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貼臉開大句句戳痛處,果然把晏關山損得愣在了原地。

在聞影記憶深處,晏關山性格孤僻臉皮又薄,被人這樣怼臉輸出,他不會回嘴也不會動手,但肯定轉身就走的。

當然如果他實在缺錢,估計會忍着惡心掃碼收款再滾蛋。

但聞影刻意擺出來的惡毒并沒有收到他意料中的效果。

晏關山就只是愣了幾秒,沒轉身走,連表情都沒什麽太大變化,好像這些話不是對他說的一樣,他目光平靜,等了一會兒問:“說完了嗎?”

“?”

聞影古怪地眯起眼。

“不急算賬,先吃早餐。”晏關山轉身出門,不忘叮囑,“等我回來。”

沒把人趕走,聞影開始煩躁起來,他無力地躺回去,手機摁亮摁滅,琢磨着究竟是自己損得不到位,還是對方性情大變,已然到了沒臉沒皮的地步了?

聞影一時沒了主意,剛才的話已經是他能想到最難聽的了,之于發生在他倆之間的事,要無中生有或者誇大其詞地罵,他再厭煩晏關山也做不出那種事。

手機“叮”地響了一聲,聞影戳開看,又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這個號碼發過兩條短信,第一條一個月前。

[陌生號碼]:我出來了,你等着。

第二條是剛收到的。

[陌生號碼]:見面禮。

聞影眸色暗了暗,昨晚果然是有預謀的,那條巷子離學校不遠,但走的人不多,又是監控死角,對方怕是還踩點過他的作息,知道那個點兒聞影才會從學校裏出來。

确定了幕後主使是誰,聞影有點不放心,立刻給費彥打了個電話,對面隔了會接起來,傳來一陣嘈雜。

聞影:“在哪兒?”

費彥扯着嗓子回:“你嗓子怎麽是啞的?昨晚找你一晚上不接電話。”

聞影:“找我幹嘛?”

“能幹嘛?”費彥嘿嘿笑了下,“打游戲呗,想你了。”

“惡不惡心。”聞影笑着說,“你別學邊屹那些臭毛病。”

費彥是聞影的初中同學,鄉下孩子,進城念個書不容易,成績先不提,校內校外沒少挨欺負,那會兒聞影也是個刺兒頭,老跟校外的混混打架,一來二去就跟費彥熟了,聞影幫過費彥幾次,他不覺得多大的事,費彥卻把他當個救命恩人似的,從此前前後後跟着,打架費彥沖得比誰都快,對外都說聞影是他親哥。

其實聞影比費彥還小幾個月,後來費彥去讀的職高,雖然學校離聞影的高中很遠,還是要天天見,偶爾打架,大部分時候就是一起待着。很長一段時間裏聞影都是費彥在這個陌生的大城市裏唯一的朋友,聞影也是,跟親兄弟沒什麽區別。

如今聞影念大學,費彥早就工作了,在工地開挖機,辛苦但是能賺到錢。

費彥:“你和誰喝酒去了啊?”

聞影眼前飄過晏關山的臉,随口道:“一個BKing,你在工地?”

費彥那邊很吵:“是啊,年關了得趕進度,趕差不多我還要去拉橫幅催款。這幫狗操的玩意兒,年年逼人搞這麽一出,不然能拖到節後才肯給錢,三兒啊,你和邊媽等我回來,拿到錢請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聽他語氣如常,聞影放了心,用不耐煩的口氣說:“就你那塊兒八毛的夠我吃個屁,你還是好好待工地吧,讨薪失敗可別回來見我。”

費彥在電話那頭呵呵傻笑:“欸,今年過年你要不和我一起回老家……”

“不去。”聞影幹脆道,“困得很,挂了啊。”

工地安全,那些人就算要找費彥的麻煩,也不可能闖到施工現場去和天天搬磚的工友掰手腕,聞影暫時也不想告訴費彥,先讓他把這年過了再說。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石膏,嘆了口氣,又給邊屹打過去一個電話。

那邊接起來都急出夾子音:“三哥你到底在哪裏?不是喝多了嘛,我買了菜和解酒藥,你怎麽不在家啊,你在哪裏我去找你啊。”

聞影掐了掐眉心:“這會兒你不是有課?跑我家去幹嘛?”

“翹了。”邊屹無所謂地哼唧一聲,“菜場不早點去搶不到新鮮的,你怎麽了啊,不會是喝去醫院了吧?哎呀你一不接我電話我心裏就慌,一晚上都沒睡好,到底是喝了還是怎麽了呀?”

費彥和聞影私下叫他邊媽不是沒道理,邊屹雖是五尺男兒,可性格和生活習慣像姑娘,對朋友十分細心體貼。他燒得一手好菜還會打毛線,費彥和聞影每年冬天都不用買毛衣圍脖,隔三差五邊屹還提溜着菜去聞影租的房子裏開火,就為了給這哥倆兒吃點好的補補。

管吃管穿體貼入微,喊他媽,他也笑着答應。

所以聞影這時候只肯跟他開口。

“我在醫院,你來接我一下,來了我再跟你說,你哭你……給老子收!人好好的沒大事兒,菜挂門上就行,沒人會偷的,我等你啊。”

一口氣交代完,聞影把地址發過去,門口的人才推門進來。

聞影一聽見動靜,那點煩躁又蹭地往外冒,既然罵不走,他打算當啞巴。

晏關山周身帶着外頭的寒氣,提着粥和雞蛋進來,放下東西,他把餐桌板夾在病床上,然後去床尾搖床:“坐起來吃吧,不然容易嗆到。”

聞影眼睛沖着窗外飄忽,感覺到後背被一點點擡起。

他很有骨氣地繼續看窗外,心想,我就是餓死,死床上,也不吃你晏關山一口東西。

可一宿沒吃東西,又挨打又發燒,食物的香味很直觀地刺激着嗅覺,聞影努力控制還是沒能控制住,肚子“咕叽”一聲,非常嘹亮。

聞影:“……”

晏關山慢條斯理地打開所有蓋子,一碗八寶,一碗白粥,白粥上面灑了細碎的紫菜和小蝦米,他把小勺放進碗中說:“都是你愛吃的,一樣嘗點?”

聞影瞟着那幾個幹巴巴的小蝦米,咽了咽口水。

晏關山屈指點着白粥的紙盒邊緣道:“特意找店家加的料,人家說白粥不興放這個,只有海鮮馄饨這麽做,你以前不就愛這麽吃麽?”

“別老提以前,不想聽。”聞影皺着眉說。

晏關山:“你先提的。”

聞影不講道理:“我可以,你不能!”

“好,我不提了,那你吃早餐。”晏關山洗手回來,把凳子搬近些,坐下就開始剝雞蛋。

他手指修長,捏着蛋輕輕往桌板一磕,小心翼翼地撕下外殼,剝完還要舉到眼前檢查有沒有碎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鑒定瓷器。

在聞影認識的人裏,晏關山是唯一一個吃地攤都能吃得像法餐一樣裝模作樣的男人,那種吃飯時骨子裏的講究一度讓聞影懷疑他窮得吃不上飯都是裝出來的。

剝個破雞蛋,又讓你裝上了。

聞影冷眼看着,腹诽了一篇小作文。

“吃白就好。”感覺到聞影的眼神,晏關山擡頭征詢,“給你掰碎放粥裏?”

聞影吃雞蛋只吃白不吃黃,尤其煮過的,黃吃一回噎一回。

說好了不提從前,聞影臉色黑了黑:“你故意的是不是?”

晏關山讪讪,把蛋白都丢到了粥裏:“可以吃了。”

“不吃!”聞影扭開頭。

“行,手疼不好吃,我喂。”晏關山舀了一勺,還特意挑着小蝦米,作勢就要伸到聞影嘴邊。

聞影趕緊往後靠:“放着我自己吃!”

晏關山滿意了,抱臂旁觀,看着聞影氣鼓鼓地把兩碗加料粥都喝光,小護士進來把針都拔掉了,手續晏關山已經提前辦好,他去藥房拿開好的藥。回來的時候,聞影站在廁所鏡子面前艱難穿衣,他咬着繃帶,一手在套袖子,半截細白的腰露在外面。

晏關山盯了會兒錯開眼:“我幫你吧。”

聽見他說話聞影吓了一跳:“看什麽,關門!”

“再折騰崩裂了還得受罪。”晏關山直接走進去,無視對方的罵罵咧咧,三兩下就提着胳膊将袖子套了進去,然後接過繃帶在聞影的後脖子上系好。

聞影別扭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我衣服呢?”

“我叫人拿去洗了。”其實幹洗店就在樓下,早上人家通知晏關山去取,晏關山嫌他們洗太快,說要改天拿,他面不改色地道,“洗好會打電話,還要幾天,這些衣服是我的,都是幹淨的。”

聞影:“……”

怪不得褲子那麽長,衣服也大了一圈,穿起來領口恁大一個,鎖骨露一半在外面。

騷裏騷氣的。

聞影偷偷瞥了眼鏡子裏的人,确實比自己高半個頭,以前怎麽沒發現晏關山比自己高那麽多,長個了還?

狹小的空間裏,晏關山的存在感更強烈,以至于聞影的尴尬和別扭快繃不住了,他不是個計較啰嗦的人,昨晚被人看光了屁股除了無所吊謂沒有別的辦法,現在更不至于為了賭氣就裸着出門。

晏關山的衣服穿了也就穿了,聞影只想快點走,他掏出手機不耐煩地催促:“算好沒,多少錢我掃你。”

晏關山抿了抿唇,打開二維碼直接怼到聞影手機下。

“叮——”

屏幕上赫然出現一對棕色狼眼,四面棕毛,豎着尖耳,陰森地瞪過來。

旁邊寫着id:Y。

聞影一愣。

不等他發作,晏關山直接點了添加好友,解釋道:“單據我會發給你,你檢查一下沒錯漏,我再算總數,還有寵物醫院的玻璃,定損一時半會兒沒出來,等有結果再說,加個好友方便些。”

你他媽就是故意的吧。

聞影沒出氣,一把扯過對方手裏的藥袋子,錯開身就往外走。

他走得很快,完全沒有一點打着石膏的自覺,電梯裏人剛下完,他吊着胳膊大搖大擺就往裏鑽,人群瞬間塞滿轎廂,聞影生無可戀地盯着面前幾乎把他圈起來的男人。

晏關山穿了一件單薄的毛衣,手裏抓着他的白大褂,靠得近,聞得見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還是又高又帥的樣子,不笑時冷冷的氣質招人逗,可從前喜歡過的每一個細節,現在都是罪狀,聞影越看越煩躁。

“你換微信了?”電梯動起來,晏關山壓低聲音問,“以前不是這個號。”

“你管得着嗎?”雖然電梯裏很吵,但大家都擠在一起,說什麽都不自在,聞影撇着嘴說,“別跟我說話。”

“嗯。”晏關山沉聲應。

刻意壓低的嗓音,讓聞影耳朵都有些癢,他霸道地命令,“聲音也不準出!”

旁邊握着電話的男人不停叨叨着幾個億的大項目,這個總那個總都是他的好兄弟,談到興頭上還邀約吃飯商K叫妞一條龍。他電話聊一半兒以為聞影是在兇他,側過臉沖聞影翻了個天大的白眼。

聞影下巴揚起瞪回去:“看什麽看,礙着你拉貨了?”

男人莫名道:“拉什麽貨?”

“這麽能裝,你不是貨拉拉啊?我看你嗓門夠大的,拉貨屈才了,建議喊麥,能紅。”

“……你有病吧。”男人無語道。

“沒病誰來醫院啊?都跟你似的醫院開不開了?”聞影頭頂着轎廂,痞裏痞氣回。

那人匆匆挂了電話,往別處挪了挪,電梯裏終于安靜了,旁邊有很小的笑聲,晏關山也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還是這麽愛龇牙。

可愛。

“我送你回去。”晏關山稍低下頭,“你現在住哪裏?”

聞影垮着臉:“用不着。”

“有人來接?”晏關山挑眉問。

聞影掀起眼皮:“你偷聽我打電話?”

“正好回來,不小心聽見的。”晏關山也沒否認,接着問,“什麽人?男的還是女的?”

嫌他煩,聞影随口道:“我媽。”

出了電梯,晏關山追在幾乎競走的聞影身後,一邊要護着他不被人撞到,一邊在偷摸整理儀容儀表,早上在衛生間簡單洗漱過,頭發不是太亂,見長輩應該勉強過得去。

可聞影競走到一個年輕男人身邊就停下了,晏關山腳步放慢,狐疑地跟在身後。

邊屹見聞影胳膊吊着,臉上心疼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他順手接過對方手上的袋子,單手摟着聞影肩膀,小心翼翼扶他上出租。

晏關山的溫和轉瞬即逝,眼神冷下來,嘴唇繃成了一條直線。

好得很。

你媽是個男人。

“景三兒。”在對方快要坐上車時,晏關山第一次喊出了他唯一知道的這個“名字”,且涼涼地掃了兩個人勾肩搭背的姿勢,問,“他是誰,你不介紹一下?”

急着要走的人聞聲不約而同回過頭來。

邊屹是覺得直呼網名很尬,哪個要是當街喊他邊邊小叮當他能當場摳個四室一廳出來。

聞影是有一點心虛,他從來沒告訴過晏關山自己的真實姓名。

聞影也不知道當時怎麽想的,逗着晏關山好玩,越逗越上頭,偏說什麽晏關山都信,聞影就将錯就錯,到分開時都沒來得及糾正。

晏關山已經走到了出租車旁邊,一米八六的個子,堵在五尺男兒小叮當面前就是座山,對方壓迫感十足,好半天邊屹才敢擡頭打量,這一看他瞪大眼睛。

哪兒冒出來的大帥哥?!

晏關山也快速打量起對方,個子還沒聞影高,白淨細瘦,放在男人堆裏屬于風吹就倒的身材,臉上像是還擦了粉底,嘴巴亮晶晶帶點粉,不知道是唇膏還是口紅。

晏關山用一種“你現在居然好這一口”的眼神看了聞影一眼,冷淡開口:“你好,我叫晏關山,昨天是我送景三兒來的,你是他的朋友?”

邊屹點點頭,總感覺大帥哥笑得有點可怕,他正要回答,聞影沒好氣地插話說:“剛不說了嘛,這我媽!”

邊屹:“???”

“哦。”晏關山挑眉,一臉不太相信的恍然大悟,沒多說什麽。

這兩人之間氣氛有些詭異,邊屹不好現在問,便順着聞影的話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邊屹,是他的朋友。昨天謝謝你照顧他,孩子給您添麻煩了。”

晏關山:“……”

聞影嘴角抽了抽,被邊屹偷偷掐了下,皮這一下為的誰,邊屹不好意思地沖晏關山甜甜一笑:“開玩笑呢哥,別介意哈。”

“不會。”晏關山沒什麽表情地應了聲,言簡意赅地把醫生交代的注意事項告訴對方,邊屹認認真真聽着,說會遵醫囑把人照顧好。

倒是個陽光乖巧的小男孩兒,不讓人讨厭,可兩個人的親密晏關山盡收眼底,他實在笑不出來,轉而看向聞影,帶着祈求的眼神問:“我給你發微信你會回嗎?”

“看心情。”聞影偏開頭。

晏關山又跟一句:“別拉黑我。”

聞影沒搭理,扯了扯邊屹的袖子說:“走了。”

轉身坐進去時聞影想到什麽動作一頓,單手脫下披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毛呢大衣,惡狠狠地扔給晏關山。

“我最讨厭穿別人的衣服。”渾身上下沒一件自己衣服的聞影撂下這句話,很快鑽進車。

關上車門,邊屹搖下車窗來,揮手給晏關山打招呼,他小聲又周到地說:“謝謝晏哥幫忙哦,下次有機會請你吃飯!”

“不客氣。”晏關山說,“我應該做的。”

“他就這脾氣,不是沖你。”邊屹還想打個圓場,“昨晚确實麻煩你了。”

“他不是麻煩。”晏關山掃了一眼自己手裏的大衣說。

邊屹愣了下:“啊?”

“啊什麽啊。”旁邊傳來一聲吼,“你哪兒那麽多屁話要講,師傅開車!”

出租消失在大門拐角,晏關山的掌心尚能觸碰到對方殘留的餘溫,重逢的濃烈情緒才後知後覺地蘇醒。

他認識的景三兒。

會罵罵咧咧地說情話。

也會摔摔打打地對人好。

只是晏關山習慣了這些之後,不小心把人弄丢了。

兵荒馬亂的一夜明明散得飛快又悄無聲息,還好手裏的大衣有他的溫度,輕易就能燙醒晏關山的那場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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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魚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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