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電梯從地下停車場上升,在一樓停下,電梯門開,不認識的同事們走進來。

聞妙就這樣看着電子屏數字不斷攀升,心卻仍舊停在地下。八樓到了,她走出去,看到的是空空如也的辦公室。

門關掉的一瞬間,她突然轉身,又按下了向下的按鈕。等待另一部電梯來接她的時間裏,她從茫然到堅定。

我可以不問,可是我們的故事就停在這裏了嗎?她能感覺到陸悼的猶豫和後退,她不能接受半途而廢的愛情。

電梯下降,門開,地下停車場一輛輛陌生的車子,她根本不認識陸悼的車,也不敢肯定,這短短幾分鐘,他是否已經離開。

“嘬嘬嘬。”

縱橫開闊的停車場,有好心人在喚狗,她循着聲音過去,一條灰撲撲的小奶狗正在咬地上的火腿腸。

陸悼半蹲着,溫柔地看着它吃,嘴裏在說:“慢點吃,沒人和你搶。”

聞妙走近,帆布鞋在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音,陸悼回頭見到是她,怔愣:“你沒走?”

聞妙點頭,打字:「陸總,我想邀請你去看海,可以嗎?」

“看海?”陸悼站起來,有點意外,停頓了一下說:“好。”

聞妙瞬間高興起來,嗯,就是這樣,主動一點,電視上說女孩子也可以主動追求喜歡的男孩子。

陸悼手裏還拎着一瓶開封的礦泉水,小瓶蓋放在地上,裏面的水已經舔幹淨了,可那只小奶狗卻突然不見了。

聞妙:?

陸悼把礦泉水留下,帶她走向自己的車,說:“周五那天我就聽到附近有小狗的聲音,今天想試試它還在不在,果然還在。

不過小東西很謹慎,我費了好一會工夫才讓它肯吃東西,這一會估計又躲起來了。”

陸悼今天開的是一輛黑色的吉普,底盤有點高,但是他腿長,開了車門直接跨進去,聞妙卻得踩着樓梯上。

坐進副駕駛,車開出了園區,一路往東邊開。路上陸悼說:“海城适合看海的地方很多,你一般在哪裏看?”

聞妙打字:「我家附近就有很好看的海,晨跑的時候我經常去。但我覺得最好看的應該是鯨山上,可惜的是那裏進不去。」

陸悼單手開車,精瘦的手臂搭在方向盤上,露出她不認識品牌的手表。眼神專注地直視前方,偶爾視線移到聞妙身上。

“那今天我們先去你晨跑的地方看,改天去鯨山看。”

改天?聞妙喜悅加倍,陸悼在和她約下一次單獨見面嗎?主動真好,主動才有後續,聞妙為自己的勇敢在心裏點贊。

之後的行程陸悼沒說話了,她們靜靜地望着前方,聞妙偶爾轉頭看窗外的街景。

車內沒有放音樂,但陸悼那邊開了半扇窗,風從那邊吹進來,在聞妙的脖頸處打轉,又再次流通出去。

聞妙覺得心很舒服,風很自由,愛意在眼睛裏,在嘴角,在心髒裏。

陸悼将車直接開到了海濱小道旁,找了個可停車的地方。聞妙指着小道入口,一片細軟的,由行人走到海邊的沙道,狡黠地看他。

陸悼挑眉:“你敢我就敢。”

聞妙直接将鞋脫掉提在手上,跳進了沙子裏,回頭挑釁歪頭,結果陸悼直接穿鞋踩進了沙子,三兩步就走到了她前面。

聞妙覺得他耍詐,陸悼機智地說:“我說了下,卻沒說一定要脫鞋。”

行吧,聞妙拿他沒辦法,可能霸總有潔癖吧。

周一十一點左右的海邊,只有一些外地來旅游的人站在沙灘上,她們清一色拿着相機,為彼此拍下最美的到此一游。

大海遼闊,湛藍的絲綢随着風起起伏伏,有金光灑在海面,靜谧、包容,看一眼就心情舒暢。

聞妙走在外側,貪涼踩水玩,陸悼跟在她旁邊,一只手虛打開,放在她身後,以防萬一護着她。

她們之間總是沉默,當然主要原因是聞妙不能說話,可她還是能通過手語和外公和狗狗交流,和陸悼卻只能通過手機打字。

這麽美好的氛圍,海邊旅游的多是情侶,她們走在其中,也像是一對。

後腰處陸悼隔着一定距離沒有挨着自己的手讓她心動,她想和陸悼說一些比文字更有溫度的話,卻做不到。

如果陸悼懂手語……聞妙在手機上打字:「陸總,我教你手語吧?」

陸悼剛想坦白,其實自己看得懂手語,就見聞妙像表演一樣,展示着自己流利的手語。

「手語很簡單,連小狗都會,陸悼也肯定能學會,他可比小狗聰明多了。等一下,如果陸悼是小狗的話,她是不是就可以撸他,狠狠rua腦袋,捏小臉……」

聞妙用手語自言自語,直接爽飛了,根本忘了眼前的男人。

「那不是我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撲倒?抱抱?親親?哇!」

看得懂手語的陸悼抿嘴,憋回了自己的話。他覺得,這種對方不知道自己聽得見心聲,意外聽到很多不該聽的話,這種感覺有點上瘾。

于是陸悼道貌岸然地說:“好呀,你準備教我什麽?先從簡單的開始?你這些我一個都看不懂。”

聞妙吐吐舌頭,把兩只手重新展開,開始教授簡單的詞彙。

她兩掌指尖合上,「這是家的意思」,陸悼像三好學生一樣照做。

「這是生活。」

生活的手勢是左右大拇指食指,比個圓,然後繞腦袋做弧形。

「這是戀愛。」

「這是對象。」

戀愛和對象的手勢都是比心,只是一個是平行轉動一圈,一個是兩手碰一下。

陸悼一個老油條,故意睜大無辜的眼睛,做對象的手勢,“這個是戀愛的意思嗎?”

聞妙正經糾正,「不是,這個才是戀愛。」她重新比心轉動一圈。

陸悼後知後覺,“哦,是這樣啊。”然後他重複了一遍。

“咔嚓。”

旁邊旅游的一對情侶,男生脖子上套了個索尼相機,他按下快門後,龇着大牙:“帥哥美女,我給你們拍了張絕美的照片,之後傳給你呀!”

他女朋友也是個熱情開朗的,走過來和聞妙套近乎,“你們真甜,還互相比心表白呢。”

聞妙臉一下子紅透了,她擺擺手很無措,陸悼替她解釋:“她的意思是,我們不是。”

可那個女生卻不信,趁男生和陸悼留郵箱傳照片,她把聞妙拉到一邊,“姐妹,大膽追,剛才你低頭比心的時候,他一直看着你笑。

而且他說的那句話你品品,‘她的意思是我們不是’,那他自己的意思呢?我絕對沒看錯,他喜歡你。”

是嗎?聞妙感覺腦袋在冒熱氣,能蒸一屜包子。

好心的情侶走了,她們的手語教程尴尬地不知道要不要繼續下去。

而陸悼的心情不知不覺好了大半,不願面對的問題,害怕被揭開的傷疤,他突然想要撕開一點小口。

“聞妙,你的名字是外公給你取的嗎?”

聞妙搖搖頭,她忘了,十一歲那場病她忘了很多東西。

陸悼從最深處勾出記憶,“其實以前我不叫陸悼,八歲前,我叫裴行安,跟着媽媽姓。

媽媽去世後,我回了陸家,見到了陸鼎豐後娶的老婆,也就是我的後媽。她對我不太好,我曾經特別想死掉……”

聞妙上手攀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她後悔自己還是給了陸悼壓力,明明說要等他的。

陸悼雲淡風輕地笑,“沒事,都已經過去了,那個脆弱的裴行安已經死去,現在的陸悼是踩着刀尖都要活下去的瘋狗。

陸悼,我自己取的名字,為了永遠銘記唯一的媽媽,也為了紀念那個單純的自己。

聞妙,接下來我說的話很重要,鋪墊那麽多,是想告訴你,我沒那麽光風霁月,我是逐利的商人,也是無情的禽獸,我不該是你的偶像。”

他害怕聞妙見到他殘暴冷血的一面,卻又內心深處渴望着被理解。

這一剖白太冒險,但若不割肉,之後的路,每一步都在謊言和欺瞞中艱難前行。

“所以,這樣的我,你還要繼續和我……做朋友嗎?”

聞妙拼命點頭,可陸悼卻選擇忽視,他要聞妙好好想清楚。

“已經十二點了,我們去吃飯吧,今天的手語課就到這兒,有機會下次聞老師再教我別的。”

下次,下次。

聞妙咬着嘴唇,跟着已經邁步離開的陸悼往淡水沖洗區走去。

一排大理石上并排許多水龍頭,聞妙彎腰打開了其中一個,水頓時又急又猛,她手忙腳亂地兩腳交替,順便用手拍掉腿上的細沙。

濺起的水打濕了裙擺,一只手從後輕輕拽住。

“失禮。”

聞妙羞澀搖頭,加速清洗,可緊接着就有一個更尴尬的問題,她沒有帶涼拖,洗完了直接濕答答穿鞋?還是光腳踩地,和陸悼去吃飯?

水龍頭被關掉,聞妙猶豫地站在原地,陸悼看聞妙右腳踩在左腳上,難為情得很,他問:“需要幫助?”

聞妙點點頭,幾乎是回答的同時,身體陡然失重,陸悼把她公主抱了起來,邊走邊說:“車上有幹淨毛巾。”

聞妙一手拎着鞋子,一手想抓又不好意思抓陸悼的胸口,手指無力蜷縮着。

這個姿勢頓時成為海邊焦點,她不得不低頭,害怕被熟人看到。

幸虧距離不遠,陸悼打開後座門,從後備廂裏拿出幹淨沒拆封的毛巾。

聞妙接過寫着日語的精致禮盒,打開裏面是材質柔軟、莫蘭迪色顏色,好似某個她不知道的藝術家作品的毛巾。

真的要用這個擦腳嗎?也太糟蹋了吧。

聞妙久久未動,陸悼直接上手了,他用大大的毛巾包裹住聞妙兩只腳掌,聞妙害羞得手指抽搐,搶過來自己擦。

這下陸悼沒有再堅持,最後聞妙擦幹淨換上了鞋,把毛巾放進盒子裏,暗道:一定要還陸悼一個貴貴的禮物。

聞妙重新坐回副駕,陸悼啓動車子,随意的語氣,像是之前的談話只是聞妙的幻想,“想吃西餐還是中餐?”

聞妙比了個2,意思是第二個。

“好。”陸悼車子開出去,沿着小道才不到十米,一只黃狗追着車汪汪。

聲音之大,陸悼從後視鏡望過去,狗子是聞妙家的吱吱。

剛停好車,吱吱就從半開的窗戶迫不及待跳進來,前爪還在陸悼某個部位借力,然後撲到聞妙懷裏。

聞妙驚呆了,「吱吱,你怎麽在這裏?」

一旁的陸悼額角暴起青筋,斜斜看過來,吱吱沒回答聞妙,對準陸悼龇牙。

“汪汪汪!”

陸悼咬後槽牙,“我們見過一次,忘了?”把我當什麽了?你!

結果吱吱不鳥他,對準聞妙汪汪汪。

聞妙打手語:「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什麽,外公讓你來的,他怎麽知道我……」

吱吱拍了拍她的包,聞妙拿出手機,在公司習慣靜音,出來就忘了開。

點開微信,外公好幾條語音,每一條都比上一條暴躁。

外公:“妙妙,你這個點不是應該在公司嗎?盧婆婆怎麽說看見你在海邊,和一個男的卿卿我我?”

“妙妙,這個男人是誰!”【圖片】

【視頻電話未接通】

“聞妙!你翅膀硬了,騙我上班,結果陳歡歡說你們放半天假,你是不是處對象了!!!”

【視頻電話未接通+5】

聞妙覺得自己完了,她在聊天框打字:外公,不是對象,我和老板出來工作……

“聞妙!”外公的大嗓門隔着車窗炸進來,聞妙看着閃現的外公不知道說什麽。不過想想,吱吱都到了,外公肯定一塊的。

外公叩窗,聞妙搖下車窗,手語:「外公,你真的誤會了,我……」

小老頭方海生不避諱打量的眼神掃視陸悼,“你是妙妙的老板?”

陸悼點頭,“外公你好。”他解開安全帶,下車禮貌打招呼。

聞妙也下來,擋在生氣的外公面前,怕他揍陸悼。

方海生是生氣,但他忍了又忍,說出的話硬邦邦,“這個點你們去哪兒?”

陸悼:“我定了餐廳,正打算過去。”

方海生哼了哼,記仇地想起陳歡歡誇陸氏食堂,現在聞妙又過家門而不入,要和老板去吃大餐。

“不行!聞妙回家去,外公給你做飯!”

聞妙為難地以為和陸悼的午餐完了,結果方海生眯着眼睛,皺着鼻子,“你也來。”

陸悼意外,“我?”

方海生忍不住體內的暴躁怒火,“瞧不上?”

陸悼扯扯嘴角,“沒有,樂意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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