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中心城·汪洋（1） 病房

第75章 中心城·汪洋（1） 病房。……

君不犯使用熱度總榜前十的特權, 将休息時間延長到60天，在現實世界度過了一段還算安寧悠閑的日子，順便打發了莫名其妙貼上來想跟他重修親情的爹媽與雙方再婚後生的兒女。

他懶得探究這兩波人的目的, 不管他們想做什麽、需要什麽，都與他無關，他不會去當別人的盾, 也不可能再成為他們的矛。

除去這些無傷大雅的小插曲，君不犯總體休息得很好，雖然不下副本無班可上, 但有虹時時刻刻陪着聊天，互相分享生活，分享兩個世界迥異的風景, 也并不無聊。

他素來是個死宅，不愛出門，這段時間卻常常往外跑，最遠去到了鄰省的知名風景區，泛舟一日，品嘗“美食”一日, 最大的收獲除了手機裏的幾百張風景照，就是從本地人口中聽了一個關于當地美食的笑話——西湖醋魚250一盤，魚50, 扔湖裏罰二百。

他把照片和笑話發給虹，虹也回複了幾張手繪風景圖與系統笑話，說最近系統正在嘗試修BUG, 但因為一些BUG和核心程序相連，一旦修複就會導致程序運行出錯，所以天天對着修不了的BUG和不讓修的程序無能狂怒, 仿佛想拆散許仙白蛇卻無處下手的法海。

兩人就這麽你來我往地聊了60天，誰也不覺得膩煩，哪怕是無聊的小事，比如一日三餐和零食配着枸杞水吃更健康，他們都能聊上半小時。

君不犯大學時的一位舍友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隔着一萬公裏的距離愛得死去活來，電話粥一煲就是半宿，逢年過節為了給對方送禮物能把頭撓成斑禿。

那時他不明白戀愛中的人為什麽能那麽膩歪，現在他還沒開始戀愛，卻已經隐隐可以理解了。

一晃眼，60天休息時間結束，系統提示音響起時，君不犯正躺在床上看虹離線前發來的幾張新圖，那冷漠中略帶一絲幽怨的聲線還讓他愣了一下。

——歡迎主播君不犯回到鬼怪直播間。

——你的直播間當前關注人數為：9997766，已設置開播提醒人數為：10907815，觀衆數為：30095010。

——正在連接網絡。

——正在調試參數。

——正在固定機位。

——已進入新怪談匹配。

——檢測到主播同時擁有S級怪談[中心城]、A級怪談[中心城·科技街]、A級怪談[中心城·折夫醫院]、A級怪談[中心城·靈魂美食集團]入場券，是否合成S+級怪談[中心城·汪洋]并進入？

君不犯坐起身，将手機放在床上敲了敲屏幕：“怎麽是你？我的表情包仙人呢？”

屏幕空白了足足三秒，系統才慢吞吞發來一句：狗男男，別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

君不犯嗤笑：“行，你樂意忙就你來。合成吧，這回我們目标一致，你不坑我，我也不會坑你。”

——我保留意見，你最好也是。

——已合成S+級怪談[中心城·汪洋]，正在進入副本。

——加載成功。

——本次直播将開啓“保密機制”，禁止場外觀衆以任何形式向主播透露隊友信息，違者封禁30天。

——主線任務最終評級和獎勵将根據副本探索度和任務完成度綜合評定，後者是決定性标準，請主播認真斟酌任務完成方式。

——您的主線任務是：逃出生天。

——檢測到主播的綜合通關評級為SSS+，現為你發布專屬支線任務：重歸巅峰。祝願主播早日找回全部力量，恢複全盛實力。

——支線任務為保密項目，将不對直播間觀衆公開。

——中心城是怪談世界的人間天國，祝主播玩得愉快。

白光蒼茫浩蕩，一如奔騰的雲海，在君不犯眼前緩緩地鋪陳展開。

他的靈魂好似被一股巨力蠻橫地拽出軀殼，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倒，而後傳來強烈的失重感，仿佛從高空又重重跌回了身體裏。

重物落水的聲音砰然炸響，君不犯的意識沉入沒有邊界的黑暗深淵，如墜汪洋。

“滴——滴——滴——”

“醫生！醫生！病人的心跳恢複了！”

淩亂的腳步聲踏過。

“挂上血包，準備開始手術。”

“可是，這種手術是被明令禁止……”

“別多話，快去做事。”

“滴——滴——滴——”

“病人的身體機能正在恢複，加大輸入量。”

“滴——滴——滴——”

“他的臉……”

“修複不了，換一張。整形醫師在哪裏？”

“換成什麽樣的？”

“去罪犯資料庫裏找你最喜歡的一張。”

“那就他吧。”

“滴——滴——滴——”

“他的心髒要不要換掉？這麽完美的一顆心，可以在拍賣會上賣出天價！”

“不想活了自己去找根路燈吊死，別把執法者那群瘋狗引來咬人。”

“滴——滴——滴——”

“手術成功，病人的生命體征恢複到了生前最完美的狀态。”

“嗯，你來縫合，注意不要觸碰到他眉心的芯片。”

“好的醫生。”

“滴——滴——滴——”

平緩的腳步聲遠去。

無影燈的光芒籠罩着手術臺上安靜平躺的人，比例近乎完美的身體密布着整齊利落的縫合線與繃帶，細密的針腳一路延伸至臉部，勾出流暢優美的面頰與五官輪廓。

光滑的額頭上閃爍着微弱藍光，光源位于靠近眉心的位置，是一片菱形晶體，科技産物，将這張英俊至極的面龐映襯出冰冷理性的美感。

卷長睫毛覆着形狀精致的薄薄眼皮，仿佛顏料暈出的銀藍色線條從他眼尾掃出，如同電路般閃爍兩下後隐到皮下，體表的縫合痕跡也随之隐沒。

輪子滾過瓷磚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響，在空曠的醫院走廊裏回音陣陣，更顯安靜得詭異。

在這樣的雜音中，君不犯的意識逐漸清醒過來，眼珠子在眼皮下緩慢轉動，确認睜不開眼睛，只好維持軀體昏迷的狀态聽系統介紹背景。

“你叫君不犯，是中心城S級罪犯，代號驚蟄。三天前，你在怪谲網上接取暗殺任務并購買了S1226號狙/擊槍，前往山商大廈狙殺正在此處開新産品研讨會的靈魂美食集團研發部部長喬千绮。由于行蹤、目的被有心人洩露，喬千绮提前摸清了你的殺人風格和習慣，在你可能埋伏的狙/擊點安裝了大量炸/藥。”

“你不慎中招，在爆炸中身受重傷，面容損毀，被你的搭檔送至折夫醫院搶救。手術很成功，你活了下來，卻也在主刀醫生的刻意引導下被整容回原本的模樣，即通緝令上的樣子。”

“主線任務[逃出生天]第一階段：離開折夫醫院，完成暗殺任務。本階段占總完成度30%，一旦任意一個環節失敗，主線任務将同樣被判定為失敗，失敗懲罰：抹殺！”

“請主播謹慎行事，不要自誤。”

代號驚蟄，狗系統真有臉提這個名字，你巴不得我在這個環節就失敗出局吧？

君不犯暗自吐槽，突然感覺身體一震，擔架床停了下來，緊接着兩個人将他擡到病床上，給他紮針挂點滴，微涼的液體一滴一滴流進他的血管，舒緩神經，放松肌肉，彌補手術結束後的身體虧空。

他開始昏昏欲睡，好像身體的疲憊終于反饋到精神上，沒過幾秒就陷入了黑甜的夢鄉。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二十個小時以後的事。

深夜的醫院，從外面看如同立在黑暗裏的蒼白墓碑，內部則是死一樣的寂靜。住院部大多數地方都被黑沉沉的夜幕籠罩，只有護士站和樓梯口上的綠色指示燈亮着微弱的光。

君不犯住的是雙人病房，病床中間以黃色布簾隔開，夜裏不開主燈，但隔壁床的病人應該開了臺燈，有燈光透過簾子灑到他這邊，給他的床沿鍍上一層橙色的毛邊。

君不犯動了動身體，關節肌肉活動起來略顯沉鈍，但并不痛，也沒有滞澀感，很輕松就能撐坐起身，行動無礙。

他一邊活動手腳，一邊疑惑地想——什麽樣的手術能在把病人救回來後，讓他在不到兩天的時間裏恢複到這個水平？

手術過程中，君不犯曾迷迷糊糊地聽到護士說這是一種被明令禁止的手術。怪談世界裏有明令禁止這種說法已經足夠驚悚，如果把它跟醫院、手術、異于常态的恢複性聯系在一起……那會是多麽令人作嘔的東西？

即使見多識廣，此刻的君不犯後心也還是泛起了一片涼意。

他垂頭定了定神，而後看了一眼還剩小半瓶的點滴，想起它出色的助眠效果，當即把針頭拔掉，用拇指摁着針眼等它愈合，順勢觀察起身邊的環境。

病房裏很黑，唯一的光源就是隔壁床的臺燈。燈光照耀下，他的病友睡得很沉，影子印在布簾上，躺得十分平整端正。

君不犯的床斜對着房門，門上有一方玻璃窗，透過窗戶能看見比病房稍微亮一點的走廊，綠色指示燈和黃色地燈的光芒混合成偏淺的綠色，直直打在天花板上，又從窗戶裏滲透進來，照亮門板一角。

不知道為什麽，那扇半黑半黃綠的病房門看得他渾身一冷，手指不自覺地向內抽動蜷縮。

君不犯很久沒有這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了，後背滲出濕冷的薄汗，心髒卻在胸腔裏興奮地震動，太陽穴的青筋也突突直跳。

他無聲無息地下床，正朝門口的方向走去，在即将走到布簾盡頭時，腳步驀的往回一縮，僵在原地。

君不犯垂眸，盯着腳趾前方兩厘米位置的光線——猩紅色的，如同在地板上潑濺開來的血液。

他又扭頭看向簾子——黃色，正透出橙光，但光線的照射範圍僅在簾子以內，并沒有照到對面的牆壁、房門，以及簾架上方的房頂。

紅加黃會變成橙色，這是燈光顏色的正常變化。

但這個詭異的範圍是怎麽回事？

而且……正常人會在醫院裏開血紅色的燈嗎？

君不犯收回腳步，轉向簾子，靜靜注視着投射在上方的黑影。

它依然躺得筆直安靜，靜到連胸口都沒有起伏，就像一具人偶，或者……屍體。

右手背到身後，玉纏枝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君不犯指間，被他緊緊攥住。左手則慢慢伸向布簾，捏着棉布邊沿掀開。

“呵啊！——”

病床上的黑影猛然暴起，灰青色的手臂向前刺出，黑長的堅硬指甲用力抓向君不犯的面龐。

它上身前傾，遍布青紫屍斑的蒼白軀體發出骨骼錯位的噼啪響聲，半腐的肌肉像流體一樣蠕軟地挂在骨架上，随着它激烈的動作從毛孔、肉塊分離的間隙裏噴出腥黃黏稠的屍水，頭皮往前甩開，露出爬滿蛆蟲的大腦，白蟲在這團濕泥一樣的爛肉瘋狂扭動蹿行，像是蒼白短小的肉芽或觸肢，看得君不犯一陣反胃。

長得醜他不在意，太惡心就另當別論。

君不犯退步閃開第一擊，玉纏枝在掌心一轉抽向前方，正中這頭腐屍般的怪物的臉上，恐怖的巨力讓長棍劃破空氣，發出風雷呼嘯似的利響，從中打碎怪物的頭骨，将它的半顆頭顱擊飛出去，在對面牆上撞成碎肉。

失去“眼睛”，它作勢要發動的攻擊本能頓了一下，只這一瞬間的功夫，就足夠君不犯将它裂解拆分。

他一腳将怪物踹回床上，顧不上嫌棄腳底軟黏惡心的觸感，擡手用玉纏枝釘穿它的胸腔，掌心拍擊長杖末端，龐然力量猶如傾盆而洩的暴雨雷霆，在它開始掙紮之前就将它震得粉碎，灼烤成一攤焦黑碎末。

之前的60天休息時間裏，君不犯除了跟虹“網聊”之外，也沒落下各種控制力量的技巧練習，早已能做到以雷霆之勢擊殺敵人而不波及周圍的物品。

怪物身下完好無損的病床就是他徹底掌控力量的證明。

君不犯冷着臉壓下反胃感，抽出玉纏枝輕輕一抖，沾在杖身上的碎肉腐血就被一閃而過的火焰蒸發一空。

就在這時，那盞安在床頭的紅燈忽然開始急促閃動，血色燈光呈波紋狀向四面八方快速震蕩，同時發出刺耳的警報：

“警告——警告——”

“病人已經失控，請主治醫生立刻前來處理！”

“重複一遍，病人已經失控，請主治醫生立刻前來處理！”

君不犯轉頭避開炫目的紅光，冷不丁望出病房門上的窗戶，發現走廊天花板上的燈光也變成了紅色。

被紅燈籠罩的怪物。

伴随警報聲亮起的紅光。

紅色……是危險的顏色，至少對于這間醫院來說是這樣。

君不犯條件反射地沖向房門，然而才跑出一步，他就看到病房的牆壁、地板、天花板，乃至一切物品全都變成了半融化的脂肪質感，劇烈蠕動起伏，泛着被水浸泡多時的死白肉色。

四周回蕩起吮吸、咀嚼的口水音，夾雜着夢呓般聽不清的呢喃，低沉嘶啞，詭谲黏膩。

腦海中驀然警鈴大作，他條件反射地擡起手臂，将玉纏枝擋在頭頂，兩排長長的鋸齒狀物體在杖身上猛地扣合，沉重力道将他的手臂壓得下沉幾公分，卡着玉纏枝緩慢滑動咬嚼，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同一時間，君不犯身後的兩張病床倒翻上半空，如同柔韌靈巧的軟體活物般向他卷去，表面滲漏出腥黃色的液體，在空中牽扯出黏稠的絲線，一滴就能把他完全裹住。

黏膜、牙齒、舌頭、口水……

這根本不是病房！而是一頭體型巨大的怪物的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