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

“……一個叫秋巧的女子？”

店家“嘶”了一聲，将名字在嘴裏過了幾遍。最終他也只道：“沒有，我常來擺攤賣東西，這麽多年也認識不少人，但你說的這個名字我是真沒聽說過。”

聽到這個結果阮亦清也沒有太驚訝。

“好，多謝。”

這秋巧，不會并非平寧鎮的人吧……

若是找不到前因後果，這次任務圓滿不了。

他手裏摩挲着玉簪，眼睛左瞧瞧右瞧瞧，尋找着下一個目标。

随着他繼續前進的步伐，一道抑揚頓挫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阮亦清心中一驚，差點把手裏拿着的玉簪掉落在地。連忙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家外觀風雅的門店映入他的眼眶，看上去那是一家茶館。店門大開着，但裏面只有稀稀落落坐着為數不多的幾個人。

阮亦清三兩步走進店裏，迎面就看到在店裏的中央站着一個看着有些歲數的男人，身穿黑色長衣，手拿扇子講着故事。

方才抑揚頓挫的聲音正是這人傳出來的。

店裏的小二一見有人進來，忙堆起笑容湊了過來。

“哎呦客官，歡迎歡迎！您是想吃點什麽還是想用些茶水？我們這東西味道可都絕對正！”

阮亦清卻恍若未聞，眼睛粘在了那個男人身上，不肯錯過一句他說的話。

Advertisement

店小二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見到他在聚精會神聽着那人講故事，驚訝不已。

阮亦清突然開口：“勞煩要個好點的位置，再上一盞茶水。”

說完他扔給店小二一粒銀子，全然忘記了方才那個店家提醒的話。

店小二見着銀子頓時眼冒金光，有眼力勁地将他引到中間的位置，以便他能聽清中間那人講的話。

“說書人……”阮亦清嘴裏喃喃。

他雖是頭回見着，但也是對這類職業的人有所耳聞，不過說書人說書人，這面前的人說的，又出自哪本書？

他心中不免慶幸自己與紀如霜分開行動。面前這位說書人說的不是別的，正是他早已爛熟于心的名字，水雲門初代掌門水洛顏。

“人族修真五大門派皆是名氣興旺，而其中的五大之首，水雲門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存在。”

“傳聞中的水雲門初代掌門，更是個妙不可言的奇女子。她在十幾歲的年紀便外出歷練，憑借自己幾乎踏遍大陸，在這趟路途中更是領悟出了修煉之法，造福了人族千萬百姓。七竅玲珑、一聞千悟。”

阮亦清皺着眉，細細聽着。不過這人現在說的這些他都曾看到過，門中弟子許多也都知道，他們的開門鼻祖曾游歷大陸。

在百姓間應該也是有所流傳的，算不得秘密。

“但在下今日要講的，既不是這位掌門的年少往事，也并非她建成水雲門時的種種事跡，而是要來講講她聲名遠揚後的一些趣事。”

會是什麽事？

連藏書閣裏大都是關于水洛顏她年少已經中期時的事跡。

但這時屋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客人開始了閑言碎語。

“又要講他那幾個故事，講了一遍又一遍。”

“就是，就算主角是那位仙尊這樣聽過數遍也沒了興致。”

“更別提他是從哪知曉的這些。”

一遍又一遍？不知從哪來？

這些人的話讓阮亦清緊繃的大腦清醒了一些。

他感覺到手裏有什麽異樣，低頭一看，方才花了五兩銀子買來的素玉簪被自己攥在手裏，自己捏得太緊，可憐的玉簪已經隐隐有了裂痕，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糟糕……

阮亦清本想将東西修複好，但下一秒。

“那位水洛顏仙尊與一造器家族交好，得一神器，有驚天地之效。”

阮亦清腦袋嗡一聲，四肢百骸傳來撲通撲通的緊張感。

同時他的內心也在勸說着自己：不一定是那個，法器那麽多不一定是那個，而且這人說的不一定是真的，冷靜，冷靜……

“之後有名的那場人魔大戰中，這個寶器也是發揮了絕頂的作用，幫助水仙尊來消滅魔尊。”

“可惜寶器終究也只個是物件，沒能讓仙尊全身而退，不幸隕落。而這寶器的造主，也随之消失。”

“他們為何不見了蹤影，是遭受侵害還是刻意躲藏？”

阮亦清聽着，心裏突然生出一個打算。若是直接去問，這人想必不會告訴自己故事是真是假。自己得投機取巧才是。

他暗暗催動了靈氣。

他要制造出些小小的混亂，然後在這場小小的混亂中，把這位說書人悄無聲息地帶走。

“這位公子。”

說書人突然扇子一合，指向離他坐的最近的阮亦清。

手中還未成型的靈氣頃刻消散，他不着痕跡将手收回，裝作一般新客的模樣。

“怎麽故事不講還點起我來了，我可是很期待接下來的發展。”

說書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打着扇子，緩緩從臺上走下來。周圍人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看來這只是尋常環節。

阮亦清壓下自己有些緊張的心情，看向已經站到自己面前神情高深莫測的人。

“哎，公子這說的，在下只是看公子合眼緣。不知公子死否願意報上姓氏年齡，在下可為公子講個與您有緣的故事。”

阮亦清眉頭微不可察地皺起。。

他剛說完，周圍頓時傳來一片噓聲。

“您次次都這麽說，但哪次換來換去最後還是都繞到修真的那些個名人身上。”

“就是，您也別想着忽悠這小兄弟了，我看人家對你方才那故事挺感興趣的，你倒不如給人家講完。”

看樣子只是噱頭？

說書人聽着那些人的話，原本的和顏悅色的面容變了個樣子。

阮亦清适時開口：“閣下想跟同我結識，我自然是受寵若驚。”

見阮亦清接話，說書人眼睛又重新看着他，不知是不是錯覺，阮亦清總覺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饑渴？

阮亦清站起身子，将仰視變為俯視，暗暗将手中的東西收回儲物戒中。

“但我不太想知道與自己有關的故事，”他面上一抹和煦的笑，讓人看着便如沐春風，“方才那位公子有一句話沒說錯，我的确對你方才所講更感興趣。”

說書人眼睛咕嚕咕嚕轉了一圈，然後道：“那作為條件，我給您接着講下去？”

阮亦清卻搖搖頭，心道：那多可惜。

然後開口說：“這故事閣下既開了頭，講完也是理所應當，那我不免太虧了些。”

聽到這話，那人直勾勾的目光稍稍收斂了一些。

“我既想把那個故事聽完，也想聽聽你們這有名的富商巨賈的故事。”

誰？富商巨賈？

周圍人一臉原來如此，富商巨賈能是誰？自然是鎮上誰人不曉的劉老爺。

劉老爺雖居住在小小鎮子上，但從微小發家，到現在變得富有，有不少人有所耳聞，慕名前來。想來這位年輕人也是想讨教一二提前打聽起來了。

阮亦清說的胸有成竹，這人不會拒絕自己，從他方才看自己的目光就能知道。

說書人原本貪婪的目光在聽到這些要求後變得有些躊躇不決。

他勉強笑着，道：“這，這也不算是說書人該講的了吧。”

看着他的樣子，倒是讓阮亦清方才心裏的篤定沒了幾分。若是他當真拒絕，自己便退而求其次，左右自己也能想法子從他身上套出來，只是會铤而走險一些。

“喂，小兄弟！”

阮亦清轉頭看去，原來是原本看客的其中一個朝自己說話。

“要是他不樂意講不如我來給你講講，那位老爺的事在我們這可不算秘密。我也不求與你結識，你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你就給我點錢就行了。”

阮亦清笑笑，他正愁找不到什麽刺激一下，沒想到人還上趕着來了。

他轉過身，作勢要答應。果不其然下一秒那個說書人就慌忙拽住他的胳膊。

“我講，講還不行嗎！”

随後他就向阮亦清索要了名字與生辰。

這便是他口中所說的結識了。

他看着手裏的紙條，心滿意足地重新站回臺上。

阮亦清也重新坐下，除了那位叫嚷着要給阮亦清講劉老爺故事的大哥還在笑話說書人外，整間店鋪又重回到先前的安靜風雅中。

”開源仙尊水落顏，生得傾顏之貌，又具卓越之資，曾與第一代魔君有過一場較量，或者說人魔兩族除了平常的焦灼外，有過一場更激烈的較量。”

“在人魔兩族之邊界，激烈的打鬥如同狂風暴雨，武器的碰撞聲與叫喊聲席卷着兩片相接但對立的大陸。我們的仙尊水洛顏，與魔族魔君都為各自種族實力之巅，大地上的聲音相較于他們二人的攻擊而言，倒不像暴雨更像是雨滴對大海。“

”但就算是天賦異禀的仙尊水洛顏，在面對存活已久的魔君時也是力不從心，兩人的差異不僅僅是人族與魔族，更是有着幾百年的時間。“

”随着自身靈力漸漸消耗，仙尊從一開始應付的還算得心應手，到最後魔尊的每一招，她連躲避都開始艱難。最終她還是動用了那件法器。前文邊說道，這件靈器有驚天地之功效，于是仙尊在最後一刻，動用此物，才能将魔尊打敗。“

說書人還想描繪場面有多麽慘烈時，但随即就被阮亦清打斷。

且不說這故事是真是假，單論這個說書人的，阮亦清就明白了為什麽這個茶樓的生意有些慘淡。

這人應當是不知從何得來的，有關水洛顏的故事，便用來吸引客人。但由于自己本身言語并不吸引人，所以在人們聽膩後才會有了如此光景。

阮亦清垂下眼眸，神色晦暗不明。

”閣下。“他開口打斷說書人。

清亮的聲音在安靜的氛圍裏格外明顯。

一時間屋裏的所有人都看向他。

”公子您說。“那個人絲毫沒有被打斷的惱怒。

”說說那位富商吧，別說這個了。“

因為不管是否說下去，他已經決定暗訪一下這位說書人了。

”往事可憶不可追。“

水雲門弟子對那場戰鬥人盡皆知，所以這人說的話至少有一半是對的，至于另一半嘛，這件衆人皆知的事情裏，原本可沒有一件至高法器的身影。

說書人被阮亦清這一打斷，也沒了繼續費勁描繪場景的打算。

反倒是周圍那些原本只喝茶的客人，見不用再聽說書人講修仙，饒是講述的也是不稀罕的劉老爺的故事，也比剛剛有了興致。

說書人有開始他抑揚頓挫的聲音，雖然說得沒那麽吸引人但在外形上還算有模有樣。

“平寧鎮富商劉老爺，本名劉向榮。白手起家，雷霆利落的手段造就了他如今的萬貫家産。許多人因為他而知曉平陽縣還有個平寧鎮。但我們這位劉老爺卻不是平寧鎮人士，而是十幾年前才來到此處。”

“原來啊這劉向榮老爺竟來自人族大陸遙遠的另一邊，那裏土地貧瘠，百姓難以安居。為能有所作為，劉老爺才不遠萬裏奔赴此地，而他也實現了自己的抱負，成為富甲一方的商人。”

“他為人良善，又因信佛而心懷慈悲，常出錢修繕寺廟，或為百姓施粥，分發藥品。故而名聲相比其他有錢商人而言更加只大不小。”

倒是沒什麽新意。

“這劉老爺已經年過四十，但還未曾娶妻，不過有傳聞數年前，聽聞劉老爺有意于一女子，曾上門提親，想将女子迎娶回府。”

嗯？

“雖不知那女子何名何姓，但從傳聞可知她并非大戶人家的姑娘，并且家中生父早亡，只徒留她和娘親相依為命。那姑娘答應了劉老爺的追求，并定好了成婚的日子。”

“但是，”他語氣一轉，“那女子的娘親在成婚的前夕病亡，那姑娘想必也不是真心想要嫁給劉老爺的，見自己娘親病逝，想要将婚退掉。但劉老爺見婚期馬上就到，自然是不肯的，最後那姑娘便逃離了這，不知去了何地。”

阮亦清聽着，心中思緒翻飛。

雖說也許只是巧合，但這位跟劉老爺退婚的女子說不定就是那位秋巧姑娘。

像是為了應證阮亦清的猜想一般，他的頭傳來了劇烈的頭疼。

周圍人見原本還好好坐着的小公子突然暴起開始砸店裏的東西，還都沒反應過來，紛紛愣在原地。

那個說書人原本也是愣住，但見阮亦清對店裏的桌椅動手，忙從臺上飛下來，雙手抱住試圖攔住他。

凡人面對修真者，結果肯定是不用多說。那個說書人被暴起的阮亦清一拳打飛出去，暈倒在了牆角。

原本淡藍色的靈氣因為發出者的無法控制而顯現出深邃的蔚藍，像龍卷風一樣席卷着整間茶館。

在風暴的中間，阮亦清匍匐在地面上，因為靈力暴動的無法抑制而面目扭曲，疼痛難忍。

“快來人啊！誰來阻止他！要不然我們都得死！”

那些人四處連滾帶爬地跑出茶館，到最後狼藉都茶館裏只剩下兩個人，一個是神識不清無法控制自己的阮亦清，另一個是被他打暈的茶館說書人。

突然阮亦清扭頭看向牆角的說書人，烏黑的瞳孔此時毫無神采，昭示着阮亦清的意識還未歸來。

然後他靠近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最後僅剩一步之遙。

另一股氣息陡然靠近，在最後一刻來人一掌拍出，打暈了阮亦清。

紀如霜伸出雙臂，接住要掉落在地的阮亦清。他冷着臉，伸手用靈力探測着阮亦清的全身。

他收回手，看向四周淩亂破碎的桌椅，掏出錢袋，拿出幾粒很有分量的銀子，方才倚靠在牆的說書人人身邊。

然後他又看了看身上帶着傷口衣服也變得破爛不堪的說書人，抿了抿嘴，替他療傷。

完畢又掏出了幾粒更大的銀子，與先前的放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