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大屏幕裏放着《霸王別姬》。張國榮飾演的程蝶衣身着戲服正和段小樓在舞臺上唱戲。

薛齊發覺許夏看得很認真，所以他沒開口打攪。

“你看過《霸王別姬》嗎？”許夏眼睛直視着電視機。

“看過。”薛齊回答。

“你覺得段小樓有愛過程蝶衣嗎？”許夏從薯片袋裏掏出一片，放進嘴裏。

“不知道，我不喜歡男人。”薛齊認真解釋道。

“你怎麽知道你不喜歡男人？”許夏轉頭，用笑眼看着薛齊。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薛齊覺得許夏莫名其妙。

“那你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有什麽感受？”

“覺得他們作為時代下的縮印很悲慘吧。”薛齊嘆了口氣，仿佛與劇裏的主角感同身受。

許夏沒作答，偌大的房間瞬間變得很安靜。關了燈的客廳仿佛一間沉浸式私人影廳。

薛齊側首，能看見影子印在許夏的臉上明暗交錯，纖長的睫毛和臉上細細的絨毛。

他頓覺羞恥，悄悄往沙發邊挪了點。

“你害羞什麽？要不要我湊近點給你看？”許夏嘴裏嚼着薯片，看着薛齊笑道。

“我才沒看你，你別自戀了。”薛齊心虛，卻依舊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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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你卻不知道珍惜。”許夏随意道。

薛齊不懂許夏的話，斜靠在沙發扶手上，目視前方，沉浸在電影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電影也逐漸進入高潮，本來安靜的房間突然響起擤鼻涕的聲音。

薛齊以為許夏冷到了，立刻将空調調高。許夏卻回首道：“沒事。”

盡管光線很昏暗，薛齊卻敏銳地觀察到許夏的眼眶有些許水霧在打轉。

他沒想到許夏的淚點那麽低，看個電影都能流淚。

介于不好意思開口安慰，薛齊只好将身旁的紙巾無聲塞到許夏的懷裏。

“謝謝你。”許夏的聲音鼻音很重。

牆上挂着的時鐘指針滴答滴答地不停走，不知不覺間，兩人的距離已經近到肩膀都靠在一起。

突然，薛齊感覺肩膀一重，側頭看，原來是許夏睡着了，正靠在他肩膀上輕輕呼吸。

薛齊怕動了吵醒許夏，只能僵着身子直到電影放完，才将已經熟睡的許夏抱進客房為他掖好被子。

許夏靜靜地躺在床上，和第一次在病房一樣。站在床邊的薛齊心裏卻有了不同的滋味，好似确定了他之前就認識許夏的假設。

他們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

第二天是周六，許夏起床時薛齊剛做好早餐——吐司面包，雞蛋和牛奶。

許夏不讨厭西式早餐，幾口就吃完了。

他們剛吃完早餐，門口就響起門鈴聲。

薛齊去開門，門外伫立着的兩個中年人，一個端莊優雅，一個目光銳利嚴肅。

兩人正是薛齊的父母，薛勝林和李容。

李容雖然已經五十出頭的人了，卻依舊打扮得很年輕，是典型的中年貴婦形象。

薛勝林身着中年POLO名牌襯衫，頭發也冒出幾根白發，神情卻依舊堅毅，老當益壯。

兩人進來時，許夏剛吞下最後一口牛奶。三人六雙眼睛對視，各自都愣了一下。

許夏反應過來，趕緊擦了擦手和嘴，走到二人面前，微鞠躬莞爾禮貌道：“你好叔叔阿姨，我是薛齊的朋友，許夏。”

李容微笑着寒暄，薛勝林卻沒給什麽好臉色，好似來并不是為了看兒子，而是別有目的。

兩人落座沙發後，薛齊去廚房沖了名貴的茶端上來，許夏則乘機躲進了客房。

薛勝林和李容坐在中間，薛齊坐在側面的單人座。

薛齊從小與父母的感情并不好，所以氣氛有些尴尬。

他主動破冰道：“爸媽，你們來有什麽事嗎？”

此話一出，薛勝林立刻擺臉色，厲聲道：“沒事就不能來看你嗎？你回國也不回家裏看看，是不是忘記自己姓薛，忘記自己是誰的兒子了！”

兩人是典型的東亞父母，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薛勝林訓斥完，李容立刻柔聲道：“兒子啊，你爸老了，他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她寬慰完，轉頭看了看薛勝林的臉色，道：“咱們來，是想問一下你打算什麽時候和謝薰訂婚？畢竟你們年紀也不小了。”

“訂婚的時間還沒定，後面再看吧。”薛齊根本沒想過什麽時候和謝薰訂婚，畢竟他們之間只是形婚，為了聯姻罷了。

“再看都不知道看到何年何月了，今年就必須給我領證！”薛勝林的臉色依舊沒有絲毫好轉。

李容語重心長道：“兒子啊，你們年輕人怎麽結婚你們自己看着辦，但現在大家都急，你們還是早點結婚為好。”

薛齊還沒說話，薛勝林喝了一口茶又罵道：“你哥娃都會走路了，你還一直渾渾噩噩不成家，什麽時候才能有出息一點！多向你哥學習學習。”

“哥有他的路走，我有我的路走，你們不必擔心，我後面有計劃會通知你們的。”薛齊并不直接回答問題，一板一眼道。

“哼，我看你不是出車禍失憶了，是腦子撞壞了！”薛勝林重重将茶杯放在茶幾上，起身向門口走去。

“勝林！”

李容大叫一聲，薛勝林卻頭也不回。她緊緊握住薛齊的手，柔聲道：“你爸老了，你多體諒他，他還是愛你的，你身體不好就好好休養，媽先走了。”

随後一聲巨大的關門聲響起，客廳又瞬間恢複了寧靜。

許夏悄咪咪從客房出來，蹑手蹑腳走到沙發邊坐下，小心翼翼試探道：“你沒事吧？”

“沒事。”薛齊的樣子看起來确實一點事都沒有。

“你要不要喝可樂，我給你倒？”許夏柔聲道。

“沒事，謝謝你，我不喝。”薛齊起身到書房，之後一下午都沒出來。

薛齊出來時，見許夏在沙發上睡着了。茶幾上還放着沒收拾完的外賣盒。

薛齊收拾完外賣盒後，去廚房做飯。

許夏是被香醒的，他一醒來就聞到和夢裏一樣的香味，知道薛齊已經做好了飯。

吃完飯收拾完餐桌，薛齊拿着幾瓶冰啤酒，到陽臺，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喝。

他剛喝沒幾口，許夏就打開陽臺門，到他旁邊小心地坐在地上。

薛齊站起來，道：“你坐椅子上吧，地上冷。”

“沒事，我不是很怕冷。”許夏坐在地上仰視着薛齊。

薛齊回房間拿了條毛巾蓋在許夏身上，問道：“你出來幹什麽？”

“陪你啊，不然還能幹什麽。”許夏表情理所應當道。

“你說這些話都不覺得肉麻不好意思嗎？”薛齊終于将這幾天憋在心裏的疑惑問了出來。

“沒有，我從來不會覺得不好意思。”許夏咧嘴笑道。

“那你真厲害。”

……

空氣安靜半晌，許夏開口說道：“你有什麽難過或者不開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說。”

薛齊吞下嘴裏的酒，道：“你這樣提我反而不知道怎麽說了。”

“你好像跟你父母關系不是很好？”許夏雖然躲進了客房，卻将門開了一條縫，躲在房間裏偷看。

“嗯。”薛齊點頭，道：“從小就不好。”

“為什麽？”晚風呼呼吹得有點冷，許夏拉了拉身上的毛毯。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就這麽點時間，薛齊已經連喝了四五瓶酒，他感覺自己渾身開始發熱，臉熱到有些發癢，頭也昏昏沉沉的。

許夏看薛齊的臉已經紅到發燙，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筆畫道：“這是幾？”

薛齊感覺自己頭暈眼花，他搖晃着身體，努力聚焦視線，支支吾吾道：“4，是4吧？”

“不是4，是2啊蠢蛋。”許夏拍了拍薛齊如紅蘋果般的臉笑道。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道：“你喝醉了，我先進去了。”

許夏剛轉身，手就被扣住了，他回首，見薛齊伸手指着他的臉，迷迷糊糊道：“我……怎麽總是覺得哪裏見過你。”

“我們……是不是之前認識？”

許夏嗓子有些沙啞，咳嗽了一聲，道：“你認錯了，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你騙人，我明明就好像認識你，愛吃青椒，愛喝檸檬可樂……”

“愛吃青椒同時愛喝檸檬可樂的人有很多，你認錯人了。”

許夏感覺自己的手被薛齊抓得更緊。

“明明就是你，你騙人！”

“你們都是騙子，父母從來沒愛過我，卻總說愛我。”

“我明明也不差，卻總拿我跟哥哥做比較，說我不如哥哥，是個廢物，丢了家族的臉面……”

“你們都是騙子……”

薛齊已經醉到自言自語，胡言亂語。許夏卻鎮定地在一旁看着薛齊發瘋，沒有任何反應，卻也不曾離開半步。

聽着薛齊的話，許夏感覺自己左胸有些隐隐作痛，胃裏的胃液也好似在翻騰。

風吹得呼呼作響，淹沒了薛齊的喃喃細語，卻吹動了許夏披在身上的絨毯。

他走向前，彎腰，吻上了薛齊的唇。

薛齊感覺自己的嘴裏出現一塊溫熱的軟肉，不同于自己被風吹到幹澀的嘴唇。

那軟肉在他嘴裏游動，帶着他的舌頭伸展。他感覺自己的舌頭被吸得有些發麻，嘴角流下透明的津液。

他睜開眼，看見許夏的眼眶裏滿是淚水。

他是誰？他到底誰？

薛齊用力回應着許夏，将許夏摟在自己的懷裏，啃咬着許夏的嘴唇，又輕輕輾轉舔舐。

他感覺許夏的手也攀附上他的背，如藤蔓般纏繞着他。他覺得好爽，好開心，那種重獲珍寶般的喜悅充斥着他的胸腔，随着急速跳動的心髒，馬上就要爆開。

許夏正沉浸其中享受着親吻，卻突然一下感覺對方不動了，睜開眼看，原來是薛齊一下昏睡了過去沒了動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