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逃離

那日,斜陽藏進了雲裏,晚霞飄着紅暈。

我捧着撲通亂蹦的心,情緒高昂。在混亂喧嚣的人群中,偷偷鑽進了那個木箱裏。用手輕輕一拉,“啪嗒”一聲将木箱關了起來。無人瞧見這一幕。

木箱內空間很狹小,十分擁擠。我盡力蜷縮着身子,依然感到骨頭被硌得生疼,絲毫不能動彈。我在箱子裏屏氣凝神,從縫隙中往外窺探,汲取着箱中的微弱空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旁邊有無數雙腳來回走動,人影攢攢,熱鬧喧嘩。我的心跳得厲害,雙眼緊緊盯着縫隙,惶恐不安。既緊張又刺激,還帶着前所未有的歡欣。這種感情難以言喻,我感覺身子都要被炸裂了。

聽見外頭有人說話。

“貨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那就運過去吧。”

有人站在一旁指揮。一聲令下,衆人便開始搬木箱。小心翼翼将一個個木箱,整整齊齊并排放在了一塊大木板上。動作幹淨利索,好似很輕松。

有個大漢朝我走來,他蹲下身子,用力擡起了整個木箱。身子懸空的一剎那,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大氣不敢喘。他似乎也感覺到這箱子比其它的略沉,微微皺了皺眉。随即便也沒多想,費力地将箱子放在了木板上,和其它箱子擺成一排。緊接着他便又去搬別的箱子了。

我長舒了口氣,沒被發現。

等全部的箱子疊放整齊後,四人将木板架在支架上,平穩地擡了起來。他們舞動着碩大的翅膀,緩緩飛上了天空,齊齊朝片孤山去。我弓着身子在木箱中,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周圍的景色在不斷倒退,呼呼風聲灌耳。漸漸的,眼前便只有無數白雲,迷迷蒙蒙看不清山地了,只能瞭望到茫茫碧藍色海洋。我們飛得如此之高。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到了地面的時候,我頓覺一陣頭暈目眩。他們将箱子擺放在一處角落,随後說了幾句話便飛走了。聽他們說的話,好似闼烏人要在這兒建研究所,所以提前将材料都搬過來。日後研究所一建起來,這兒也要被封了,不準人來。

好不容易等人都走遠了,我才猛然撐着蓋子,從箱中爬了出來。深深吸了口氣,忍住了因眩暈而意欲嘔吐的欲望。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會兒,這才發現,我驚了一身冷汗。

回過神來,縱眼望去,一片綠意盈滿眼簾。已是黃昏,天尚未黑,簌簌葉子在晚風中輕輕擺動。樹林下是一片片草地,草地間有水窪,倒映着酡紅的天空。草地很是茂密,其中參差着星星點點的花兒,紅的,粉的,黃的,白的,很是美麗。樹上有許多橢圓形的野果,周圍還有匍匐在地的藤蔓,開了花,也結着青黃色的果子。

這些都是我未曾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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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着無比激動又歡喜的心情,在這片樹林中奔跑起來。雙腳踏着柔軟的草地,耳邊傳來晚風的輕吟。雲朵就在我眼前,觸手可及。我好似生平第一次離夢這麽近,近到幾乎令人窒息。

時間緩緩過去,轉眼間,天色已沉了下去。我在這草地上坐了下來,望着東邊逐漸升起的圓月,心底無比平靜。

此刻,闼烏山那邊,已經吃了晚飯,該點起燈火了。阿姐此時也許為我的失蹤而焦灼不安,正準備出門找我。爺爺奶奶逗着孫子,頭也不回勸她道:“算了,不見了就讓她去吧。”還有那漫不經心的表情,這都是我能料想到的。

在如此自由的時刻,我的心反而更加沉靜,沒有悲喜。

夜晚來臨,漫天繁星躍上天際。很久沒有如此認真凝視過它們的我,盯着它們看了很久很久,隐隐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期許。古時候的人類迷信一個說法,說人若死了,便會化作天上的一顆星子。雖知這是假的,但那一刻,我驀地想起去世的雙親來。想着他們若是幻化作星子該多好,也許此刻便能遙遙望着仰望繁星的我。

就在我這麽癡癡妄想着時,一抹極其閃耀的光芒掠過我眼角。我一怔,迅速扭頭望去,卻見西邊的天空簌簌墜下幾顆星子。它們在天際劃出一道極其長極其白澤的光芒,宛如長長的掃帚,飛速墜落而下。有巨響在山那畔乍起,很是壯觀。

這是場極其尋常的流星雨,我見過許多次。然而莫名的,我卻覺得這一場流星雨有着不凡的意義。冥冥中,我有這種預感。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在晚風中吹得有些涼了,忍不住開始瑟縮起身子來。我在一棵大樹下坐着,口裏咀嚼着剛摘下來的野果充饑,甜甜的,咬一口滿是汁水。

忽地,一陣幽香傳來。我尋香望去,一擡頭,卻見這棵樹靜靜開出了花來。那滿樹的花朵一瞬間綻放,金色,閃閃發光。那花好似一個駝鈴,花蕊中間散發着微光,碩大的花瓣傲然舒展開來。與此同時,四周的樹木都開起了花,皆是駝鈴狀。金色光芒交相輝映,在這墨色黑夜中如此閃耀奪目。晚風一吹,它們便搖曳着身姿,掉下撲撲發光的白色花粉。樹下一地雪白,好似鋪了一層冰。

一瞬間,我竟看呆了,許久不曾眨眼。我在這時有時無的風中,好似聽見細細的駝鈴聲。我想起那些古人寫的回憶錄來。他們說古時候的地球,尚有沙漠的存在。有種叫駱駝的動物,有兩個如同山峰的背。它們脖子上戴着銅鈴,在沙漠中幫商旅過客馱運貨物。

我沒見過駱駝,但根據那些傳言,隐約能想象個大概。由是這駝鈴花一開,我便不由自主地聯想起來,甚至還産生了幻覺。不禁笑了笑,笑自己如此迷蒙,連幻想與現實都分不清了。

然而,這銅鈴聲越發響亮起來,在耳邊久久未曾散去。我不禁皺起了眉頭,拍了拍耳朵,卻沒什麽作用,依然能聽見一片鈴铛聲。難不成真的是幻聽?

“叮鈴鈴——”聲音十分清脆,好似從遠處傳來。我環顧四周片刻,只見遠處飄來一點火光,很微弱。那火光越來越近,等我能看清時,才發現那不是一點,而是一片。來人有七八個,他們皆舉着火把,搖着鈴铛,面色焦急。他們口中喊着我的名字,四處飛着,在尋我身影。

我躲在那樹後頭,謹慎地盯着他們看了好一會兒,這才發現是闼烏人來尋我了。其中一個還是我熟悉的鄰居但大哥。

我看着他們,猶豫了片刻。我不知該不該回去,其實我并不想闼烏山。此刻回去之後,便再也難有機會來片孤山了,這一輩子也許也只這一次機會。我不舍得離開。

再次環顧四周一眼,将漫山的金色駝鈴花樹印在腦海中,長長嘆了口氣,這才踏出一只腳,從樹後頭走來出去。我朝人群揮手吶喊着:“我在這兒!”

他們循聲過來,見到我時都十分驚訝。他們盯着我打量了半晌,想不明白,我為什麽能到片孤山來。他們都問我怎麽到這兒的,我只搖頭不語。見我不說話,他們也不再追問。

回去之後,我失蹤在片孤山被找回這件事,傳遍了整個闼烏山。他們都在好奇,我是不是被什麽人帶過去的。我沒有翅膀,沒有鱗片,飛不過去,游不過去。除此之外,也沒什麽好的理由了。

當阿姐以同樣驚詫的語氣問我時,我淡笑着說:“我與別人捉迷藏,不小心鑽進了那裝材料的箱子裏,被送到了片孤山去。”

聽罷,她恍然大悟,點了點頭。臉上有些失望。我想,她也許以為我隐藏了某些能力,比如沒有翅膀也能飛,沒有鱗片也能潛水數百裏這種。然而我畢竟是個進化失敗的人。就好比一個天生殘疾,失去雙腳的人,怎麽會忽然間直走起來?自然是不能的。

阿姐依然沒放棄我,她又在四處求醫,想讓我變得和闼烏人一樣。闼烏山這麽大,她就算将所有醫生請來,我也不能長出一雙翅膀來。除非她能讓我在娘胎的時候,就吃一些奇奇怪怪的藥,說不定還有救。然而現在已經成了事實了,再怎麽治療也是無用的。

我說了很多次勸她放棄的話,她卻始終聽不進去。連請來的張醫生,也是拗不過她,最後才開了幾味藥說讓我試試看。其實我們都知道,這藥沒有效果的,只不過圖個安慰罷了。她想讓我正常些,日後好嫁個看的過去的人家,這樣也解決了我的後半生問題。否則,依照我現在的情況,只有嫁給那些老态龍鐘的跛子瞎子罷。

此事過後,闼烏山又變得寧靜起來。自從人們知道我去片孤山的真相後,每次運貨前都開始仔細檢查箱子了。我看着他們那小心翼翼的動作,有種悲哀之感。他們這麽做是為了防誰呢?自然只有我。闼烏山裏,不能飛不能游的只我一個。

第二日,又聽說片孤山已經被封了,不準人來往。

我想,這大概便是我最後一次見片孤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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