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夏日午後的太陽熾烈，亮得幾欲刺眼。

面試間裏的溫度卻有些低，冷得林杳杳胳膊上起了點雞皮疙瘩。

她不動聲色摸了摸胳膊，聽HR繼續向她提問：“你的大致情況我已經了解，你是上戲畢業，在影視方面的工作經驗很豐富，留在上海會有更好的發展，為什麽會選擇回到武漢發展呢？”

意料之中，又是這個問題。

林杳杳回答：“主要我本來就是武漢人，有機會肯定還是更希望能回到家鄉來發展。而且家裏長輩年紀大了，一旦家裏有什麽事，我在上海都鞭長莫及，還是回來比較方便。所以綜合考慮的話，我個人認為回武漢對我個人來說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回答中規中矩，HR點了點頭，“了解，接下來我主要說明幾點，有問題你可以随時打斷我。”

“我們公司全稱是霁明數字傳媒科技有限公司，主營業務是為客戶提供整合營銷服務，其中創意視頻部目前的項目內容是信息流廣告，tvc拍攝制作團隊還屬于正在組建的狀态，人員不足，項目也少。”

顱內警鐘敲響，林杳杳說：“不好意思稍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入職得做信息流？”

HR又點頭，“沒錯，如果你能加入到我們公司，為了保證你的工作量飽和，至少近三個月，都需要協助信息流廣告這邊的工作，不知道你對這方面有沒有什麽想法？”

林杳杳當然有想法，而且想法很大，“這和我們最初讨論的職位不太一樣吧？”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協助信息流這邊的工作并不是長期的工作內容。”

“那能給我一個準确的期限嗎？”

顯然是不能，HR頓了一秒，說：“是這樣的，武漢的就業情況你應該很清楚，特別是影視行業，你又是從上海回來的，薪資流水基礎高，很多公司都給不了你想要的薪資。或許你對霁明的情況還不是很滿意，但霁明能給你的待遇，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林杳杳只能說是将信将疑。

她知道，不僅是武漢，現在全國各地的就業環境都非常糟糕。

但這不意味着她要為此降低要求吧？

一味的妥協不就是在縱容用人市場變本加厲嗎？

見她沒說話，HR只最後又說了幾句：“你還有什麽別的問題嗎？沒有的話，公司會綜合評估用人需求和今天的面試，一面結果會在兩天之內發送到你的郵箱裏，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

這場面試到此釋放出結束的信號，林杳杳起身笑了笑，“其他的都了解差不多了，暫時沒有別的問題了，辛苦了。”

“我送一下你。”

“不用了，我記得怎麽走，你忙吧，辛苦了。”

林杳杳謝絕了HR的好意，自己背上帆布包出了面試間，按照記憶裏的路線走到了公司大門口，還沒按下開門的按鈕，大門就自己打開了。

是外面有人通過了門口的面部識別要進來。

本來林杳杳只随便掃了一眼，可目光落在門口那男人身上的時候突然停頓住了。

這實在是個長得很高很帥的男人，林杳杳一眼就看到了他高挺的鼻子和濃黑的睫毛，穿的只是簡簡單單的短袖和長褲，但就是會讓她莫名去猜想他應該身材也很好。

寬肩、窄腰、腹肌、長腿。

嗯……是個想一想就會讓人很有食欲的男人。

不過林杳杳的大膽僅限于想象，事實上面對一個陌生人，她什麽都不會做，就很正常地與他對視了一眼，然後擦肩而過，按下了電梯下行鍵。

林杳杳：【啊啊啊啊啊我面試完了！】

江蔓：【啊啊啊啊結果如何！】

林杳杳：【v我50，聽我細細道來！】

50是不可能v的，有的只會是江蔓的語音，一接通就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感覺我又要收拾收拾辭職了，存款是一分沒有的，工作是随時能丢的，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林杳杳一個月能聽江蔓喊辭職一百遍，耳朵都起繭子了，“你們公司又怎麽了？”

“說來話長，先講講你今天的面試？”

“感覺面得不好，不想去。”

她走出寫字樓，迎着室外炎夏的熱浪，把剛才和HR說過的話全都講了一遍，越說越激動，“其實公司還行，可是我最開始談的就是做影視啊，她剛開始給我畫餅畫得可好了，說什麽要把影視這部分坐到武漢第一。”

江蔓笑了，“第一？挺有志氣的哈哈哈！”

林杳杳狠狠翻了個白眼，“什麽志氣啊！那是餅！超大的餅！這沒影的事呢！她現在和我說tvc團隊沒搭建起來，要去信息流那支援，這誰知道得支援到什麽時候去？萬一是騙我的，那我以後和誰哭去啊？我想做的就是能花時間慢慢打磨，有質感的，能打動人的作品啊！我不想做別的！”

公司當然是畫餅居多，要不然拿什麽鞭策牛馬？

江蔓懷疑她是被公司PUA太厲害了，還挺理解公司的，安慰說：“我覺得還好吧，至少她一面的時候就和你坦白這些了，總比你入職了才說要好。”

“她當然得現在說，等我入職再告訴我，那就是詐騙了！”

林杳杳最是受不了這些，再一想這段時間糟糕的面試，更氣了，“講真！一點都不誇張地說！我真的受夠了，我回武漢面試兩個多月了，一家像樣的公司都沒有，各個就知道畫餅壓榨人！一個月四千就妄想我給他當牛做馬，策劃拍攝剪輯一條龍服務！還有單休的，不交公積金的，甚至有的連社保都不交！他們有把員工當人嗎？！”

她把簡歷全部都從包裏掏出來塞進了路邊垃圾桶裏，“真當我缺他這份工作呢！大不了我不找工作了！我做自由策劃人！我就算是一直給客戶接私活寫策劃，我也一樣能養活自己，我才不受這份委屈呢！”

她這邊動靜有點大，江蔓給吓了一跳，大嗓門也給壓下來了，“你來真的啊？”

“當然啊！我什麽時候來過假的！”

“行，那你消消氣，為了這些公司生氣不值得。”

反正她這脾氣從來就是說一不二的，兩個月前二話不說就從上海辭職跑回來了，不也是誰的話也沒聽嗎？

江蔓相信她不可能說服林杳杳冷靜下來重新考慮繼續面試，幹脆轉移話題：“話說程揚帆也回武漢了，高中畢業到現在這麽久了，難得你們兩個都在武漢，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再去找個地方喝個酒聊聊天，就當放松一下心情行不？”

聽到這個名字，林杳杳右眼皮跳了下，“我和我奶奶說了今晚回家吃飯的，而且我還有個游戲直播腳本沒寫呢。”

“得了吧，你哪次不是在死線上蹦迪？”

江蔓才不信她真能為了腳本不出去玩，頂多因為奶奶讓一下步，“那晚上直接去喝酒？”

林杳杳感覺心都碎了。

江蔓這鈍感力怎麽就強到這個地步了，居然聽不出來她不想去嗎？！

不過再仔細想想，就一個程揚帆而已，不值得她放棄出去美美飽餐一頓，再喝點小酒。

“別，我和我奶奶說一聲不回家吃了，我想吃天地的燃，就那個泰餐你記得吧？喝酒的話就去瓦倫丁？想看看他家今天有沒有駐唱歌手。”

江蔓回憶了一下，“你是說黎黃陂路那家？”

“對，就那家。我在外面沒空，你幫我和程揚帆說一聲，我們晚上六點直接在燃見吧，誰先到誰先買美團套餐。”

話說到一半，光谷有軌電車從她身邊開了過去，在前方的站點停了下來。

“先不和你說了，有軌到了，我得跑兩步。”

林杳杳距離站點還有将近五十米的距離，趕緊挂了電話，一邊跑一邊從帆布包裏摸出了武漢通，趕在有軌關門之前沖了上去刷卡。

“嘀——”

耶，成功上車！

-

霁明數科的工作環境和氛圍一直都很不錯，上下級關系也很好。

看到文霁青回了公司，大家主動和他打招呼。

文霁青也點了點頭，然後走到了李宜昕工位旁邊，“今天的面試都結束了吧？帶上候選人的簡歷去一下我辦公室。”

李宜昕正為這事頭疼着呢，一見他就感覺人都踏實下來了，拿起那幾張簡歷緊緊跟在他身後進了辦公室，小心把簡歷放到了他辦公桌上。

“這些簡歷都是我一面篩選過的了，文哥你先看看？”

文霁青向來要求高，所以她篩得比較嚴格。在她這裏過了一面的候選人并不多，李宜昕把每個人都記得很清楚，看文霁青一張張地看，她就簡單再介紹一下這些人的信息特點，方便文霁青能迅速地了解他們。

但他一直都表情淡淡，沒什麽反應。

直到他看到最後一份簡歷，那是林杳杳的。

相比其他人的，他多看了幾秒，“之前給我看的作品集是林杳杳的吧？她面試情況怎麽樣？”

“她條件很不錯，她在上海做了兩年的影視文案策劃，負責過的項目類型比較豐富，也有獨立做項目的經歷。主要問題就是她從上海回來，所以要的薪資比較高，另外就是……”

說到這個，李宜昕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她好像對我們公司有點誤會，她不相信我們真的會往tvc方向發展，可能意向不高。”

文霁青一聽就懂，“沒關系，有這方面的顧慮很正常。我明後天下午都有時間，你先和她溝通一下通知她二面，如果她拒絕了，我再另外考慮。還有，這三個人也可以通知二面。”

“好，我馬上——”

“等等，你說林杳杳？”

衛晨明突然推開會議室的大門，“這個名字我有點印象，是不是有好幾個百萬點贊作品的那個？她不願意來是怎麽回事？給我說說？”

他前段時間出差，今天剛回公司，前面的話什麽都沒聽到，就只聽到了文霁青後面說的那幾句。

兩個老板是一個話非必要不吭聲，一個随時随地都嘴停不下來。李宜昕每次站在他們中間，都覺得這倆人關系能好這麽多年也是挺厲害的。

她把剛才說的又重複了一遍，剛說完就看到話痨老板猛地一拍桌。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你直接親自去找她，擺出誠意不就完了？”

文霁青擡眼：“流程是HR和候選人溝通。”

衛晨明不聽：“這還要什麽流程，劉備還三顧茅廬呢，你親自去解釋一下算不上什麽吧？”

“那也不需要現在就着急。”

文霁青不為所動，看了眼越來越迷茫的李宜昕，說：“不用管他，你回去繼續忙你的吧，今天和這四個人都溝通好。”

李宜昕連忙點頭出去了。

但衛晨明一屁股坐到了他對面，“怎麽就非得按流程辦事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無規矩不成方圓。”

“死板。”

他翹了個二郎腿，“你這種人生活就是一點樂趣都沒有，要不晚上和我出去玩玩？”

這人就是閑不住，文霁青也習慣了，“你沒事做？要不要我給你找點事？”

“那哪行啊，我忙着呢。”

衛晨明清了清嗓子，說：“主要呢，是看你過得太無聊了，這幾年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泡健身房，我于心不忍，想帶你出去玩玩。”

文霁青還在看林杳杳的簡歷，“不需要。”

但衛晨明一個字都沒聽，兀自說：“那就這麽說定了，晚上跟我走。”

文霁青：“……”

真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