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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那麽,我們的一切事務都安排妥當了。”

岑雲溪合上手中的冊子,面對着面前屋內的幾人說到。

“......”

幾人都是沉默,沒有人應和他,

岑雲溪忍俊不禁打量着自己這些個已經眼神都開始無神了的小師弟小師妹。

他站起身,走到房門處,揮手,撤掉了結界。将門推開,讓他們這些個呆在屋裏連軸轉了好些天的人透些新鮮空氣。

突然身後傳來“噗通”一聲,岑雲溪忙回頭看去,結果發現原來是他的崔師弟倒在桌上睡着了。

“不是吧,小崔你怎麽就倒下了。”

原本還昏昏沉沉的範錦兒看見這一幕,哈哈大笑起來。

原本還沉悶的屋內頓時有了些生氣。

岑雲溪無奈笑着,将外袍脫下,蓋到了崔楠身上。

邊蓋還邊唠叨道:“可不能讓他一直睡在這兒,多不舒服。”

他旁邊坐着的江卧雲在紙上寫下最後一筆,也忍不住打着哈欠。

岑雲溪對他們道:“辛苦你們了。”

“瞧瞧,師兄都開始跟我們說客氣話。”江卧雲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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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錦兒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既然沒事了那我可要回去了,累死咯累死咯。”

她還拍了拍紀如霜。

“小師弟一言不發,是不是也跟你崔師兄一樣快睡着了?走,跟師姐一起回去,不在你掌門師兄這兒待了哈。”

紀如霜擱下筆,點點頭站起身。

看上去他倒是這幾人中除岑雲溪外最正常的,除了他直視紙張太久而有些麻木的眼睛外。

“這麽急着走啊,不留下來蹭蹭我的茶,你不是最愛喝了嗎?”

"有心者不用教吶,師兄怎麽不給師妹我包幾包,讓我帶回去跟如霜分分呢?"

“牙尖嘴利,我說不過你。茶回頭我包好給你送去,但如霜你可不能帶走。”

紀如霜看向岑雲溪,又重新坐下。

範錦兒不滿地皺眉,道:“又消耗我們小師弟了?”

“哪有,問如霜一些事情罷了。”

最終範錦兒還是被岑雲溪哄走了。

屋裏還剩下他與紀如霜、江卧雲與沉睡着的崔楠。

“卧雲要在我這兒呆會嗎?”

江卧雲看了看岑雲溪,又看了看紀如霜。

笑道:“還是算了,師弟也得跟師姐一樣早些回去歇息了。正好,我和崔師弟離得近,我捎上他一塊,不用師兄等會還要專門叫人走一趟了。”

他帶着崔楠走了,現在屋裏就只剩下了岑雲溪與紀如霜。

岑雲溪重新将門關上,走帶紀如霜桌前,将桌上整理好的一疊紙張拿起,理了理放好。

做完這些,他才開口:“如霜,說說你的小徒弟在這趟旅途中的表現吧。”

“......”

時間回到半月前,阮亦清與紀如霜臨走的那天清晨。

“掌門師兄,臨行前特意喚我,是為何事?”

紀如霜與岑雲溪兩人面對而坐,不約而同地閉口不談昨日的事。

“如霜可還記得,兩年前亦清師侄剛入門時,我們幾人在藏書閣所發生的事?”

紀如霜擡起原本垂着的頭,看向他,淺灰色的眼眸裏藏着不易察覺的疑惑。

岑雲溪接着道:“此次你與師侄同行,待他任務結束後,你将他一同帶入妖族領域。”

“亦清資歷尚淺,此事絕不是他能參與其中的!”紀如霜當即拒絕。

“如霜,你先聽我說完。有你在,你怎愁亦清無人保護?”

“……為什麽?”

岑雲溪目光沉沉,說道:“莫怪師兄多疑,只是亦清入門考核時便有異常,入門後又與其他弟子行為大相徑庭。”

“眼下人魔兩族形勢又重回百年之前,我們不得不小心為上。”

紀如霜一言不發。

“如霜,你就當帶亦清去妖族游歷一圈。快些洗清亦清身上的疑問,對我們所有人都好。”

“……”

見紀如霜不應,岑雲溪甚至搬出了他們兩人的師尊。

“如霜,別忘了師尊臨走時交代我們,要守好門派,守好人族。”

“……我,知道了。”

時間回到現在。

紀如霜平靜地擡起雙眼,直視着面前的岑雲溪。

“掌門師兄既已知曉,我們與妖族成功達成協議,有何必還要追問?”

“是啊,結果是成功了不假,但我知道,師侄可有表現出任何異常,比如試圖阻止?”

“沒有。”紀如霜斬釘截鐵道。

岑雲溪笑笑,說道:“那便是最好的。”

他沒咋多問什麽。

但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說:“想必現在師侄同意已經拿着屬于自己到了。我可還記得,你當時去藏書閣時的場景。”

他看向紀如霜腰間的長劍思憂。

“劍鞘用的還習慣嗎?”

“掌門師兄所贈,自然用的習慣。”

“我是在問我的紀師弟,不是在問岑掌門的紀峰主。”

紀如霜嘆口氣,回答:“師兄,如霜用的慣。”

“那我在送亦清一個,可好?”

“如霜替亦清,謝過師兄。”

岑雲溪點點頭。

“好了,回去吧如霜,多休息幾日,掌門特許你們三日假。”

他朝紀如霜眨巴眨巴眼。

“嗯。”

紀如霜依言,起身向岑雲溪拜別。

待他回到靈淵峰後,他先去了阮亦清房前。

他想先看看他的小弟子拿到什麽樣的佩劍了。

他走到阮亦清的門前,伸出手在門上輕叩三聲。接着稍等了一會兒後,阮亦清卻并沒有為他開門。

可是他能感受到,阮亦清的氣息就在屋內。他擡頭看了看挂在天上的太陽,現在是正午沒錯。

他又伸出了手,在門上輕叩了三聲,又出生叫道:“亦清,你可醒了?”

這次他聽到門後有了響動,一會兒後,房門被打開,他的徒兒出現在他面前。

只是……

“亦清,你這幾日是去做了什麽嗎?”

只是阮亦清面容疲倦,看上去倒是比紀如霜更像連軸轉了好幾天的人。

“師尊……”

阮亦清向前邁出一步,此刻目光裏全是紀如霜。

紀如霜心下疑惑,但還是做出回應,微微張開雙手。

但阮亦清卻又将步子收了回來,手也重新放回身側,攥成了拳頭,垂下腦袋。

紀如霜疑惑更加。

将手舉起,落在了阮亦清的有些亂的腦袋上。

阮亦清身體一怔,卻沒反抗,任由他摸。

“師尊,弟子拿到劍了。”

紀如霜朝屋內看去,發現确實有一把劍擺在桌上。

紀如霜心裏想,莫不是這把劍不符合亦清的期待?

他握上阮亦清的手腕,拉着他就要走進屋裏。

阮亦清一開始還有些不願讓他進去,但掙紮無效,只好順從了。

紀如霜走到桌前,拿起了那把劍,細細打量着。

此劍劍身長約十三寸,劍身光潔無暇,通透十分。劍柄上是玉一樣的白,柳葉纏枝一樣的花紋。讓人看上去就覺得此劍有靈,絕非凡物。

在劍身與劍柄相交出刻着兩個字“問心”,想必這就是這把劍的名字。

紀如霜握着劍柄,便能感覺出,這把劍是把難得的好劍。

其程度,可與他的佩劍“思憂”相并論。

他将劍放回,重新看向被自己拽着,乖乖跟在自己身後的阮亦清。

不過,這劍太過張揚,倒是與亦清一直以來的性子不太相符。

而且他現在修為想要真正駕馭這把劍,還有些難度。

“怎麽,是不滿意這把劍嗎?”

阮亦清沉默半晌,然後微微點頭。

“為什麽呢?”

“……”

他配不上這把劍。

無論是這把劍,還是劍上镌刻的兩字“問心”,他都配不上。

“問心”偏偏它叫問心,偏偏它是劍閣中的出類拔萃。

在拔出劍的前一刻,他還在思考着怎麽該怎麽對付那張紙,還在想着該怎麽找到司南辰要的法器。

他摸上這把劍的那一刻,被這把劍上的靈氣沖擊到的那一刻,在他與這把劍建立溝通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有些撐不下去了。

像入門的考核,像面對岑雲溪的質問,像面對同門的熱情,像面對師尊的溫柔細心……

像之前的每一刻。

我本身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人,捏造出來的工具。

問心問心,怎麽問,都問心有愧。

“亦清啊。”

紀如霜的聲音将他喚回。

“你不是不滿意這把劍,你是不滿意你自己,對嗎?”

阮亦清合上了酸澀的眼睛,他感覺到一股熱流快要從眼眶冒出。

紀如霜的聲音染了幾分困倦,反倒是增添了加分溫柔。

“亦清,”清冷溫柔的嗓音喊着他的名字,“光是我猜是沒有用的,你要說出口,我才能知曉你的真心。”

“你是對自己不滿意,對嗎?”

阮亦清點點頭。

“怎麽你勸我的時候就那般通透,面對自己卻還是懵懂的樣子。”

他又重新将劍拿起,打開阮亦清攥着的手,将劍放在了他的手裏。

“水雲門藏劍閣藏劍皆有靈,會自行選擇其主人,問心認定了你。”

“便說明,你與它相稱。”

阮亦清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

他好想,告訴他師尊他的全部。

向他傾訴對娘親的思念,向他傾訴每日的提心吊膽,向他傾訴無處尋找法器的迷茫,向他傾訴左右為難的煎熬。

但他卻又閉上了嘴。

他不能說。

“師尊,可否讓弟子去閉關修煉。”

他厭惡的東西有很多,有司南辰,也有自己。

其中一個是,他自己的弱小。

門派所有人都說,他的靈根是極好的,十分适合修煉的。

只有他知道,這個靈根跟他一樣,是捏造出來的,破爛一樣的玩意。

但若,若自己能忍住那份痛苦,這個靈根,怎麽不算是好靈根呢?

若是他變強,能如師尊相提并論,那自己是否有能力,自己救出娘親了呢?

是否就不用在這無奈的痛苦,在這無用的煎熬了呢?

況且他現在的樣子,已經暫時無法直面他的同門了。

“亦清,”紀如霜握緊他的手,“若是你當真想一試,那便去吧。”

“只是,若那樣不能解你心中之結,若是你需要,為師一直在這。”

紀如霜很少以“為師”稱呼自己,所以阮亦清潛意識裏,也鮮少把他當做自己師尊。

成日裏師尊師尊的喊,一開始是表面上的恭敬,到後面內心也漸漸叫他,師尊。

但自己真的把紀如霜當成長輩一樣的人物了嗎?

但若是沒把他當做長輩,那自己一直以來将他當做什麽呢?

阮亦清好像意識到什麽。

“弟子,記住了。”

這個問題,等他出來後,再解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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