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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杖責之後,長寧足足有大半個月未曾見到趙翊。好在刑房的掌事太監都是會意的,那板子是高高舉下,輕輕落下,長寧雖說是皮開肉綻,疼了數日,但也算是輕的了。宮中有訓,不論嫔妃宮女,受杖責俱得脫了下裳,但太監們都知道長寧乃是紅人,是以還是留了他體面,尚餘了他中衣。不過即使如此,長寧趴在長凳上時,也覺羞辱無比。
趙翊這晚來時,長寧杖傷已愈,只跪着迎他,一言不發。趙翊卻似心情極好,扶了他進來摟在懷中,撫弄着他長發道:“怎麽,還在生朕的氣?”
長寧低聲道:“長寧哪敢生皇上的氣?”
趙翊微微一笑,道:“你不該不知道,在宮中私藏兵器是忌諱,弄不好就是個謀刺之罪。朕打你板子,也是為了堵別人的口,宮中人多口雜,難免亂傳。朕既然已經罰過了你,別人也沒話說。況且,朕現在最寵的便是你,別的嫔妃妒忌之下,未必不會做些于你有損之事,看你受罰了,各自稱意,暫且也不會來找你麻煩了。”
長寧又撇了嘴,道:“這麽說來,皇上還是為我好了。”
趙翊嘆了口氣,道:“朕是皇帝,有時候有些事,确是不得已而為之。”又笑道,“去,到榻上去,讓朕看看你的傷。”
長寧頓時滿臉飛紅,嗫嚅道:“皇上,長寧已經全好了。”
趙翊道:“我偏要看一看。”
長寧不敢違他之意,只得慢慢地挪上了榻,趴了下來。立即有太監過來替長寧解衣,一直把衣衫褪到了膝下。長寧把臉埋在枕中,羞得不敢擡頭。
趙翊坐到了榻沿,只見長寧雙臀圓潤小巧,但極飽滿,還微微地泛着幾片胭脂色,想是杖傷還未全褪的緣故。不由得伸手去揉弄,觸手極是柔軟,長寧叫了一聲:“皇上!……”便被趙翊按在了身下,當下也渾忘了一肚子的委屈。
他醒來之時,趙翊已走了,只有魏光侍立在旁。長寧坐了起來,見窗外陽光刺目,便道:“這是什麽時辰了?”
魏光回道:“寧妃娘娘,已過午時。”
長寧喃喃道:“我睡了這麽久?……”跟着臉又是一紅,縮回了被中。魏光卻是目光閃爍不定,臉色古怪,這時道:“娘娘,皇上賜了一碗蓮子羹,請娘娘趁熱喝了吧。”
長寧伸了個懶腰,懶懶地道:“放着,我一會再喝。”
魏光道:“可這是皇上禦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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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皺眉道:“你怎麽這麽啰嗦?我自己會喝,你先下去。”
魏光似想說什麽,終于沒說出來,只道:“娘娘還是快喝的好。”
他退了出去,長寧披了件藍色薄絹的袍子起來,覺着屋裏悶氣,便想到園子裏走走。他才走了幾步,便聽見園子牆根處有人在低聲說話,聽着聲音都挺熟悉,便悄悄走近了幾步。
“怎樣?寧妃喝了沒有?”
“寧妃說待會在喝。高公公,你看……”
“不着急,禦賜的東西,他總會喝的。皇上有旨,不要讓寧妃知道,以免他害怕難過,我們自然要遵皇上的意思。”
“你說的是。只是,皇上一向寵愛寧妃,為何……”
“唉!你不知道,皇上娶寧妃,本來就只是為了穩住傅尚書一家。前幾日,皇上已經把他一家子都給抓了,昨日盡數處決了。傅家是以謀反之名獲罪的,按律當誅九族,皇上這般賜死寧妃,已是格外開恩了。”
“……我就一直覺着寧妃娘娘跟不長。按理說如此得寵的妃子,我們當奴婢的也該沾點光吧,跟着他,得,啥都沒有還要受氣。上次寧妃受責,我還被罰打了五十板子呢,那可不如寧妃那麽輕了。這寧妃還看不上我們這些廢人……”
“算了,反正人也要死了。你快去看看,看寧妃喝沒有。”
“奴婢這就去。”
長寧躲在角落,只覺整個人搖搖欲墜。他已聽出說話的兩個人,一個是魏光,一個便是高樂。一時天旋地轉,竟不知身在何處。好容易站穩了,神智清了,長寧奔至了房中,從妝臺上抓了一支釵子,便奔了出去。
按說趙翊此時正在禦書房,長寧一路奔到禦書房前,兩名侍衛見是寧妃,都大吃了一驚,上來便攔。長寧也不說話,手中釵子極鋒利,一翻掌,兩名侍衛脖子上都着了一道血痕,立即倒地。長寧整了整衣衫,吸了口氣,努力把臉上的笑容放得甜美,走了進去。
趙翊正坐在禦書房中,眉頭深鎖。見長寧進來,也吃了一吓。“長寧,你是怎麽來的?你……怎麽來了?”
長寧蹙起了眉,一倚便倚到了他腳邊,摟着他膝蓋道:“皇上,你早上起來時不理長寧,自己走了。你可知道長寧這段日子想你?又疼,又沒人理的……”
趙翊嘆了口氣,撫着他頭道:“長寧,我不是日日派人給你送藥麽?這裏是禦書房,嫔妃是不能來的。先回宮去,你也看到了,朕現在在忙。忙過了,晚上再去看你如何?”
長寧臉上笑得甜美,心裏卻直在流血。暗想晚上?晚上自己早成了一具屍體了。放柔了聲音,道:“皇上,你真的一定要趕長寧走?長寧只是想你……昨夜你也沒跟我說上兩句話,我才來找你的……皇上,你莫不是喜歡了別的妃子,不要長寧了?”
趙翊見他滿臉委屈,楚楚動人,心裏也是真軟了。他下旨賜死長寧,卻要瞞着長寧,便是不欲他傷心。當時衆大臣圍攻之下,心腸一硬便下了旨,這時見長寧軟款溫柔,一雙大眼淚水點點,實在是再硬不起心了,心裏便開始盤算,傅家誅九族之事,要如何才能瞞住長寧,讓他乖乖留在宮裏?只溫言道:“朕怎會不要你?今早我走,是不想吵醒你啊。”
長寧已坐到他懷裏,伸臂摟住了他脖子。趙翊何時見長寧如此主動過,發絲一縷縷拂在臉上,又聞到長寧身上一陣幽香,早已意亂。長寧膩聲道:“皇上,你不肯抱抱長寧麽?”
趙翊不自覺地便伸了手摟住了長寧的腰,正想解他腰帶,忽聽到禦書房外有人大喊:“不好,有刺客!”他臉色一變,一看長寧也是臉色頓變,右腕一抖,一支釵子已向趙翊頸間刺了過來。長寧的手本搭在趙翊脖子上,這一刺又快又準,趙翊猛地向後一仰,釵子自他的臉頰帶了過去,留下一道血痕,但總算是避過了要害。他一揮掌,便把長寧手中的釵子給打飛了,長寧也被一掌打得落在了地上。
“你……”
這時一衆侍衛已沖了進來,為首的侍衛統領何剛大聲道:“皇上……”一見着被打在地上的長寧,一時楞住。
趙翊面如寒霜,冷冷道:“你們這可都是睡中覺去了?”
衆侍衛一起跪下,何剛道:“請皇上降罪!守在門口的王猛王強二人,被利器割喉而死,換班的一來便看到了。讓皇上受驚,罪該萬死,請皇上責罰!”
趙翊冷然道:“責罰的事,稍後再說。你們先出去,守在門口。”
何剛一呆,目光又落在長寧身上。“可是……這刺客……”
趙翊道:“出去!”
何剛不敢再說,帶了侍衛退了出去。趙翊盯着長寧看了片刻,把落在地上的釵子拾了起來。那是支鑲翠玉的金釵,正是趙翊賜給長寧的。釵頭還帶着血,趙翊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自己臉上的傷口,冷笑道:“好!好!我還真低估了寧妃了!”
長寧被他一掌打中,動彈不得,只冷冷道:“長寧也從未想過皇上是如此狠心絕情之人,更一直在欺騙長寧。長寧家人盡數被誅,就請皇上立即賜長寧一死,從此皇上也免了心腹之患!”
趙翊冷笑一聲,他的臉上仿佛罩了一層嚴霜,雙眼裏有種極冰冷的神情。長寧與他相處時日不短,但從未見過他這等表情,仿佛周圍的空氣都要結冰了似的,原本抱定一死之心的,這時竟有些畏懼,只強撐着不肯露出來。
趙翊緩緩地道:“賜你一死?寧妃啊寧妃,你也未免想得太容易了。你行刺于朕,朕會讓你這麽輕易地便死?”
長寧見趙翊雖然臉上在笑,但眼中神情直讓人不寒而栗,心裏一寒,一咬牙,頭往後一仰,便想咬舌自盡。趙翊都看在眼裏,哪裏容他咬到,一手便掐住了他下巴,逼得他無法合上口,更不要說咬舌了。
“長寧,給你的那碗蓮子羹,你不喝,這時候想死,已太晚了。朕會要你嘗嘗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的。”
他說得極平淡,但聽在長寧耳中,卻是寒氣直冒。但他被趙翊抓在手中,又哪裏有反抗之能?
“皇上,那寧妃既已畫押認罪,就必須立刻處死。傅家定罪為謀反,本就當誅九族,這寧妃又膽敢行刺皇上,皇上莫不還想把這等危險之人留在宮中?萬萬不能!”老臣齊忠板着一張臉坐在禦書房下首的椅上,手裏揚着長寧畫押的供詞。長寧被打入牢中後,對刺殺趙翊一事,供認不諱,只求速死。這齊忠乃三朝元老,無比忠心,也是個能臣,只是個性太過固執,又極是刻板,從不懂變通之術。
趙翊坐在書桌後,呷了一口茶,卻不回答。另一名名叫鐘丹的臣子卻道:“那長寧雖是以傅家女兒的身份送來,其實他只是傅家遠親。皇上恩典,傅家只誅三族,未滅九族,牽連的只是判了流刑,未判斬刑。寧妃好歹也是進了宮,侍候過皇上的人,也不宜判流刑,不如就在宮中管教便是。”
這鐘丹素來能言善道,且能奉承,趙翊雖不喜谄媚之人,此時這番黑白颠倒的話卻說到了他心坎裏。齊忠看趙翊也不說話,知道他意已決,心下氣忿,便恨恨地道:“難不成一句‘管教’就能成?依老臣看,至少也得判個黥刑!”
齊忠雖老而固執,卻并不糊塗。趙翊不願殺寧妃,自然是為寧妃美色所迷。若行了黥刑,破了色相,趙翊又怎會再多顧盼一眼?
鐘丹顯然也料不到齊忠會有此言,也是一楞。齊忠還不罷休,厲聲道:“皇上莫忘了妲己褒姒,歷來妖女惑主,屢見不鮮……”
“夠了。”趙翊皺了眉,擱了茶杯,道,“朕依了便是。”
齊忠跟鐘丹齊齊怔住,趙翊轉頭吩咐高樂道:“去告訴大太監安通,就傳朕的口谕:寧妃貶為貴人,施黥刑。”
齊忠還未說話,鐘丹便已高聲道:“皇上聖明!這般做,既罰了寧妃——寧貴人,又是仁德之舉,便是那些判了流刑的傅氏族人,也決不會有話說。”
他這番話将齊忠的話也給堵死了,齊忠本來還認為寧妃被貶為貴人太過輕了,這時也只索罷了,只道:“老臣便在這裏,等着回話!”
趙翊微微一笑,道:“高樂,叫安通施刑後,将寧貴人帶過來。”
三人枯坐了半晌,只揀了些朝中瑣事随意談論。終于見到一個等級頗高的中年太監來了,一進禦書房便跪了回道:“皇上,寧——貴人行刑已畢。”
趙翊正端了茶杯左右晃蕩,悠悠道:“人在何處?”
安通回道:“正在門外,由侍衛統領何剛帶人押過來的。”
趙翊道:“傳。”
過了片刻,只聽一陣鐐铐響聲,何剛率兩名侍衛,押着長寧進來了。長寧戴着一副重達數十斤的木枷,腳上也戴着一副沉重的腳鐐,走動極是艱難,幾乎是被拖着進來的。長發散亂,衣衫不整,走到趙翊前面也不跪,被兩名侍衛用力一摁方跌在了地上。安通撩開了長寧額前的散發,衆人便都看到他額頭近眉心處,被黥上了一個 “罪”字。黥字不大,約有半寸見方,墨色都似未幹。
長寧眼中皆是恨意,若非嘴被牢牢堵上,早已罵了出來。趙翊卻視若未見,只對齊忠道:“這下可滿意了?”
齊忠尴尬,忙道:“皇上言重,言重。”
趙翊微微一笑,道:“既然無事了,兩位便先去罷。朕還得來辦一辦朕的家務事。”
齊忠與鐘丹忙起身告退,待二人離去後,趙翊道:“何剛,你等也下去吧。”
何剛猶豫片刻,看了看長寧。長寧戴了木枷腳鐐,都是極重之物,就連想站起也是不能,想是無礙,便帶了侍衛退下了。
趙翊又喝了一口茶,問立在一旁的安通道:“那方才寧貴人對黥刑何等反應?”
安通笑道:“很是鎮定,跟別的嫔妃全然不同,既不哭也不鬧。”
趙翊淡淡道:“你很懂朕的心思嘛,知道給他黥個如此小的‘罪’字。”
安通忙道:“皇上既然留寧妃貴人封號,自然還有留他容貌之心。奴婢又怎敢違皇上之意?黥字若小,刺個梅花妝便能遮住,以寧貴人的容色,刺了必會更增美豔,絕無破損之意了。”
趙翊卻冷笑一聲,道:“朕如今還無此意,這賤人且就帶着這黥字過活吧,讓他日日看着,知道自己是個罪人。”
安通忙垂頭道:“皇上說的是。”
趙翊慢悠悠地道:“安通,關于寧貴人,朕還有樁事要你好好地辦。”
安通谄媚一笑,道:“皇上有命,奴婢一定盡心盡力,讓皇上滿意。不知道皇上是要……”
趙翊聲音裏,居然帶着一點笑意。“你也應看到了,寧貴人想死之心,迫切無比。”
安通道:“皇上說的是,寧貴人從入了天牢,連畫押也毫不遲疑,一心便想尋死。我等只得重枷侍候,令他動彈不得,又堵了他口,以免他咬舌自盡。”
趙翊臉上的笑容突然一斂,厲聲道:“若這賤人自盡死了,你們就盡數替他抵命!”
安通連磕了三個響頭,道:“皇上請放心,奴婢定然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長寧聽到此處,想說話,卻說不出來。趙翊瞅了他一眼,道:“帶下去,好好侍候他。悠着些兒,朕以後還要寵幸他的。”
安通堆上笑,道:“皇上盡管放心。”一面喚了兩名太監進來,将長寧拖了出去。
他正在告退,趙翊忽道:“且慢。”
安通忙又回來,道:“皇上還有何吩咐?”
趙翊眼裏又露出了那種冰冷之極的神色。“既然傅家是把兒子當閨女送進宮來,自然也該像姑娘家一樣下下功夫。若是做了點功夫,又怎會從長門宮一路跑到禦書房?想來我的多數嫔妃,走路略久些都是要人扶持的,那才是後妃之儀。”
安通笑道:“奴婢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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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