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老太爺來了……”……

第51章 第 51 章 “老太爺來了……”……

“老太爺來了……”

劉順家的高聲喊着, 都快喊破音了。

蘇震岳是收到消息來的,他不放心谷夫人,一直讓小厮留意樂道堂的動向。

聽小厮說,關氏來了, 還把下人都屏退了, 蘇震岳當時就急了。

關氏不是受氣包性格, 這個時候來找谷夫人, 肯定是報仇來的。

“哐當”一聲,關着房門被大力推開。

冬日的暖陽随着敞開的大門洩進來, 一個高大的背影立于處于逆光之中,看不清五官。

本來就有些疲憊的谷夫人,只覺眼前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許多年前。

當年的蘇震岳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老國公為這個次子傷透了腦筋。他提出要娶親, 可謂是求之不得,連門第出身都不在意了。

這樣纨绔的子弟,對她卻是極好的。有時候外頭回來尋來了好玩意, 着急送她, 就這麽猛然推開門, 快步跑進來抱住她。

“你老了……”谷夫人怔忡間喃喃自語着。

蘇震岳離京後,他們再沒見過, 二十幾年了。

住進國公府後, 她知道肯定會與蘇震岳再見,但沒想到見的如此匆忙。

“呵~好像你……”很年輕似的。

蘇震岳下意識想如此說,但看着谷夫人,他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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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谷夫人真的很年輕,完全就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蘇震岳與谷夫人的初見是在京城大街上, 谷夫人随繼母逛集市買東西,他騎着馬與同伴閑逛。

那是個秋天,陽光明媚,他正與同伴商議組織一次秋獵。

兩廂交會之時,手上大包小包的谷夫人被路上撞到,東西散了一地。

因為動靜頗大,坐在馬上的蘇震岳看了過去,驚鴻一瞥,就這麽落在心裏。

他當時就想下馬追上去,奈何集市上人太多,馬根本就停不下來,人潮湧着走。

只能吩咐随從跟上去,一定弄清楚是哪家的女兒,是否婚配。

當天晚上随從就帶來了消息,谷家女,未婚配。

蘇震岳向來是行動派,這回動作更快,馬上找父母要派媒婆去谷家提親,恨不得馬上把谷夫人娶進門。

婚事進行的很順利,娶到谷夫人是他這輩子最開心之事。新婚時谷人夫對他還有點生疏感,有些沉默寡言,蘇震岳認為是正常的。

畢竟谷夫人對他是陌生的,沒關系的,只要他愛她一切都會好起來。

一年兩年,蘇天佑出生,一切都慢慢的好起來。

直到……

“好久不見了。”谷夫人極力平複心情,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

曾經的夫妻,愛也好,恨也好,都過去了。

兜兜轉轉這些年,竟然又同住一府,是緣份也是命。

放下過往的愛恨,像故友一般敘敘舊,偶爾閑聊幾句也挺好。

“我一直想見你,是姓楊的不讓我見。”蘇震岳說着,不用谷夫人發話,徑自坐了下來。

谷夫人愣住了。

不可能吧,楊閣老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若是蘇震岳有事尋她,他定然會說的。

劉順家的早就帶着丫頭進來,吩咐小丫頭去倒茶,卻是不着痕跡的走向關氏,想帶她離開。

關氏依然站在原處,蘇震岳進來的瞬間,她恨不得挖個地道原地消失。

而接下來的內容,更讓她想原地去世。

“等等。”蘇震岳突然說着。

正欲悄悄離開的關氏只得站住,頭恨不得埋到地裏,“老太爺……”

蘇震岳霍然站起身來,關氏吓了一大跳,不由的退了一步。

谷夫人微微皺眉,正想着說點什麽,就聽蘇震岳問關氏,“你來做什麽?”

我來做什麽?

關氏也想問自己,她來做什麽。

聽了一段不該聽的狗血八卦,又親眼看到,公公對前任婆婆舊情難忘。

她都恨不得穿越回到幾個時辰前,連扇自己幾個耳光。

“是我喚她來的。”谷夫人說着,又對關氏說,“這裏沒你事了,回去吧。”

蘇震岳明顯不信,卻看一眼谷夫人,朝關氏擺擺手,“以後少過來。”

連住處都沒給谷夫人收拾好,指望她會盡孝就算了,少來少生氣。

關氏不敢作聲,做為兒媳婦真的少來婆婆這,只怕蘇震岳又能挑出錯來。

蘇家人的戀愛腦,她是見識過的。

這種送命題,應不應都是錯。

“把這個帶回去。”谷夫人說着,把畫軸卷好,交給劉順家的,劉順家的轉給關氏,“還是你收着吧。”

關氏不解其意,但這個時候哪裏敢說,“是。”

“媳婦告退。”關氏小心翼翼說着,逃命似的走了。

從樂道堂大門出來,強撐着一口氣的關氏,腿頓時軟了下來,下意識扶住牆面這才站住。

因為所做之事過于忤逆,關氏過來時連洪婆子都沒有帶,此時身邊一個丫頭婆子都沒有。

也幸好沒有,不然都得死。

“太太……”

洪婆子迎了上來,她知道關氏來了樂道堂,卻不讓她跟随。

因為心虛,洪婆子一直在樂道堂門口等着,倒是不怕關氏吃虧,谷夫人不敢拿關氏怎麽樣。

她是擔心谷夫人向關氏告狀,說下人怠慢雲雲,那就全是她的錯了。

“回去吧。”

關氏扶着洪婆子,聲音帶着疲憊,腳步都有些虛浮。

洪婆子心知是有事,也不敢多問,喚婆子拉車過來,扶着關氏上車回去。

回到玉粹堂,洪婆子扶着關氏進屋裏坐下,小心翼翼說着,“太太,可是老太太難為您了,以後日子這麽長,這口氣可不能忍。”

管家權很重要,雖然關氏出身好,也有子女傍身。但是上頭有了婆婆,又夫妻不和,若是再沒了管家權,只怕日子不好過。

更重要的是,關氏丢了管家權,她們這一幹下人的好日子要也到頭了。

“什麽難為不難為的。”關氏苦笑不己,“根本就不重要。”

谷夫人這一生,從來不缺男人的真心喜愛,別說管家權,連兒子孝不孝的都無所謂。

楊閣老給她求來的旨意,凡事都有蘇震岳替她出頭料理,誰敢對她不孝,誰敢忤逆。

洪婆子聽得疑惑不解,“那……老太太可是說什麽了?”

關氏沒作聲,谷夫人說的話,要爛死在肚子裏,說了就是害人害己。

“我看到老太爺急匆匆進去了……”洪婆子還欲再說。

“好了。”關氏打斷她,“長輩們的事,豈是我能議論的,打水來,我要洗臉。”

洪婆子不敢再說,連忙吩咐小丫頭備水。

洗了臉,關氏覺得自己冷靜多了,心裏卻依然覺得悶悶的。

喝了口茶,把四個管家大娘子叫進屋裏,一通叮囑,大概就是以後樂道堂的差事一定要優先,出了差錯,她也保不了。

蘇震岳要發颠,別說她了,蘇天佑都沒有辦法。

照常管家理事,一直忙碌到掌燈時分,晚飯後,關氏借口打發丫頭婆子們出去,把找出來的三張畫卷拿出來,直接扔到碳火盆裏,親眼看着燒的渣都不剩下。

谷夫人把畫給她,她不知其意。

但不管谷夫人什麽用意,這三張畫絕不能在她手裏流出去。

一把火燒幹淨,才能絕了所有後患。

“孫子都要娶親了,還……”

關氏自言自語着,卻沒有絲毫嘲諷之意。只是想到那句話,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在娘家時,母親一直在教導她,要如何成為一個正妻。至于丈夫是不是真愛自己,有沒有小妾,并沒有那麽重要。

關氏也是一直如此相信的,畢竟身邊太多的例子,直到嫁進蘇家。

蘇家多情種,或者說個個都是情種。

戀愛腦上頭,凡事不管不顧,為了真愛什麽都能幹出來,發起颠來攔都攔不住。

不夠理智,為了一段虛無的情緒,什麽都不在乎了。

三副畫燒完,火苗漸漸滅了。關氏又檢查一遍,确定渣都燒幹淨了,這才喚人進來收拾。

“太太,您吩咐往樂道堂送的東西都送到了,劉順家的收的。”洪婆子說着。

下午關氏吩咐的,這種時候她哪裏還敢怠慢,都是撿最好的往樂道堂送。

“嗯。”關氏随口應着,并不太在意。

今天這一番接觸,她算是知道了,谷夫人這個婆婆好侍侯也難侍侯。

好侍侯是因為谷夫人活的太明白,只要能過的去,絕不會為難。

不好侍侯也是因為活的太明白,太明白了也就讨好不了。

關氏心情沉悶,喚來丫頭侍侯更衣睡覺。

帳幔放下,小丫頭吹了燈,關氏躺在床上,看着拔步床頂,突然想起,她與蘇天佑正式決裂那天。

那是十年前的中秋節,她張羅了家宴,說是家宴,其實就她和蘇天佑,以及年幼的蘇玫,蘇越。

雖然不久前,她給蘇天佑張羅納妾之事,與蘇天佑大吵了一架,關氏心裏卻是高興的。

蘇天佑拒絕了納妾,雖然當時話說的不好聽,但哪個女人會喜歡丈夫納妾呢。

因為心情好,關氏難得陪蘇天佑喝酒。蘇天佑喝的很快,一杯接一杯,眼看着就要喝醉了,關氏正要出言相勸。

蘇天佑竟然己經醉了,并且發起了酒瘋。

向來溫和,至少看着很溫和,發脾氣也就是聲音稍微有點大的蘇天佑,重重按住關氏的肩膀,酒氣伴随着眼淚,讓關氏有些炫暈。

“母親對我說,百年修得共枕眠,既有如此緣份,就該好好珍惜,讓我好好愛你。”

“我真的好想愛你,愛上你我就不用痛苦了。但我試過了,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你。”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我喜歡雲娘,我想娶她。我不喜歡你,你也不喜歡我,你為什麽非得嫁給我。”

“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卻要來害我,你為什麽要恩将仇報。”

一字一句的控訴,她知道蘇天佑醉了,但醉了才會說真話。

五年夫妻情份,就被這麽幾句話擊碎,也徹底擊碎的關氏自尊。

她一直覺得愛不愛的不重要,給丈夫納妾也沒什麽。但當蘇天佑把心底的怨恨說出來後,她受傷了,傷的很重很重。

五年夫妻,生下一兒一女,原來在蘇天佑心裏,她是罪人,毀了他好姻緣的罪人。

那天如何收的場,關氏己經想不起來,她只知道那天之後,她與蘇天佑徹底撕破臉。

話既出口,覆水難收,誰都無法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她繼續住在玉粹堂,蘇天佑搬去養雲軒,倆人正式分居。

蘇天佑沒提過和離,她知道,那是蘇天佑知道和離對女子傷害太大。要是她想和離,他一定會同意。

“被人愛着……”關氏喃喃自語着。

就像谷夫人那樣,哪怕因情生波,被休改嫁守寡,這樣一通折騰,卻是一直被小心翼翼呵護着。為她考慮,為她出頭,安排好她的一切。

若是蘇天佑……

不,應該在最初的時候,擇婿之時選個愛自己的男人。她是不是就不用如此痛苦,至少不用一個人面對這樣的冰冷雪夜。

***

樂道堂裏,劉順家的侍侯谷夫人梳洗睡覺。

蘇震岳并沒有在樂道堂裏呆多久,在關氏離開後,很快也離開了。

或者說,蘇震岳落荒而逃。

感情上的事,是非對錯,無法論斷。

但當年蘇震岳休妻離京,對谷夫人和蘇天佑的傷害都是實打實的。

愛情是愛情,婚姻是婚姻,責任是責任。

蘇震岳因為情,放棄了婚姻,抛下了責任,就是他的錯。

“其實,我不怪他。”谷夫人緩緩說着,像是對劉順家的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與其彼此磋磨下去,成為怨偶,不如早點分開,還能念點舊情。”

“他剛走的那段日子,我反反複複的想,我若一直等着他,他知道了。他是不是會回來,還能不能和好如初。”

現實是谷夫人等不了,父親過世,兄長不在京城,娘家無靠,丈夫離開,兒子太小。

要是與她有舊的不是蘇震山,她多少還可以依靠點前婆家。至少能把蘇天佑送過去讀書,讓大伯多照看。

偏偏是蘇震山,瓜田李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她唯一能讓蘇震山做的,就是讓蘇震山幫忙把她嫁出去。

這樣才能明正言順的把蘇天佑留在蘇家,接受國公府的照顧。

“都過去了,老太太,就別想了。”劉順家的看谷夫人落淚,眼淚也跟着落了下來。

她是谷夫人的陪房,谷夫人經歷的這一切,她都在身邊。

向死而生的命運,總是把谷夫人推到刀尖上,每一步都要走得鮮血淋漓,痛楚萬分。

“是啊,都過去了。”谷夫人說着,哭幹了眼淚,剩下的就是笑容。

又想到關氏,不禁感慨,為關氏,也是為了蘇天佑。

“當年,我以為關氏是喜歡天佑的。”

以當時兩人的條件來說,蘇天佑是配不上關氏的。

只因一場意外,關氏決定嫁給蘇天佑,從谷夫人的角度說,應該是有感情在其中。

“救命之恩,三爺那樣的樣貌,如何會不喜歡。”劉順家的不禁說着。

“是喜歡,只是還不夠。”谷夫人說着。

關氏對蘇天佑也許有過春心萌動,但更多的,是輿論壓力,以及她性格自帶的墨守成規。

男女落水,肌膚相親,被傳的滿城風雨,當然可以不嫁。就像和離,過不下去可以離。

關氏當年沒有不嫁的勇氣,正如現在她也沒有和離的勇氣。

關氏的人生規劃,公婆慈愛,夫妻相敬如賓,兒女懂事孝順。

外人提起她,誇贊一句賢良貞婦。

至于自我,是可以往後放的。

而蘇天佑的人生,少時的變故,對他的影響太大太大。

他對感情的需求,自我的滿足是放在第一位的。

他需要一個堅定的愛人,用盡全部心力去愛他,用愛去治愈他的傷痛。

雖然不承認,谷夫人也不禁要嘆一句,蘇天佑與關氏的婚姻,從一開始就配錯了。

關氏那僅有的一點點春心萌動,滿足不了蘇天佑的感情需求,只會在生活一點點被消磨掉。

蘇天佑也會因感覺不到愛而痛苦不己,最後全部變成了折磨。

“雖然這話不該說,有時候和離,也是一種解脫。”劉順家的說着。

谷夫人搖搖頭,關氏不會和離,“這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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