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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每每入秋後，一晚的雨水總會為周身的空氣添上幾分涼意。

尤其是在雨後的清晨，最是從心底會感到清爽暢快。

眼下太陽剛探出頭，一縷縷太陽光迫不及待與還沒完全退卻的夜色摻雜在一起，将水雲門的沒座山峰都染上了股青色。

數百道靛藍的身影在這股青色中緩緩移動，陸陸續續順着水雲峰的石階向上。阮亦清自然也在這群弟子中。

他沒有刻意留意周身的人，但也能感覺到總有目光時不時打在自己身上。

今早，他才發現，昨日那名弟子送來的弟子服與其他弟子有些不同，相比于他們，似乎自己的更加繁瑣一些，一些配飾也是較為特殊。

昨日自己只是随意套上并沒有仔細打量這件衣服。

自己在記憶中翻找了一圈才發現，自己的衣着是與收徒大典上那名給自己寫弟子牌的人一樣的。

阮亦清猜，這也許是峰主弟子特有的。

穿什麽樣的衣服他并不在意，但是這些人時不時盯着自己看，實在讓他感到有些煩心。

他将不适壓下，腳下更快的走着，想要脫離人群快些到達要聽課的地方。

“阮亦清，阮師弟！”

誰啊！

阮亦清擡頭看去，發現是自己方才想到的人，之前那名有些不同的藍衣弟子。

而那人也并非一人，在他身側還站着另一個人，也是同他們二人一樣的着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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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阮亦清的猜測是對的，那麽這兩位便都是峰主弟子了。

阮亦清面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心裏卻感到無比疲憊。

昨夜才應付了紀如霜，今一早便又得對上他們。

說到昨夜，阮亦清在心底深深嘆氣，昨晚的畫面在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

“試一試吧。”

他盤腿坐在床塌上，緩緩閉上雙眼，深呼吸讓自己的心歸于平靜，全身心去感受在空氣中缥缈無型的靈氣。

體內的靈根也在此發揮着絕佳的作用，讓靈氣的運轉更加輕松自得。

但當他逐漸習慣這種方式時，一陣劇烈的疼痛從他的腹部爬滿了他的全身，像是無數根針生生紮向他的丹田處。

他穩不住身形，倒在床上蜷縮着，手緊緊攥着被子，除此之外他做不了別的，這疼痛來的突然，又兇又猛，叫他動彈不得無能為力。

疼，好疼……

果然哪有這麽容易就能得到一個極好的靈根的道理，惡果這不就來了嗎。

“阮亦清！”

這一聲喊叫後一陣冷冽的氣息也随之而來，冰涼的靈氣将阮亦清整個人覆蓋，靈氣中多了幾分安撫溫和。

也不知是紀如霜的到來真起了效果，還是阮亦清的疼開始自己消退，但疼痛确實稍稍退了幾分。

阮亦清這才得以睜開已經恍惚的雙眼。打量自己現在的處境。

床上原本整齊的床單被子已經被他弄的淩亂，身上的衣服也有了褶皺，額頭上也密布了一層冷汗。

他再擡頭看向站在自己床邊的紀如霜。

帶着寒意的靈氣還在從他手中源源不斷的飄出，哪怕阮亦清已醒也未減少半分。

阮亦清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猶豫開口：“師，師尊。”

紀如霜應了一聲，按着他的肩膀讓他再度躺回床上。

然後換了個手勢，連靈氣飄逸的感覺都變了。看上去，他這是要給阮亦清檢查一遍身體。

阮亦清見他這樣當場又坐了起來。

他忙說：“師尊，弟子沒事的，弟子只是，只是夢魇了，真的。”

這話說出來阮亦清他自己都是有些不信的，什麽夢會讓人緊緊攥着床單被子不放，又是蜷縮身體又是冒冷汗的。

但情況緊急他也暫時想不出別的借口了。

但紀如霜見他如此也是收了手，盯着他半晌，随手又手捏了訣，在阮亦清床頭輕點了一下。

他做完這後對着阮亦清說：“我施了法，可以讓你睡的安心些。”

阮亦清心中驚訝：紀如霜當真信了？！

阮亦清試圖摸了摸他枕頭旁發着光芒的一小圈東西，但不論怎樣都摸不着。

他轉頭重新看着紀如霜，卻發現紀如霜表情欲言又止。

“是否需要，我在房中陪着你？”

最後這件事以阮亦清好說歹說把紀如霜哄出房間為止。

“阮師弟在想什麽？”

清潤的嗓音喚回阮亦清的思緒，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還在去往水雲峰上課的路上。

并且。

阮亦清這邊瞧瞧，那邊瞧瞧，對于把自己左右夾擊的兩人實在是煩不勝煩。

在他右側的是之前在拜師大典上的那位弟子，現在該稱他為師兄。

據他方才所言，這位師兄是水雲門掌門唯一的弟子，名叫宋雨渡。

而在他左側臉上笑嘻嘻的，阮亦清也該叫一聲師兄，他是飛雲峰峰主的弟子，名叫郁棠。

果然，果然這身不同于尋常弟子的衣服真的是峰主弟子所穿。

而現在這兩人，一個是掌門弟子，一個也是峰主的弟子，眼下卻巴巴地貼着自己說話，真讓人感到頭大。

還沒等阮亦清側面旁擊出他們的目的，那名叫宋雨渡的師兄便率先說出來了。

“我師尊見紀師叔難得收徒，便叫我照料一二，但我瞧着阮師弟先前在拜師大典中表現上好，倒覺得師尊多慮了。”

阮亦清只能微笑應和着：“掌門事物繁多，還惦記着亦清，亦清當真受寵若驚。”

左側名叫郁棠的那位開口了：“你別跟他客氣，掌門師伯與紀師叔原本就是同一師尊，你多受受他的照顧也理所應當。”

他說完還俏皮地朝阮亦清眨巴眨巴眼。

阮亦清也朝他笑笑。

之後他們又同他說了些瑣碎雜事，阮亦清三言兩語應付過去。

本以為到了地方便可以與他們二人分別，他這個新來的怎麽都不會同他們兩人坐在一起聽課。

但世事難料，兩人一直左右跟着他到了聽課的地方，還依舊左右挨着他坐了下來。

他這間裏面可都是初入門的弟子，眼下都自以為悄悄但實際上已經算得上不加掩飾地頻頻朝他們這裏看。

阮亦清無奈問：“兩位師兄，想必二位應當不是與我在一同聽課吧？”

宋雨渡輕咳一聲，若無其事道：“身為掌門弟子應當時常到別的教室轉轉，觀察弟子們是否認真聽課。”

阮亦清在內心白了一眼，轉頭看向郁棠。

“那你呢，郁師兄？”

郁棠撓了撓腦袋，想了半天也沒相處個好理由，只得說：“我陪他，我陪他。”

阮亦清心下了然。

“那兩位師兄關系真好，一方有事另一方還要陪着。”

他表情真摯，看上去還真像是僅僅感嘆他們關系好。

實際上阮亦清心中已經和自己鬥争八百回合了。

這兩人絕對是來盯着他的。阮亦清想。

腦中将自己從拜師大典開始到現在的所有舉動放大過了數遍。

難怪方才路上時他們還有意無意地同他聊他們的故鄉，是想從自己嘴裏得出些什麽。

是誰讓他們來的，還是說他們自己察覺到了什麽，自發來探他的。

不過多時，屋外便傳來了鐘聲。一位男子也在鐘聲響起時就踏進了房屋中。

阮亦清松了口氣，看來要上課了，自己暫時不用應付那兩人了。

那男子很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但阮亦清發覺似乎水雲門上下皆是年輕面孔，最多瞧着也不過三十幾的樣子。

也許人族修煉後也能同魔族一樣壽命見長，面容衰老見緩吧。

阮亦清曾聽看守他們的魔族閑聊時提起，司南辰已近百歲，但阮亦清見他的寥寥數面卻瞧着他看上去不過二十幾的青年樣貌。

“咳咳，”臺上的青年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口說，“諸位好，昨日諸位才入水雲門，我為諸位的到來感到高興，這表示了我們門派又多了許多新鮮血液。”

他溫和笑笑，看上去是由衷的感到高興，但随後他的笑容落下，語氣也變了個樣子。

“但加入水雲門就表明了，以後，不管是多久的以後還是近在眼前的以後，我們都會與為尋常人族百姓作戰，我也希望諸位也早些知道這些。”

阮亦清安靜聽着，一旁的宋雨渡突然在嘴裏念叨些東西：“一如昨日的話。”

阮亦清問他：“師兄剛入門時，也是這位教的課嗎？”

宋雨渡卻搖搖頭說：“先前那位已經不在了。這算是我第二次聽這些話了，往常拜師大典結束後的第二天，會有許多剛入門的弟子離開。師兄的話到是比之前溫和了些許。”

另一邊的郁棠又開口了：“其實有許多百姓将孩子送來一是水雲門會包攬孩子衣食住所所有費用，二是許多認為修真一事聽着便高大上。”

随後他語調一轉：“但來這的，有幾個是能活過三十的？”

宋雨渡低聲呵斥他，郁棠朝他吐了吐舌頭，扭頭看向窗外不再說話了。

但宋雨渡沒反駁，阮亦清想。

他原先還以為人族雖然壽命短暫，但人族修士和魔族壽命一樣，畢竟他們也是運用靈氣修煉的。

但這人話的意思是水雲門裏鮮少有人活過三十嗎？

“若是諸位聽明白了，聽清楚了，想離開了，現在也為時不晚。”

阮亦清見兩人不說話了，又去聽前面青年講話。

也不知他在宋雨渡和郁棠說話時青年說了什麽，現在這屋的坐着的弟子都有些沉默，氣氛也不對了起來。

随後一名弟子起身，對着青年說：“我，我……”

青年了然，伸手指了指房門。

這一人過後，原本沉默的衆人又三三兩兩的站起身，也跟随其後。

轉眼間，整間屋子從近百人到只剩下一半不到。

阮亦清看看那房門，心裏也是想走的。

“好了，”青年開口，面對着他們這些剩下的人，“我是青炎峰峰主的大弟子李如是，剩下的諸位以後稱我為李師伯便可，往後每月除休沐外，諸位每日辰時便要到此聽課，到每日午時一刻散學。”

阮亦清心裏盤算着，那他應該稱他李師兄。

将這些說完後，李師兄便開始講課了。

看上去他只說些書本知識。阮亦清聽過一陣後想。

“人族，自出生便有靈根，但靈根屬性多變天資亦是不同，靈根為四種、五種屬性為僞靈根，修煉困難。”

“靈根為兩種或三種屬性者為真靈根，适合修煉，修真者中多是三靈根，小部分雙靈根。”

“而單屬性靈根則是修煉最佳的靈根，也稱為天靈根。但也最少有，幾乎沒有任何修煉瓶頸，修煉速度極快。”

阮亦清又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丹田處，昨晚的疼痛的記憶仍舊清晰。

“而在這些之外還有變異靈根，這樣的靈根僅有雷、冰、暗、風四種屬性，亦是少有，它的修煉速度等同與天靈根。”

然後他憑空變出來許多本書，一一給他們發下來。阮亦清定睛一看，這不是昨晚紀如霜給自己的那本《靈氣》嗎？

那一本還在自己的枕頭下放着。

“好了，現在讓我們來說魔族。”

關于魔族的事，阮亦清從小耳濡目染也知道的七七八八，聽得沒那麽認真，分出些心思來觀察自己一左一右的那兩人。

卻發現這兩人眼下聽到極其認真。

阮亦清疑惑：這不是他們先前學過的嗎？

沒觀察出什麽的阮亦清只得再度聽課。

李師兄還在前頭滔滔不絕：“魔族同人族一樣，生來也有靈根一樣的東西，他們族內稱之為魔根，至于有無屬性天資的分別，我想是有的，但對此我們了解還過淺尚未可知。”

關于魔根，阮亦清也不太了解，就同他有一半人族血脈但也對靈根不了解一樣，自己本就沒有這東西，魔族其他魔也不告訴自己。

“魔族嗜血，性情暴虐。對人族的血有着生理上的渴望，眼睛一般呈血紅色且被靈氣排斥，相同的人族亦會與魔氣相斥。因此可通過這些來判斷魔族。”

啊，眼睛。阮亦清只見過一次自己的雙眼，那就是在拜師大典的那潭湖邊。

自己的眸子不是紅色的，而是同娘親一樣的顏色，人族中十分尋常的黑色。

“最後，妖族。妖族壽命十分長，他們目前的妖王已經活了大約兩百年。妖族掌握所有的幻術，擅長用妖術和幻術來迷惑敵人，以達到不動手就能将其解決的目的。”

“妖族不喜戰争，在人魔中處于中立位置。且他們居住在綠植茂密之地，周圍邊界布滿了妖王設下的幻術，一單靠近便會被迷境糾纏。”

自己應當不會和妖族有交集吧。阮亦清想。

今天第一天李師兄并未說些太過深奧難懂的東西，時間也很快的來到了午時。

“好了，今天就到這，話說你們知道食堂在哪嗎？”他一放下書面上的嚴肅就瞬間消失，眉眼彎彎帶着溫柔地看着這群小師侄們。

衆人齊齊搖頭。

李師兄無奈笑笑，對着阮亦清這邊的方向道：“你們兩個在這呆了一上午了，是不是該帶小師侄們去用午膳吶？”

衆人随着李師兄的話都朝他們這邊看來，阮亦清在他們兩人中間自然要受到這些目光的洗禮。

“中間這為想必就是紀師叔新收的弟子了？”他雙眼亮亮的看着自己這位新來的師弟。

“那你不能同他們一樣叫我師伯了，得叫我師兄才是。”

他語氣熱情，讓阮亦清有些招架不住。

他走到他們身邊，将阮亦清左右的兩人拽起來，招呼着屋裏的所有人。

“走了，讓你們這兩位師叔帶你們去食堂。”

他又回頭朝阮亦清笑道：“小師弟你也快些跟上。”

他帶着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食堂進發，宋雨渡和郁棠被他揪着走在最前頭。

而阮亦清又在何處？他早趁人多走出門時悄悄溜了出來。

眼見已經到了一個安靜處，他才長舒一口氣，放松下來。

阮亦清不打算去食堂用午膳，他之前就饑一頓飽一頓的，現在多吃一頓少吃一頓也無所謂。

就是一想到方才那位李師兄。阮亦清在心裏安慰自己，下一次一定跟他去，下一次一定。

他擡頭看向自己面前的高大的建築，他今早路過時邊注意到了，上面牌匾上也是同山門處一樣用金光寫着三個大字“藏書閣”。

藏書閣的大門大開着，眼下正值午時，進出的人都十分稀少，阮亦清一踏進去一個藍色的身影就朝自己徑直走來，将自己攔在了門口。

“等等，你不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