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五章

“......”

“怎麽，沒什麽想說的？”

巳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将胳膊搭到了阮亦清的肩頭。

“......”

怎麽會沒什麽想說的呢，他想說的可多了。

他想說難怪在見面之初他師尊頻繁否定自己對他的誇贊，難怪他修為這樣高還終日執着于修煉，他想說靈淵峰那個自己住了兩年的房間，他想說他師尊總是常年帶着的寒氣，他還以為那是他師尊的變異冰靈根導致的。

他還想問很多，問師尊為什麽不對他要求嚴苛，問師尊為什麽要收他做徒弟......但是那些話不是對現在面前這個妖說的。

“要想進入妖族，必須要通過這個迷境嗎？”阮亦清問巳。

巳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我先前不就說了連你想從外界幹涉都是不行的。小仙師你也知道嘛，我們妖族向來與世無争，要是有什麽心懷不軌之人或魔，水靈靈地進來了那可就不好咯。”

阮亦清能看出來，雖然他說話做事都帶着股不靠譜的随意感，但他卻絕不是個好商量的。

迷境裏的場景又開始變幻，但這次卻混沌了好長一段時間，始終沒變清晰。

“這是怎麽回事？！”

阮亦清一激動忘了自己的全身還在被束縛，差點迎面摔在了地上。

“小仙師若是你這樣摔了我可是會笑話你的哦。”

Advertisement

巳動了動指頭，将差點摔下去的阮亦清又重新浮了上來。

“放心了，”他接着又道，“這樣的情況很常見的，這只是你的師尊面對迷境情緒太過激動，一會兒就好了哈。”

他話音剛落，混沌的迷境便漸漸恢複，沒有繼續在紀如霜的房間，連紀如霜本人的身影都不見蹤影。只有一段聲音一直回蕩。

“每代天賦最強的弟子總是這樣，若我如今心疼他便讓門派沒了最鋒利的劍刃，那才是意氣用事。”

“若是我此時對他寬容，讓他懈怠，那他日後便會将這份懈怠保留下去，傳染他的弟子和他的弟子的弟子。”

阮亦清聽得出來，這是他所謂師祖的聲音。

接着那個聲音又說：“我只盼如霜和雲溪能各司其職，不負我所望......”

在這段聲音出現後又過了一段時間，紀如霜重新出現在他們面前。

現在的他已經比原先長得更高了些，俨然一副少年身形，穿着那身弟子服，與如今的阮亦清很是相似。

畫面裏，他手拿現在的佩劍思憂，垂着腦袋，在一方墓前，遲遲不肯離開。

畫面裏漸漸有雨點落下，按理說迷境不會自然下雨，身處迷境的人一般也不會讓迷境天氣變換。

若是先前心裏還抱有僥幸心理，那現在便是一拳重重捶在了阮亦清心裏。

這些都是真的，這些确實都是回憶，真真切切沒有模糊沒有誇張。

雨中的少年垂着頭，任憑雨點打在自己頭上、身上。任憑它們從自己的全身滑落，打濕自己的頭發、衣裳、鞋子。

他都靜靜在那站立，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

雨中闖進來另一人，他頭戴玉冠，身上穿着掌門才會有的區別于峰主的服飾。和現在的岑雲溪幾乎快沒了區別，只是他看着更加年輕。阮亦清還覺得比現在的岑雲溪面對人更加真切，因為岑雲溪面對他時總是帶着讓他覺得有些虛僞的笑。

“如霜，回去吧。師尊該安眠了。”

紀如霜不知心中在想什麽，沒有動。

師尊......哭了？

阮亦清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看出來的，他甚至不能确定從他師尊臉頰滑落的是不是眼淚，那也許不過就是雨水而已。

無論是自己身邊的巳，還是紀如霜身邊的岑雲溪都沒發現。

但他就是是哭了。

師尊，別哭。阮亦清在心裏呼喊，他被束縛着的手早已握緊成拳。

迷境的紀如霜擡起頭，抽出手裏的思憂劍。

“嘶，咦？”

阮亦清身邊的巳歪了歪腦袋，感覺到了不對勁。

下一秒，他們面前的畫面就像瓷瓶落在地上一樣，發出碎裂聲，變成了數百道碎片，化作了縷縷霧氣。

是紀如霜提劍，劈開了迷境。

“哎喲喲哎喲喲，你們這對師徒還真是，都用怎麽粗暴的方式對待迷境啊。”

巳笑罵着，松開了阮亦清的束縛。

阮亦清感到身上頓時輕松不少，忙動起身，朝霧中心的那個身影跑去。

他的心撲通撲通狂跳，給他帶來一些沖動的想法。他想給他師尊一點安慰，告訴他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

“師尊！”

霧中的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轉過身來。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的眼眸中還籠罩着沒有完全消散的陰霾，那雙眼睛還沒有恢複清醒。

在阮亦清離他還有五尺的距離時，紀如霜的身體便自己動了起來，擡起手中的劍，朝着阮亦清刺去。

冰冷的利刃沒入阮亦清的肩頭時他還沒反應過來，僵在了原地。

等到身邊的霧完全散去，等到血開始順着劍刃落下，兩人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意識恢複的紀如霜面對眼前此景又是驚訝又是驚恐，臉上是肉眼可見的慌亂。

他慌忙将劍刃拔出，然後将劍抛下，向前一步把楞在原地的阮亦清抱入懷中。

兩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他焦急問：“亦清，阮亦清，你還好嗎？”

手上靈力彙聚覆在阮亦清的肩頭。

阮亦清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肩上的刺痛仍在，但他現在被紀如霜按在懷裏，周身全是他的氣息，已經沒空去搭理這傷了。

“沒事，弟子不疼。”

他鬼迷心竅一般，将頭趁機埋在紀如霜的頸窩處。

但随後，一滴還溫熱的淚水滴在阮亦清的臉上，阮亦清頓時沒了心思，忙直起身子。

紀如霜眼眶紅紅的，睫毛輕輕顫動，淚水在他眼眶裏打轉，快要呼之欲出。

這下可惹得阮亦清頓時無心在意旁的，阮亦清跟着紀如霜兩年了，哪見過這陣仗啊！

每次不是他師尊擋在他前面，就是受傷後笨拙地安慰自己。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他師尊脆弱的樣子，他手足無措地，忙哄着紀如霜。

“師尊，弟子真的不疼，真的真的。師尊不是還給弟子療傷了嗎，現在弟子已經可以活蹦亂跳的了，真的不疼的！”

但都無濟于事，紀如霜眼角依舊泛紅，嘴抿着，一言不發。

淚珠從他的眼眶湧出，順着臉頰滑落，都滴在了身處紀如霜懷中的阮亦清身上。

阮亦清只能輕聲哄着，伸手為他撫去眼淚。

“師尊，好師尊。別哭了別哭了，弟子真的沒事。”

阮亦清知道他不單單是因為刺自己那一劍。他才看完了他師尊從前的種種，他知道他是為什麽脆弱為什麽落淚。

“冒昧問一下，你們真的是師徒嗎？”

一旁的早已被忽視的巳突然插嘴，看他們的眼神有些奇怪。

阮亦清也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真怪了，他是瞎還是聾，他們不是師徒還能是什麽？

紀如霜擦幹臉上的淚，收斂了情緒。

盡量保持住聲線平穩，道：“人族水雲門派弟子現任靈淵峰主紀如霜，見過妖王。”

“啊你好啊你好啊，我叫巳，不用怎麽客氣，我已經知道你叫什麽了。”

巳說的委婉了一些，其實他現在知道的可不止紀如霜的名字。

“不知您可否知曉，與我二人同行之人的安危？”

巳笑着點點頭。

“一次來這麽多人族強者，我當然知曉。放心，他們都安然無恙，我向你打包票。”

紀如霜扶着阮亦清，兩人站立起身。

“可否請您，帶我們去見他們呢？”

巳點點頭，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然後他伸出手，打了個響指。

兩人不明所以，但随後他們就感覺到站立着的土地有些顫動。

幾個大物突然出現，将他們馱起。

他們坐着的東西看着是鹿卻又不是鹿，看着像狼卻又不是狼，似虎又非虎，像馬又不是馬。

倒是巳，坐上上面看着悠然自得。

随後他一拍腦袋，像是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哎呀，好像忘了件事。”

他遞給師徒二人兩條黑色的絲綢一樣的東西。

然後指了指眼睛。

“別想着偷偷用你們的靈力做标記哦，我們會知道的。”

他說完朝他們眨巴眨巴眼。

難怪位置難以捉摸，原來在這等着呢。

阮亦清看着手中光順絲滑的綢緞，有些猶豫，一些不美好的回憶湧上腦海。

他看了看身邊的紀如霜，随後還是蒙上了眼。

有些時候，過去的東西總是需要突破一下的，至少他身邊還一直有着陪伴自己的人。

“坐穩咯！”

随着巳的一聲令下，馱着他們的生物開始行走。

兩人被蒙着眼睛看不到四周，但還是能感覺到這東西走得極快，不出一會兒功夫就聽到巳的聲音，說：“好了，到咯。”

摘下遮擋眼前的黑色綢緞，映入眼簾的是一棵巨大的，枝條縱橫交錯的樹。

它周圍用木頭修築着許多階樓梯，一直通往樹頂。

阮亦清感保證，這比他從以前到現在見到的所有樹都大得多。

以這棵樹為中心，四周還有着許多建築，但與其他種族不同，妖族的建築和周圍自然環境融為了一體，看上去不像是他們建造的，而是自然生長出來的天然的住處一樣。

看上去這棵樹是魔宮一樣的地位。

周圍的建築都靜悄悄的，有些還閃着微弱的光。

現在早已夜深，也該都進入夢鄉了。

這裏給阮亦清的感覺很安詳，很平和。

他們都下來後，巳拍了拍那個什麽都不像又什麽都像的生物的背，然後它們就轉頭噠噠噠的不知道跑哪去了。

巳朝他們笑了笑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