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家祠(16) 分析

第38章 家祠(16) 分析

半晌, 風止聲平。

君不犯面無表情地彎腰拔出那根黑色毛發,食指點了一下尖端,那細到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長毛居然将他的指腹戳破了一個小口, 溢出一顆碩大的血珠。

這是從超A級鬼怪身上揪下來的沒跑了。

把毛發扔進系統倉庫,君不犯沒有管手指上那個快速愈合的小傷口,提着玉纏枝離開族長的院子, 快步向後院走去。

沒有抓住活的假族長夫人,他打算直接去江老夫人居住的偏院,跟自己的兩位臨時隊友會合。

一邊走, 他的大腦一邊開始高速運轉。

那根黑色毛發顯然不屬于人類,而更像某種長毛獸類。基于這一點,君不犯想到了某個存在——水葬坑中的守墓獸。

江家祠堂裏那尊大神對它的形容正好是通體漆黑, 相貌醜陋。

藍袍人說過,第二批江家先人進入水葬坑後,或許是因為人多,或許是因為不小心,他們觸發了墓穴中的機關,放出了守墓獸, 死傷慘重。

可祂只提及了江家人第二次進入水葬坑的事,卻對初次誤入其中的那十名江家撈屍人絕口不提,是覺得沒必要提, 還是祂根本不知道前頭還有一群人進去過?

如果答案是後者,那麽那些撈屍人時隔十年完好無損地回到江家的事,就頗為耐人尋味了。

藍袍人的領域可以掌控時間, 可以解釋他們在裏面待了十年,自己卻誤以為僅僅過去一夜,但解釋不了無人相助, 他們是如何平安返回陸地。

假如幫助他們的不是藍袍人,那會是誰?

答案已經擺在面前了。

水葬坑內只有兩個活物,一個正在江家祠堂裏接受“供奉”,另一個則被前者宣稱捶成了五塊,有極大概率已經死亡,可具體死沒死,祂也不能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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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怪談裏,不能肯定就等同于否定,何況能當超S級鬼怪的半個敵人,君不犯不認為那頭守墓獸會這麽輕易就死去,超A級沒準都不是人家的巅峰實力,至少也得是S級才配得上這個身份。

于是,綜合上述信息,他做出了一連串猜想。

那十個撈屍人興許是被守墓獸故意放回岸上……不,不對,他們回來時很可能已經不是活人,而是像假族長夫人和假祠堂鬼怪那樣僞裝成活人的伥鬼。

它們從一開始就是聽從守墓獸的命令,故意帶更多的人進入水葬坑,好觸動機關為它創造脫身機會,順便補充“口糧”。

不過,萬物相生相克,守墓獸的出現同樣也驚醒了墓主人,藍袍人将它重創,分割它的軀體,卻沒能将它真正殺死,而是給了它徹底脫離水葬坑的機會。

在藍袍人與江家先祖交易時,守墓獸或許也跟另一群人做了交易。他們把它殘缺的肢體帶離水葬坑,幫它辦事,而它給予他們相應的好處。

藍袍人說過,當時死去的人有數百名,但江家實際只死了一百人左右,還要加上那十個撈屍人才湊得夠數。

剩下的那些恐怕是跟江家人同去的山寨成員。

山寨的人在那次事件後便銷聲匿跡,江家族譜往後也一字未提,也許是全都死在了水葬坑裏為守墓獸驅使,也許是和江家人一樣,帶着守墓獸遠走他鄉,借着這股危險的東風發展壯大。

目前為止副本中一個山寨成員都沒出現過,除去江家族譜之外也幾乎沒有任何與他們相關的線索,所以君不犯推斷是前者。如此一來,假祠堂中那些怪模怪樣的非江家族人鬼怪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了。

但不管是哪種,總之多年以後,守墓獸的力量在他們的協助下恢複了一部分,便立刻找上後世的江家子孫報複,同時等待着自己徹底恢複至全盛時期,再尋它真正的仇敵——藍袍人複仇。

它通過某種辦法摸清了江家的底細,知道藍袍人并不會庇護他們,因此下起手來肆無忌憚。

不過,守墓獸沒有選擇一口将所有江家人吞掉,而是以這種迂回算計的方式進行報複,除了有意折磨他們以外,也能說明它自身的狀況不算樂觀。

說起來,族長夫人那不死不活的狀态,看似是怪談詭異常态,其實很可能涉及到了時間掌控方面的能力。

在這個怪談裏,只有藍袍人的領域可以控制時間流速,這一點從他跌入領域到離開領域現實僅僅過去不到一秒,連今芙蓉與意塵夢這兩個近在咫尺的人都未曾發現就可見一斑。

守墓獸被困在祂墓穴裏的時間估計不短,應該也能從中學到,或者說“竊取”到一部分類似能力。

以族長夫人去世的年齡來看,她生下十一十二的年歲必定在那之後。愛妻早亡,族長為了救她而聽信守墓獸蠱惑,引狼入室,邏輯上完全說得通,也能解釋上一代死去的人為何會變成鬼怪,他們的牌位又為何會在族長手裏。

除此之外,十二年前江家的小輩全都離家生活的事,說不定與族長夫人也有關系。

據十一所說,她與十二能順利誕生,多虧了真江家老四母親的幫助。讓一具屍體順利生下兩個健康孩子,這份恩情不小,足夠讓族長夫人投桃報李,救她的孩子順帶其他小輩一命。

可惜,真老四大抵卻是第一個被吃掉的人。

想到行李箱裏的記錄本,君不犯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五百年前,江家先祖為山寨中的貧民所救,又為報答,而讓家族中的撈屍人替他們尋找不幸落水溺亡的成員。

雙方皆是因彼此心善而結緣,本該世代交好,以成美談。

奈何世事無常,在他們發現江底的水葬坑之後,從此命運丕變,無情地劃分生死有命,人鬼殊途,又在五百年後以江家後代的凄慘死亡,完成了這場交情的最終閉環。

以善始,以惡終。

君不犯的邏輯鏈裏有一個問題始終被他刻意略過,那就是為何江家人能在守墓獸爪下撐到墓主人蘇醒,山寨成員卻近乎全軍覆沒?

其實答案并不難猜,不過是生死之間的人心險惡罷了。

倘若假祠堂中的鬼怪生前就是山寨中人,這十二年來,它們看着江家後代一個個死去,看着他們化作的鬼魂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時,心中可有幾分暢快?可曾想起死前的遭遇?還是已然徹底淪為無知無覺的怪物,以殺戮為生、為樂?

但這些早已不在故事主線,因而無人提起,無人探究,自然無人知曉。

也無從知曉。

從主播們出現并扮演江家小輩的那一刻起,江家的最後一代就只剩下十一十二這對雙胞胎。

真老四尚且留下了一個記錄本,其他人連一點痕跡都沒有,便悄無聲息地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五百年前的事非他們之過,代價卻是他們來償,這同樣算不上公平。

“今年祭祖的時間還沒過。”君不犯喃喃道,“等我提着BOSS的狗頭給你們當供品。”

觀衆老爺們聞言,個個都在屏幕前倒吸冷氣,為全球變暖做出卓越貢獻。

——主播你這麽狂的嗎?那可是超A級鬼怪,不是一只雞啊!

——咱們還是穩一手,老老實實茍命過關好嗎?

——雖然看熱鬧不嫌事大,但是主播找死前能把捏臉數據給我們留下嗎?我下輩子也想長你這樣!

——這種時候還有心情舔顏,不愧是你們啊顏狗!

——重點難道不是主播已經鎖定最終BOSS了嗎?那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在哪裏?能提前通知我們一聲嗎?

——合理推測,主播說要取它狗頭,那它應該是一只狗!

——……核裏。

——……恒河裏。

——……泰河裏了。

君不犯掃了一眼彈幕,不自覺蹙起的長眉緩緩舒展,唇角微揚,難得回應道:“不一定非要外表像狗才是狗,無論在現實還是怪談世界,精神狗子都不少——系統就不是一只橫跨兩界的狗王嗎?”

彈幕空白一秒,瞬間噴發出密密麻麻的數不清的“哈哈哈哈”和“啊啊啊啊”。

——救命!他對我笑了!他一定是喜歡我!

——前面的,我這裏有大火燒開的茯苓養生湯,這就端過來給你潑醒!

——主播平時冷臉本來就夠好看了,結果笑起來更好看!藍顏禍水,看看朕給你打下的江山!

——他笑了,我哭了,女娲娘娘能給我重新捏一張臉嗎?我就要這個!

——女娲娘娘:你懂什麽叫一生只有一次的畢設?

滿屏的黑色字體讓君不犯都有點暈字,別開眼繼續向前。

經過假祠堂時,玉纏枝上的流蘇玉佩忽然亮了一下,他腳步一頓,卻只是深深看了假祠堂一眼,便快速繞進前往偏院的小路。

然而進入院子後,他卻沒有看到今芙蓉二人的身影,滿室狼藉與翻找痕跡令他眉頭一挑,有些訝異,但不多。

“老十放出假祠堂中的鬼怪的事,看起來對江家影響不小啊。”

君不犯在屋子裏轉了一圈,迅速鎖定卧室方位,在窗臺上看見了幾個淩亂的腳印。

從紋路和大小上看,它們屬于意塵夢,旁邊還散落着不少指紋,應該和前者一樣,都是翻窗出去時留下的。

感謝老夫人不太打掃衛生,窗臺上的灰塵真是立了大功。

君不犯手臂一撐窗沿,幹淨利落地翻身而出,落地的瞬間,在筆直通往前方林蔭的沙石路上看見了兩種大小的清晰的腳印。

——也感謝這間宅子的設計師與施工師傅。

循着痕跡,君不犯快速追了過去。

……

在黑貓的指引下,不過五分鐘,今芙蓉與意塵夢便走出林蔭路,眼前一亮一暗,居然走進了一片略顯破舊的建築群。

此處看起來像一座荒廢的老宅,面前是一座湖泊,死水,水面漂浮着厚厚的浮萍和水草,綠成了顏料般濃稠的固體質感,還有一股說不上是香是臭的異味。

池子東面是前庭、圍牆和倒塌的大門,西面有一條曲折的回廊,連接着正廳、左右兩大間高門大屋、廚房、菜畦和南北兩個角門,很像電視劇與小說裏大戶人家的大房住處。

而最令今芙蓉驚訝的是,她在倒塌的宅門外看見了一片高而厚重的鐵蒺藜,以及那個熟悉的缺口。

她不假思索地低頭問黑貓:“這是你之前引我過來的地方?”

黑貓輕輕“喵嗚”一聲,語氣裏充滿肯定意味。

意塵夢則是看了眼自己的手機屏幕:“系統沒有提示這是非開放區域,看來這邊才是這片區域真正的入口。”

“喵——”

黑貓又叫了一聲,拿腦袋拱了拱今芙蓉的手,擡爪指向正廳。

她與意塵夢對視一眼,繼續往前走。踏上廳前臺階的剎那,一道陌生身影映入他們眼眶。

一位銀白頭發,面龐光潔的老太太坐在正對門右側的太師椅上,腿上搭着一條展開的圍巾,姿态優雅地端坐。

聽見腳步聲,她平靜地看向門口,并不訝異他們的到來,但也不排斥、不歡迎。

今芙蓉止步,用餘光瞥着意塵夢。意塵夢仔細打量老太太,半晌,竟輕嘆一聲。

“你們來了,進來吧。”老太太的手掌撫過圍巾,語調輕柔舒緩,透着舊時大家閨秀的婉約。

“不用着急,先在這兒歇一會兒。等人到齊,我再告訴你們我所知道的,和你們想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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