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入獄
丘焉的長兄丘遲,模樣卻是和丘焉長得極為不同。
他的臉比丘焉還瘦一些,深紅的瞳孔,眼窩深陷,鼻子很高挺,雙唇極薄。看上去是個精明的人,只是又給人一種刻薄的感覺。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位長兄原是丘家領養的孩子。說起領養也不太确切。丘遲是理事長遠房表妹的兒子,表妹死的早,留下丘遲在嗷嗷待哺。理事長将丘遲接了過來,取了名,自此便是丘家的人了。
丘焉近日有要事在身,将我托給丘遲照顧。我知道這只是個借口。丘焉自己是有私人別墅的,遠在另一個城市的郊區。不過那兒我沒去過,也不想過去。理事長的家在市中心,到底是方便些,熱鬧些。丘焉與長兄的關系,算不得好,算不得不好,平平淡淡。于是當丘遲見了我時,對我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熱,保持着恰當的距離。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丘遲是着實不太喜歡女子的。譬如,他的秘書宋小姐,很貼心地将茶杯放在他辦公桌上,還送上了紙巾。然而丘遲卻覺得她多此一舉,那臉色好似恨不得她立馬消失。
到底是個英俊的男子,喜歡的他的人确實多。不止他那秘書小姐,連好幾個女下手,看他的眼裏都帶着星子,難怪他會反感。
我靜靜坐在角落裏的沙發上,望着窗外來玩的行人發呆。女娲的科技發達,這幾日看過了,我也不覺得驚訝了。有人穿着一身特制的衣服,用這兒所謂的能量在空中飛行,還有借助能量懸空走路的,都已經見怪不怪。漫長的等待,沉默又乏悶。
不過丘遲好像對我的存在特別敏感,他坐在那椅子上,手不停地翻着文件。我知道他沒在認真看,因為每一頁他最多停留了三秒。果然,沒過多久,他推開凳子,倏然站起了身,開始在房裏踱來踱去。他點了火,抽起了煙。那煙卻是藍色的,吐出來的也是藍色的煙霧。不一會兒,藍色的煙在整個房裏彌漫開來,聞着好似水果的香味。
我覺得有些好笑。也不知丘焉和他說了什麽,他命令我不準離開他的視線範圍,我也只好依從。此時他如此不自在,豈不是自找苦吃嗎?
又沉默了半晌,他忽地沉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阿羌。”我回答道。
他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問了一個大家都想問的問題:“你的眼睛怎麽是黑色的?”
我愣了片刻,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好用什麽借口來回答。于是思慮片刻後,我道:“因為,我小時候得了大病,醫生給我開錯了藥,差點把我害死。後來不知道怎麽的,我的眼睛就變成這樣了。”我不慌不忙,甚至還很真誠地擡頭迎着他的目光回過去。
我當時在想,你若要再問,我便再瞎編些理由。總有能圓的謊話,還怕他不成?
沒想到,他只點了點頭,好似對我的話不甚在意,也沒有繼續追問。他又抽了口煙,吐出一串藍色的煙霧。屋子裏又變得沉悶,他不說話,我也不好開口。
良久,他背對着我,重重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來的目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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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聽,頓時一驚,手緊緊攥住了衣角。有種被戳穿的驚恐,我惶惶如鼠,卻逃不走。
丘遲轉身瞥了我一眼,慢慢踱步行到我面前,居高臨下看我道:“你想要德州的資料,是嗎?”
我沒作聲。他便接着問道:“是他叫你來的?”說這話時,隐隐有了些威嚴。但是我還是沒回答,低頭不語。
他又嘆了口氣,語氣忽地放緩了,對我道:“我的這個弟弟自小便喜歡與我競争。父母因為我的身世可憐,對我多加關愛,于是惹得他不高興。他小時候喜歡故意搗蛋,因此時常受父母親責罰。”
他頓了頓,又道:“前年我們接了個案子,是德州的一場命案,殺人手法極其殘忍,然而至今未找到兇手。本來這個案子是由我們共同負責的,他消失了幾個月,現在這個案子便歸我獨管了。如果破了這個案子,便能晉升一級。我想,他便是為了這件事才派你來的吧?”
我垂下了頭去。丘焉拜托我的事,也确實是這件。只不過,我當時沒明白這種事的重要性,現在明白了,反而有些替他惋惜了。
“其實這裏的資料,他都可以拿去的。我并不想跟他争這個案子,但他好像對我一直有種誤解。你回去跟他說吧,這案子我轉交給他去辦。”藍色的煙霧裏,丘遲徐徐說道。我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十分幽深。那眼中有淡淡的惆悵,如酒。
出了門,我走在路上,此時原來已是傍晚了。路上的明燈開始亮了起來,寧靜又溫潤。我望着茫茫車流人海,我不知何去何從。回丘府是不可能了,去找丘遲又不知該如何去,現在該怎麽辦才好呢?一時間沒有思緒,只好漫步在街頭,任由自己的腳走着。
口中呼出的氣都凝成了白霧,天涼了。我瑟縮了下身子,在寒風中打了個寒顫。這兒的天氣真是奇怪得很,一入夜就變得十分寒冷。我出來時也只披了件皮大衣,擋得住寒風卻擋不住那入骨的涼意。
這時候,忽然背後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扭頭看去,卻沒發現身後有人。疑惑地環顧了四周片刻,以為是我的錯覺,便又繼續向前走了。
走了沒幾步,又有人拍我的肩膀,這次力道卻是更加重了。我惱怒地轉過身去,卻看見好幾個黑衣人男子站在我身後。他們都戴着面罩,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目光陰冷。
我正欲驚叫出聲,這時旁邊走上來一個男人,他重重地朝我脖頸處一擊,霎時眼前一片白光,我便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正歪頭坐在一個奇怪的地方。這兒的空間十分狹小,四面都是厚厚的玻璃牆,每塊玻璃都約摸有十厘米厚。頭頂有一盞扁圓的白燈,燈下放着張鐵制座椅,椅子下有凹槽,裝了滑輪能移動。此刻我正坐在座椅上,四肢都被拷上了鎖鏈。鎖環套着我的手腳,另一頭卻拴在椅子的孔裏,死死的,掙脫不得。
我透過玻璃朝外望去,卻見周圍都是一個個玻璃隔開的空間,每個房間都坐着個人。他們皆身着白色衣裳,前胸印着個鮮紅的“囚”字。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我身上的衣服也被換上了那件囚服,鮮紅的大字十分刺眼。
在我隔壁便有個人,神情蕭索,臉色蒼白,四肢無力,眼中浮現着絕望,正坐在椅子上發呆。我看見他的眼睛是黑色的。我又仔細觀察了別處房間的人,皆是黑色瞳孔。
我驚訝萬分,瞬間便知曉了這兒是何地方。這是監獄。
女娲星的監獄,十分封閉,就是連只蒼蠅進了這兒都出不去。我是聽旁人說才知道的,這監獄名叫“十字架”,是女娲最高級最機密的監獄。這兒位于深海之中,所有的氧氣都靠傳輸器從地面輸送進來。監獄一共有七十三層,每一層都關押着不同的犯人。監獄總共只有一個出口,在電梯的最頂端,外面定期會有潛水艇經過。所有出獄或是入獄的犯人,都要經過審批才能坐上潛水艇回到陸地。嚴閉如此,可見一斑。
然而還沒等我了解完,玻璃門忽地發出尖銳的響聲,緊接着那門便開始緩緩向上擡起。我擡頭一看,才見門口站了幾個人。為首的那個戴着一頂長帽,裹着圍脖,戴了墨鏡,披着一件黑色風衣。他嘴上叼着根煙鬥,藍色的煙霧從他鼻間鑽出,那小胡子一翹一翹的。身後亦跟随着四五個黑衣男子,皆是戴着長帽,眼神銳利,腰間佩着槍。
獄警在一旁的密碼方塊上按了指紋,一道紅色的光波對着獄警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最後發出一道聲音:“人身識別通過。”緊接着那玻璃門便又緩緩落了下來。戴墨鏡的男子和獄警走了進來,其餘人被隔離在外。瞬間四周便又安靜了,只聽見噠噠的腳步聲,他緩緩朝我走來。
那男子在離我還有三步遠的地方停住了,扭頭朝獄警問道:“以前這兒有人逃出去過嗎?”
獄警拿着手上的記錄本,仔細翻查了片刻,随後搖了搖頭道:“沒有。”
“調查清楚這女子的身份了嗎?”那男子又抽了口煙,沉思道。
獄警依然在本子上翻來翻去,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道:“監獄長,這女子體內沒有植入芯片。而且之前也沒有任何監控記錄能搜到她,她好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監獄長皺起了眉頭:“不應該啊……”
忽地,他好像想起什麽似的,眼前一亮,嚴肅道:“你去查一查,近些年那夥人有沒有發生人口失蹤案之類。”
獄警點了點頭,又在牆上方塊處按了按指紋,一道激光從上而下掃過他的面部位,儀器發出聲音:“人臉識別通過。”那玻璃門便緩緩擡了起來,他走了出去。在他出去之後,那門又落了下去。
此刻,這房裏只剩我和監獄長。監獄長背對着我狠狠抽了口煙,藍色的煙霧乍然升騰起來,缭繞在空中,室內異常寂靜。周圍已經有不少人發現我們這邊的動作了,紛紛隔着玻璃望過來。
監獄長轉過身來,他盯着我,微微俯下身子,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阿羌。”我回答道。
“今年幾歲了?”他接着問道。
“十五。”我一五一十道。
他點了點頭,好像在回憶什麽。想了半天,他似乎沒想出什麽東西,于是又皺着眉頭問我:“你父母呢?”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用無辜的雙眼看他。這是實話,我确實不知道。
“那你住在哪兒?”他開始追問了。
“丘宅。”我平靜道。
“丘宅?以前我去丘宅的時候,怎麽好像沒見過你?”他摸着下巴打量了我半天,露出懷疑的目光,好似不太相信。
“我之前腦袋撞到牆了,記不清之前的事了。反正我确實是住在丘宅的。”見他這樣,我也不緊不慢道。
他悶聲喘了口氣,顯然對我的回答不滿意。
“我看你坐在這裏一點都不害怕,倒是個膽大的小姑娘。”他又盯着我看半天,說了這麽一句。
我笑了笑,沒回答。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除了關在獄房的囚犯們,還有巡邏的獄守和一些研究員。雖然他們都忙着手上的工作,但顯然心思都沒了,眼角不住地往這邊瞟。
就在這時,玻璃門又緩緩升了起來,獄警匆匆走了過來。他遞給監獄長一個拇指大小的綠色顆粒,監獄長一看,用疑惑地眼神看了他一眼。獄警微微湊過身子,輕聲說道:“是丘遲刑警官打來的。”
監獄長了然點頭,将那綠色顆粒放在了手臂上,瞬間眼前便浮現一個清晰的影像。裏面露出了丘遲的臉,他正對着監獄長,兩人在張嘴說着話。我不知他們用什麽語言,總之是我聽不懂的話。我也只能聽見監獄長說的話,卻聽不見丘遲說了什麽。
然而此刻,我的心卻冷了三分,心中有了個疙瘩。
他們對話不過五分多鐘,我也只從監獄長的語氣中,隐隐猜測丘遲想要親自來監獄之類。不過也不确定,只是不安漸漸升級。
“是丘遲讓你們抓我的吧?”我直言不諱,此刻也沒有了之前的禮貌,憤怒地瞪着監獄長,眼神犀利。
監獄長微微一笑,将那煙鬥從嘴角挪開,道:“他只是向我提供了個情報而已。”
這話說得含蓄,卻讓我極其不滿了。
我開始有些驚惶,思緒開始紛飛,聯想起很多很多東西來。此刻我對誰都不信任,包括丘焉。
我甚至懷疑,這一切都是丘焉的計劃,而我成了那個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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