原警官居然真的在杯戶醫院和小山悠見過面。”他原本只是想借上原梨香[醫生]的身份勸小山悠自首。
另一邊,小山悠愣住,盯着上原梨香看了好一會,才出聲:“也、也不是不行,但我今天原本打算……”
他頓住嘴邊的話,長嘆一聲像是妥協:“我現在去取錢。”
小山悠從護欄外面翻回來,垂頭喪氣地開始往回走。上原梨香轉身,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
天空被黑暗籠罩着,兩人一前一後穿梭在路燈下,走了大概五分鐘,小山悠突然出聲:“謝謝。”
“嗯?”
“四年前你對我們的幫助。”
上原梨香淡淡地“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兩人又走了一截路,小山悠再次出聲:“不過沒想到你居然當了警察,不做醫生了嗎?”
上原梨香眸色微暗:“對,不做了。”
小山悠擠出個疲憊的笑:“是發生了什麽嗎?我記得那個時候,涼子興匆匆告訴我說救我的女醫生超級帥氣。”
提起妹妹,小山悠眉眼舒緩,眼底終于泛起淡淡光亮:“涼子還說,希望能成為像你一樣的好醫生。只可惜她沒通過東醫大的考試,只好去米花大學讀藥理。”
上原梨香低頭看向腳下,聲音悶悶的:“讓你們失望了。”
氣氛變得有些尴尬,小山悠朝上原梨香前身,轉身鑽進取款機隔間。待他握着一沓日鈔出來,上原梨香正單手插兜,眉頭皺成川字,死死盯着手機看。
小山悠頓住步伐,随即再次上前,把錢整齊放進上原梨香手裏:“這是還你的錢,感謝你四年前對我的幫助。”
上原梨香單手接過錢,目光沒有從手機屏幕上挪開。
小山悠笑笑:“是成濑光刑警發來的嗎,是不是讓你趕快逮捕我?”
手機被重新揣回口袋,上原梨香沉着臉,卻還是特意放柔聲音:“不是,是技術人員發來的訊息。他們破解了藤尾瞬的電腦密碼,現在已經順利找到岩井晃太的罪證。”
小山悠瞪大眼睛,臉因為充血快速變紅,手指也止不住地開始顫抖:“你說什麽!?”
上原梨香看向小山悠的眼睛,她目光炯炯如驅散黑暗的烈火:“小山悠先生,你還是想要自我了斷嗎。我以為你會更想親眼見證岩井晃太伏法。”
嗡的一聲,小山悠大腦一片空白。他死死盯着上原梨香,嘴唇一張一合,好半天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我還有這個機會嗎?”
上原梨香和小山悠隔着幾米的距離對視,太陽緩緩從地平線升起,晨曦穿透厚重的黑暗,為兩人鍍上一層薄光。
微風拂過發梢,上原梨香驀地笑了。嘴角翹起的幅度不大,眼底卻似被春風融化的冰川:“當然有。小山悠先生,要跟我回去自首嗎?”
小山悠被溫暖的晨曦一寸寸包裹,他吐出一直悶在心底的濁氣,也笑了:“嗯。”
他望向上原梨香:“不過警官,你們難道都不怕我跑了嗎?”
“不怕。”
“為什麽?”
上原梨香拉緊領口,初晨的風微涼:“小山先生你知道嗎,我們通過聲音比對,已經鎖定了從公共電話亭打電話去披薩店的人。但他堅稱沒有收到你的委托,而是出于惡作劇的心态主動撥通電話。還有披薩店的店員,他們都為你提供了虛假的證詞。”
“雖然在我們看來,這些證詞漏洞百出。”
小山悠愣住,他瞪圓了眼睛,好半天才吐出句:“……他們為什麽這麽做?”
上原梨香淡淡道:“為了保護你。”
“啊?”
“我猜,不管是你的朋友還是披薩店的店員,在從新聞上得知藤尾瞬被害的消息、見到找上門的刑警時,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些真相。至于這麽做的目的……大概是因為他們覺得你值得被這麽做。”
小山悠低頭笑笑,滿臉疲憊和愧疚:“他們會因為這件事坐牢嗎?”
“警方已經掌握了你犯罪的鐵證,按理來說,你們所有人都會被送上被告席。不過——”
剎車聲響起,一輛黑色小轎車緩緩停在路邊,上原梨香頓住嘴邊的話,扭頭看向從副駕下來的男人。小山悠也轉過視線,看向諸伏景光。
上原梨香笑了:“好好感謝他吧。是這位警官力排衆議,再三保證你一定會在72小時內自首,搜查一課才沒有對你們采取進一步的行動。不出意外的話,只要你及時自首,你的朋友們就不會被過多追究責任,大概是拘留幾天,罰款外加寫檢讨。”
小山悠看着諸伏景光 ,他那雙寫滿凄涼的眼眸裏灑進光,倒映出諸伏景光的身影。
“小山先生,”諸伏景光逆光而立,被太陽在身體邊緣勾勒出溫暖的形狀,“我們走吧。”
·
小山悠配合完成筆錄後,被警方暫時拘留。之後會有檢察廳的人把他帶走,進入審判程序。
上原梨香今早淩晨就爬起來配合二系工作,所以從松本長官處獲得了一整天的調休假。她拎着包準備回家補覺,在過道遇見剛好完成工作的諸伏景光和高木涉。
有着一雙天藍色眼睛的溫柔男警攔住她的去路:“上原警官,這次的案子辛苦你了,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話音剛落,諸伏景光身側的高木涉露出個吃驚的表情。他吞吞吐吐想向諸伏景光說什麽,但礙于上原梨香在場,他只能把嘴邊的話全部咽回去。
上原梨香的視線從面前兩位男警身上掃過,帶着一絲倦怠和疲憊:“不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說罷,她打了個哈欠,繞過兩人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諸伏景光回頭,直至上原梨香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他才看向高木涉:“高木,你剛剛想說什麽?”
高木涉傻笑幾聲掩飾尴尬,他撓着後腦勺道:“成濑警官你剛來沒多久所以不知道,上原警官從來不準任何人送她回家。哦對了,除了機動隊的那兩位王牌。”
諸伏景光皺眉:“不準任何人送?”
高木繼續道:“聽別人說,上原警官以新人身份進入警視廳時,有不少人排着隊想送她回家,但幾乎都被拒絕了。就連被周圍人評價為‘最有可能和梨香交往’的萩原警官,也是在被連續拒絕小半年後,才成功讓上原梨香坐進副駕。自那之後,大家就默契地不再提出要送上原警官回家。”
“這樣啊,”諸伏景光所有所思,“聽同事說,上原警官把小山悠還來的錢全部轉交給了你?”
高木涉點頭:“是的,上原警官讓我把錢交給小山悠的母親。不過上原警官也真是的,明明就沒打算要回這筆錢,幹嘛還在大橋上說出那種令人措手不及的話。”
諸伏景光笑笑,沒有回答:“我要回去休息了,高木你也早點休息,錢明天再給也沒關系。”他拍了拍高木涉的肩,轉身離開。
暮色再次降臨,和警視廳只隔了兩條街的公寓大樓頂樓,諸伏景光拉上窗簾,對着鏡子緩緩扯下臉上的假皮。燈光下,本該在三年前死去的卧底公安的臉慢慢展露出來。諸伏景光長長吐出一口氣,疲憊地坐進沙發裏。
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吓諸伏景光一跳,來電人是降谷零。
“景,抱歉現在才給你打電話,”降谷零的聲音從聽筒傳來,“你那邊情況如何?”
諸伏景光下意識勾起個笑,說話時聲音溫柔又充滿力量:“我這邊萬事順利。倒是你,那邊情況如何?”
“我這邊都還好。不過我得到消息,雪莉——組織的天才科學家叛逃了,琴酒快被氣瘋了。”
諸伏景光起身從冰箱裏翻出個三明治:“你自己在那邊多注意安全,需要支援随時可以喊我。”
降谷零在電話那頭低低地笑了幾聲:“放心吧,我和風見已經磨合出一套高效成熟的聯絡體系。而且他進步很快,現在已經十分可靠了,說是我的左右手都不為過。”
“那就好,”諸伏景光用臉和肩膀夾住電話,開始拆三明治的塑料包裝,“零,你還記得三年前的事嗎。那個時候我本來應該已經死了的。”
死于天臺,死于開槍自殺。
沉重的話題被再度提起,降谷零稍作沉默,再次開口。只是這次,他啞着嗓子,似不忍提起那段痛苦的記憶:“嗯,我記得。我趕到時看到的就是你帶着餘溫的——”
他停頓了足足三秒,才艱難地吐出那個詞:“——屍體。當時我礙于身份不得不把你丢在那不管不問,但幾個小時後,收到我命令,負責趕去為你處理遺體的風見卻撲了個空。你不在那裏,不僅不在,還活了過來。”
電話那頭傳來東西撞擊牆壁的聲音,似乎是降谷零正握拳狠狠錘在了牆壁上。他啞着聲音,說話時帶着咬牙切齒的意味:“我不明白,被子彈貫穿心髒根本不可能救得回來。我很高興你能活下來,但是為什麽……我搞不明白!”
“景,我很怕,我怕你會不明不白的突然死去。天上不會掉餡餅,你的複活一定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我們誰都不知道代價會是什麽。”
諸伏景光沉默,眸色發暗。這不僅僅是降谷零擔心的事,也是他擔心的事。
為什麽會複活?
複活的代價是什麽?
老天會在什麽時候收取代價?
一切都是迷。
諸伏景光清晰地記得那一天的感受。血液順着胸口的傷飛速流逝,身體裏的氧氣被一點點抽走,意識潰散前,他僅剩的聽覺捕捉到的是降谷零的聲音。再之後,世界陷入黑暗。
就像是做手術時陷入全麻狀态,睡了很久很久。沒有疼痛,也沒有做夢。意識再次回籠,最先恢複的也同樣是聽覺。
“醒了嗎。”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用平緩的陳述語氣說出疑問句。
他明明沒有動,意識也才只是剛剛恢複,對方為什麽這麽篤定他已經醒來。
剛被從死亡長河裏撈回來的身體尚未恢複到最佳狀态,諸伏景光艱難地擡起眼皮,眼前像被蒙着厚厚一層霧。晃動的視野裏,最後捕捉到的是女人已經走遠的模糊背影。
她像是一陣吹過山嶺的清風,驟然出現在諸伏景光的世界,不等他看清,便又匆匆離開,一去不回。
聲音是她留給諸伏景光的唯一線索。
無數個難以入眠的夜晚,諸伏景光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一遍遍在腦海中重複醒來時的景象。時間逐漸模糊記憶,女人清冷的嗓音也散落成碎片。諸伏景光以為自己會一無所獲,在找到清風前就先忘了清風的聲音。
但是。
“零,”諸伏景光滾動喉結,眸色暗得吓人,“我遇到一個女人,她的聲音和我記憶裏的聲音高度相似。”
說完這句話,手機那頭陷入沉默。短暫安靜後,降谷零出聲:“确定是她嗎?你醒來時出現在你面前的女人。”
“我不确定,畢竟已經過去了三年之久,我也不敢保證自己的記憶。”諸伏景光答道,“但我不死心,無論如何都想再試探看看。”
“那個女人是警視廳的人嗎,她是誰?”
諸伏景光閉上眼,滿眼疲憊:“零,那個人你也認識,而且比我先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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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景光和小山悠都是溫柔至極的人!他們值得!
感謝在2023-01-16 02:41:20~2023-01-17 16:13: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1895708 5瓶;追晝身夜 4瓶;婉兒家的阿水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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