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跨年 “不要……回醫院
第32章 跨年 “不要……回醫院。”……
“穿越星河璀璨, 擁抱熾熱不會消散。”
“緊握雙手only for you,綻放infinite love!”
由大學生樂隊Morning Glory帶來的《Infinite Love》在表演時時引起了公園內三十幾位聽衆的集體矚目。
樂隊中的三人身穿整齊的皮質隊服,位于臨時搭建的小舞臺最前方的主唱女生有一頭烏黑柔亮的長發, 和平時柔和的聲線不同,她的歌聲讓人想起椰林飄香雞尾酒,清甜陽光,熱情而獨特。
在她身旁, 年輕的鼓手和貝斯手也都在和臺下互動着,舉手投足間散發出勃勃活力。
而位于舞臺後方角落, 用帽子口罩把自己包裹的極為嚴實的那位吉他手卻好像身處于一個單獨的領域,顯得有些與衆不同。
他正斜坐在一個長凳上,兩條長腿之上的身板很薄,即使身穿厚實的羽絨服也絲毫不顯得臃腫。
他的手指在弦上靈活翻飛,視線微微低垂着,偶爾會偏頭咳嗽,雖然并沒有做出什麽引人注目的舉動, 很是低調,卻仍然因為娴熟流暢的指法和獨特的氣質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紛紛在臺下拍照議論。
一曲奏畢, 臺下的人數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增加了不少,都正鼓掌歡呼着, 三位年輕的樂手們明顯對于這樣的成果感到滿意, 臉上都露出喜悅的笑容。
他們先是放下手中的樂器分別向觀衆們鞠躬致謝, 而後擁在一起互相鼓勵着拍了拍背,而當他們做完這一切,回頭看向簡陋舞臺的後方時,卻驚訝地發現那位好心的臨時吉他手已經不在臺上了。
“咋回事兒, 那位哥剛救人于水火之中就消失啦,這麽神秘?”
名為小東的寸頭鼓手拎起被小心擺在椅子旁的吉他包,撓了撓頭。
“大佬總有大佬的想法。你們感受到了嗎?整場演奏他都在向下兼容,配合我們的水平。”
貝斯手推着鼻梁上的眼睛,出現一陣反光。
“蘭哥說的對,我能感覺出剛才那位好心先生的演奏實力遠遠在彈了五六年吉他的大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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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發女生點點頭低聲道,“我猜那位先生并不喜歡面對太多人,也許在按照約定幫助我們演奏後就先行離開了吧。”
“嗯,先說致辭。”戴眼鏡的男子點頭。
“觀衆朋友們大家好,我是Morning Glory樂隊的主唱羽兒。”
說做就做,長發女生很快回身拿過話筒,甜甜地笑起來。
“首先我們要感謝大家來觀看這次社區音樂會。我們這次表演歌曲的原唱是一支叫做InfinitY的樂隊,不過它已經解散了。”
“其實……我一直憧憬這個樂隊裏的主唱,他也是這首歌的作曲。也是因為他,我想試着去成為一名樂隊主唱。其實本來我還想像他一樣學習吉他的,但是我好像沒什麽天賦,手指太僵硬,練了半年多還是只會彈小星星,所以果斷放棄了。”
臺下傳來一陣善意的笑聲。
“正如大家所見,我就是這樣一個容易放棄,非常不堅定的人。這次我們的樂隊在登場前也遇到了一些挫折……好吧,說白了就是有人突然缺席。”
“我當時的第一個念頭其實也是放棄,但好在我們幸運地遇到一位會彈吉他的好心先生,他表示願意幫助我們完成這次演奏。”
“這位先生在我們遇到危機時站出來幫助了我們,但其實……我在感動的同時也有些難過。”
“因為在此之前,在我喜歡的那位主唱遭到莫須有的指控,受到千夫所指的時候……我沒能勇敢地站出來幫助他。我沒能像這首歌裏一樣,去握住他的手,擁抱心中的熾熱,告訴他我相信他不是那樣的人。”
“直到前幾天,他終于被證明自己的清白,大家發現,原來他一直是一個特別善良,特別溫柔的人……但是一切都晚了。”
女孩輕快語調逐漸收斂,變得沉重起來。
“因為他已經永遠看不到了了。”
“……”
參與音樂會的人群後方,略顯吃力地靠在音樂會場地外側涼亭邊喘息的人聽到她顫抖的話語,略顯錯愕地自毛絨帽下擡起眼。
“所以,這次我把這首曾無數次帶給我力量的歌唱出來,其實在私心上也算作一種我對他的道歉。再次感謝大家的傾聽。”
Morning Glory樂隊的三名成員帶着樂器離開舞臺,走到公園邊緣的時候,竟又見到了那位幫助他們的神秘吉他手。
他似乎是特地等在這裏沒有走,正坐在涼亭邊的長椅上掩唇咳嗽,看到他們走過來很快拉起口罩,些微潮濕的黑色額發有些長了,從帽子裏零散地露出來遮住他的眉眼,整張臉除了一小截筆直的鼻梁外幾乎看不到任何五官。
“先生,原來您還沒走呀?”
長發女生欣喜地一路小跑過去。
“剛才真是太謝謝您了,您的吉他彈得真好!”
身穿黑色長款羽絨服的男子搖了搖頭,撐着膝蓋從椅子上慢慢站了起來,由于動作露出衣袖下遍布淤紫的手背和細瘦的手腕。
“先生,您……”
名為羽兒的主唱敏銳地注意到他手腕上還帶着若隐若現的留置針,當即有些慚愧,“實在是不好意思,您生着病,還這樣配合我們表演……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才好。”
“不用。”
黑發男子直起身,轉而抛出疑問。
“你們想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嗎。”
“您是說樂隊嗎?當然!”女生的眼眸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來,“其實,聽說《奏樂青春》第二季改成全性別都可報名參賽後,我也去參加了海選。但當時是個人賽,我身邊沒有夥伴,太緊張了,吉他也沒彈好……很快就被淘汰了。”
“《奏樂青春2》的錄制還沒開始,來得及。”男子扭頭咳了咳,朝女生遞出一張水藍色的卡片,上面用燙金字體寫着一串編號,“帶着這個去找節目組,他們會願意再看一次你們的表演。”
他的聲音很輕,顯得有些疏離,帶着一點沙啞和氣促。
“但,這只是個機會,能不能抓住要看你們自己。”
“還有……”
男子緊了緊羽絨服的領口,丢下最後一句話,轉身迎着漸起的寒風和落雪朝公園外走去,外衣被吹得向後揚起。
“你不用道歉。”
Morning Glory樂隊的三名樂手愣在原地。
“我勒個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帥氣的男人!說話帥,彈吉他帥,連背影都這麽帥……哎你們說,我要是一直搞樂隊也能變那麽帥嗎。”
寸頭鼓手在一旁作星星眼迷弟狀。
“等你也成了那個水平的大佬,大概吧。不過你覺得他帥主要是因為他帶了口罩的緣故,要是拿下來沒準是個大龅牙或者絡腮胡,長得還不如你呢。”
被稱為蘭哥的貝斯手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害,我看你是純純的看不慣羽兒姐和他說那麽久的話!誰不知道你暗羽兒姐啊。诶,羽兒姐?姐,你怎麽傻掉了?”
在他們中間站着的長發女生緊緊捏着手中的藍色卡片,死死盯着遠處那個逐漸消失在公園門外的背影一動不動,眼中的疑惑淡去後,逐漸被震驚填滿。
“不會吧……”
長發主唱嘴唇扇了扇,眼框裏竟逐漸浮上一層水霧。
她整個人愣在原地,後知後覺般回想起遠去的高瘦男子在額發遮掩下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想起他在臺上幾乎是盲彈就把《Infinite Love》的主旋律完美演繹出,想起他在口罩下略微發悶卻一直讓自己隐約感到有些熟悉的聲音。
“怎麽可能呢……”
她忽然意識到,那位好心的先生最後一句話所指的道歉也許并非他們三人想的那樣,說的是她對讓他帶病上臺而感到抱歉一事。
而是在回應之前自己在臺上所說的那段話。
“喂,那大佬不就是給了第二次海選機會嗎,又不是把咱們內定了,你至于激動成這樣?”
寸頭男生撓撓頭,困惑不已。
“咱們要是真入選了也不遲啊!不過,在此之前還得再找個吉他手吧,大海那家夥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長發女生沒有回應。
“難道真的是他?但這怎麽可能呢……”
她後退兩步,捂着嘴,卻好像控制不住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從眼眶中湧出。
“我怎麽可能會再次見到你呢……”
·
池奕珩并不太愉快地發現,自從返回國內後,他對于一些俗語或成語的理解程度有了坐火箭般的提升。
今天下午,他又以親身經歷完全理解了一個詞。
……晴天霹靂。
伯萊明一臉歉意甚至還夾雜了一點委屈地向他表示沈先生偷偷溜出病房,整個vip頂層乃至整棟醫院都已經沒有他的蹤跡的時候,他剛結束和自家老爺子漫長的跨國會議趕到醫院,心裏還在想着今天給沈陌遙熬點什麽口味的粥方便再哄他喝一點下去。
那瞬間大概像是只穿着一件單衣被扔到南極科考站門外,僅僅半秒就自指尖産生一種被凍僵的感覺,大腦卻仍在飛速運轉着。
“以他的體力應該走不遠,查附近的監控了嗎?”
“我也是說他那點力氣應該跟本走不出這層才對,就沒有吩咐安保留心出去的人,誰知道他那麽能跑,喊人去準備外出用品的功夫就跑沒影了……簡直比你小時候溜的還快。”
洋人醫生一陣荒野冤魂般的小聲碎碎念,在看到池奕珩投來的眼刀後又很快慫慫地噤了聲,立刻恢複正色。
“少主,監控當然查了。目前已知的情報是沈先生一路走到了這附近的商業街,之後的監控就不在我們管轄範圍內,我已經喊人聯系那片路段的負責人,但是今天是跨年,對方目前還沒有給回信,我剛剛已經聯系了餘管事……”
于是池奕珩轉身走向電梯間。
“通知餘伯不要派多餘的人。我自己去找。”
“可是少主……”
“人太多只會吓到他。”
“你們兩個也別跟,在商業街外面待命。”
池奕珩一旦做出決定就連一秒都不願意耽擱,很快揮手遣散身後兩名身材高大壯碩的男人,得到恭敬答複的同時,電梯門剛好合上最後一道縫。
今天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
他怎麽就沒想到呢。
池奕珩出了醫院就匆匆往商業街趕。
他一向是個連自己的生日都不會主動去記的性格,對于跨年夜一類的日子自然毫無敏感度可言,于他而言只要日程安排妥當,每天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但是對沈陌遙來說,已經在醫院裏呆了這麽久,甚至快要到新的一年卻仍然被困在病房裏,心裏肯定難免産生一些煩悶的情緒。
而他是一個很能忍,又不太會主動開口表達訴求的人……倒不如說連好好活着都是自己一路要挾着算計得來的承諾,又怎麽能要求他面面俱到般表述清楚想要單獨出去的想法,還能乖乖等到他們的同意再行動。
又或者說,他是決定直接就這樣離開……?
池奕珩搖搖頭,把這樣令他不安的想法試圖甩到腦後。
商業街這會兒飄了一點雪,裏面已經沒有開着的店,池奕珩到的時候一個穿着軍大衣的老叔正巧在給自家店鋪大門上鎖,胳膊裏夾着幾張老唱片,于是他立刻走上前。
“店長,請問你今天是否看到一個年輕男人來過?”
“嗯?”
“比我矮這麽些,黑頭發,很瘦,睫毛很長。”
老叔吊着一根煙擡頭看了一眼他比劃的高度。
“午休的時候好像是有那麽一個人來過,很白很瘦,應該差不多是這麽高,別的倒沒注意。”
“知道他往哪兒去了嗎?”
“哦,我介紹他去看了咱們這兒的社區音樂會,不過這會兒應該已經開始了有一陣了……诶,咋跑這麽快啊,下雪了小心路滑噢!”
池奕珩往海報上示意的公園跑,寒風凜冽在臉上刮得有些疼,他卻不在乎,一路飛奔到那個小公園門口的時候,正好看見身穿黑色羽絨服的人從裏面晃晃悠悠,很慢地一步步走出來。
“沈陌遙!”
池奕珩的心顫巍巍在胸腔裏抖了兩下,他沒有多想就下意識喊出那人大名,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就要把人摟在懷裏,卻忽然意識到以他們目前的關系,自己并沒有擁人入懷的正當理由,手臂只好不自然地在他背後虛虛環了一下,旋即收手,改為扶住他的肩膀。
“你怎麽來了。”
沈陌遙有些困惑,他聞到熟悉的木質香味才意識到眼前的人正是那位Y先生,他有些詫異,感覺被他虛虛摟了一下以後心口又跳得有些快,于是他往後站了兩步伸手在胸口揉按。
好像每次這位Y先生在的時候他的身體總會變得尤為嬌弱,他不太喜歡這樣的自己,卻無可避免地察覺在Y先生出現後,自己一直緊繃着的那口氣好像忽然流瀉了個幹淨,先前只是隐約的眩暈感被瞬間放大,他偏過頭咳得停不下來,一時間站都有些站不穩。
“你還好嗎?”
池奕珩伸手去探他的頸側,一片滾燙,心道這人果然又起了燒,心下無奈的同時,看到他摘了口罩後消瘦臉頰上明顯的紅暈,又再也不忍心對他說哪怕一點重話。
“現在是不是很難受?”
他柔聲問着,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戴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一個很漂亮又不漏風的結。
沈陌遙任由他擺弄着,卻不說話,只是固執地搖頭。
池奕珩對他的反應一點不意外,在他那天實在沒忍住胃裏的不适而吐了一小碗雞蛋羹後,他就充分意識到眼前的人是個特別能忍又總習慣于逞強的性格,所以他當然沒有信,而是具體了一些再次詢問。
“是不是發暈,想吐?”
“……”
還是搖頭。
池奕珩嘆了口氣,看到他站着直打晃的身形,索性直接上手攬住他,半強迫似的讓他能靠着一點自己的肩膀借力,那人沒有推拒的力氣,半張臉乖順地貼近,滾燙鼻息噴灑在他頸窩。
“都這麽燙了,還逞強。”
他感受到懷裏的溫度,聲音不自覺輕柔下來。
“跟我回去好嗎?”
“……”
沈陌遙眨了眨眼,下巴下壓一瞬像是要點頭,卻又硬是扭轉成搖頭的弧度。
“不要……回醫院。”
過了好幾秒,他終于再次開口,聲音低弱,帶着一點壓不下去的咳喘,應該是累得狠了,睫毛都萎靡地垂着,只堪堪擡起一點手臂拉了拉池奕珩身前的衣襟。
“至少今天……不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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