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五刀 我會送你回到陽光下

第29章第五刀 我會送你回到陽光下

降谷零的身體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望向躺在手術臺上，一條腿被麻醉了無法動彈，右手卻緊緊握着一把柳葉刀的柊。

噴射四濺的鮮血染紅了對方棕色的發絲和眉眼。

直到此時零才發現，或許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柊，已經不是他在警校裏，曾經在一次次生死危機中彼此交付後背的朋友。

不是那個用冰冷的外殼，緊緊保護着自己柔軟內裏的柊。

柊變成了一個他不認識的陌生人。

這個陌生人面無表情地凝神看着他，看着他無力地躺在地板上，迅速失去生機、走向死亡。

這個陌生人目光空洞而漠然，荒蕪而死寂。

像是寸草不生，渺無人煙的遼闊冰原。

【Hiiragi——】

降谷零失去血色的雙唇無聲地念出他曾經的摯友的名字。

然而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

或許他已經來晚了。

早在柊被囚禁在實驗室裏飽受折磨的時候，抑或是更早的，他所不知道的某個痛苦而絕望的時刻。

他的摯友，已經死在了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降谷零按下了無線耳機上要求緊急支援的按鈕。

砰——

一聲槍響，在确認所有情報以及柊心髒內炸彈的移除方法已經發送給風見之後，他用和Hiro同樣的方法銷毀了可能洩露自己身份數據的手機。

随後，他的槍口轉向了手術臺上的柊。

他似乎應該開槍的，畢竟這個人了解他和Hiro所有重要的過去和關系。

只有殺了柊，他和Hiro的親友才會徹底安全。

其實柊原本也沒有想要活下去不是嗎？

不然他也就不會試圖用射穿自己心髒的方式銷毀那枚追蹤器了。

他應該殺死柊的——柊是卧底，是曾經手染鮮血的人。

一滴眼淚砸落在他尚且染着硝煙的木倉口。

那雙早已死去多時的眼睛，在淚水的浸染下，居然給人一種重新活過來的錯覺。

柊的目光顫抖着，像是被眼前大片的血色灼傷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自柊那雙溫暖的棕色眼眸中溢出又滑下，滾燙地，砸落在他逐漸變得冰冷的身體上。

所以這就是柊一直試圖遠離他的真正理由嗎？

因為柊無法違抗那個人渣的命令，哪怕那個命令是讓柊，親手殺死自己寧死也不願傷害的人。

其實在柳葉刀刺入他身體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明白了吧。

不然他也不會特意在給風見的郵件裏交待柊的安排。

他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真的殺死柊。

降谷零立刻調轉了槍口，勉強靠着已經開始模糊的視線，瞄準了仍舊被捆着手腳的瑪克的心髒。

——這種狀态下，他不敢射擊對方的頭，因為他的射擊精度已經大幅下降，而他又沒能在剛才把對方的頭也一并牢牢固定在原地。

連續兩槍之後，他的手就再也無法扣動扳機，無力地垂落在地板上。

他成功殺死了瑪克嗎？

他不知道。

他已經來不及去确認了。

他果然還是有——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做到的事。

在他逐漸被黑暗侵染的視野裏，柊從手術床上摔了下來，拖着被注射了麻醉藥物的腿，手腳并用地爬到他身邊，将他抱在懷裏。

随後他感覺到，對方的手掌緊緊壓着他背後血如泉湧的大洞。

柊張開了口，像是想要對他說些什麽，卻只能從喉嚨深處，迸出絕望的悲鳴。

他原本不想這樣的。

他原本也想帥氣地将曾經的朋友完好無損地救出組織那個鬼地方。

這一刻，他甚至有些後悔讓柊殺死了自己。

如果他能更謹慎一點就好了。

被留下的那個人有多難過，他再了解不過。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Hiro甚至是他親眼看着——

不，不對。

Hiro甚至是被他親手害死的，被他那個愚蠢至極的失誤害死的。

親手殺死他，柊應該比他還要痛苦吧。

——抱歉啊柊，讓你這麽難過。

不過他相信柊能夠好好活下去，連帶着他們五個人的份一起。

他所認識的柊，人如其名，是溫柔又堅韌的植物，生機勃勃，向往光明。

他所認識的柊，不該這樣被痛苦地困囿于黑暗裏。

他相信對方，也相信自己識人的眼光。

所以降谷零用盡全力說出短暫人生裏的最後一句話——

“柊，我會送你回到陽光下。”

意識徹底消散前，降谷零反而感受到了久違的輕松與安寧。

——Hiro，我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